第49章
自從那一天起,學校班級裏, 或是往返路上, 許昀看見羅瑜新, 都會主動跟他打招呼。
雖然以前許昀有時跟別人也會主動問好,但見過了許昀平時見不着一面的羅瑜新總覺着,許昀跟他打的招呼和跟別人打的不一樣。
羅瑜新起初回應的還有點受寵若驚, 後來也就慢慢習慣,遇上了也會主動打招呼。老師要指派給許昀一個什麽活兒,羅瑜新也會主動去幫忙, 遇到不會寫的作業, 也會去找許昀請教了。
因着上回拜托羅瑜新的事兒,雖然沒成,但還要謝謝他提前說清楚, 不然他這麽些天苦寫下來的稿子萬一被丢被扔了,才是真正沒地兒哭去。許昀自然也就沒不樂意幫這點舉手之勞,對于羅瑜新有意無意的善意也會予以回應。
兩個少年的關系就這樣越走越近,會一起放學, 一起寫作業,有時還會去對方家裏玩。
雙方父母看見兒子好不容易能有一個能帶回家玩的小夥伴也都很開心,熱情的招待兒子的好朋友。
到後來, 兩個少年在對方家裏甚至連床位也有了, 畢竟兩家雖然離得不算遠, 但有時候玩到太晚直接睡下也挺方便。
雖然是和對方一起共享一張床, 但抵足而眠的經歷更讓兩個少年的情誼突飛猛進, 在學校也堪稱是形影不離了。
直到有一天,羅瑜新的同桌悄咪咪的拽住他問,
”你什麽時候和許昀關系那麽好了?!”
羅瑜新瞅他一眼,
“我跟他關系好有問題麽。”
“沒沒沒――”
同桌連忙搖頭搖的像撥浪鼓。
但那可是許昀诶!永遠考年級第一甩第二名老遠的許昀诶!跟他打招呼永遠只會“嗯”然後冷漠離去完全不把他們這些蝦兵蟹将放在眼裏的許昀诶!
見同桌那副見了鬼的樣子,羅瑜新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當下認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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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許昀人挺好的,你接觸了就知道了。”
處的久了,羅瑜新也就發現,在許昀沉穩冷淡的表面下,也會激動或難過,也會害羞或自豪。
同桌讪笑兩下。
那也是因為羅瑜新是年級第三才能跟許昀接觸,像他們這種小喽啰還是算了吧。
“瑜新,收拾好了麽。”
說曹操曹操到,許昀背着書包站在羅瑜新二人面前,挺拔的身姿和投下的影子無端就有一股壓力映射而來。
同桌暗暗吞了吞唾沫。
“馬上就好,阿昀你等我一下。”
羅瑜新再顧不得跟同桌申明,連忙收拾書包。
今天他們約好要一起去羅瑜新家裏寫作業,羅媽媽已經在家裏準備好了茶水和零食點心。
“走吧。”
羅瑜新背起書包跟同桌告別,跟許昀并肩而行,聊天聊地。
佩服了!小新!
同桌看着兩個少年邊走邊談的背影,心裏豎起一根大拇指。
羅家。
羅媽媽敲了敲門,把一壺茶水和一疊點心送進兩個少年的屋中,笑着道,
“學習餓了就吃點,學累了就休息會兒吧啊。”
“诶,謝謝阿姨。”
許昀謝道,拈了一塊放進口中,誇贊到,
“阿姨的點心做的比外面的好吃多了。”
羅媽媽笑眯眯的出去了,
“不打擾你們倆學習,待會兒吃完了我再給你們拿過來啊。”
羅瑜新看着羅媽媽一臉笑的出門去,調侃道,
“我媽對你都快比對我這個親兒子好了,也不知道誰才是親生的。”
許昀聞言笑道,
“難道我媽不是對你比對我這個親兒子好麽。”
兩個少年相視一眼,哈哈笑了起來。
二人都是腦袋轉的快的,作業很快就盡數解決。
羅瑜新突然神神秘秘的對許昀說,
“我給你看個東西。”
什麽東西?
許昀好奇的看他。
卻見羅瑜新做賊似的把房間門關好,從書櫃隐蔽處抽出一個文件袋來。
要不是羅瑜新這麽一抽,許昀還沒看見那兒有個東西呢。
“看!”
羅瑜新強壓興奮的把文件袋往許昀面前一放。
許昀拆開一看,是一沓紙,上面都是羅瑜新的字跡。
難道,羅瑜新也跟自己似的…
自從他們交好以後,許昀就把自己寫的《大惠山》續章給羅瑜新看過,也難怪他現下會這麽想。
“才不是。”
羅瑜新搖搖頭,帶着少年的得意說道,
“這可是溫作家的作品,不對外刊登的,只有我爸和溫作家手裏才有。要不是我那天意外發現了,只怕也不知情。”
什麽?!
許昀連忙抽出來掃了掃,沒看見題目。
羅瑜新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發說,
“我爸平時藏起來了,可能是不想讓我看,但我覺着挺好看的,比起《大惠山》來還要有意思,所以就悄悄抄出來看了,也不敢抄題目,不然哪天被我爸看見了,只怕要挨訓。”
可誰讓之前許昀都把他最珍重的續稿給自己看了,羅瑜新對寫續稿沒什麽興趣,就想着把這個分享給自己最好的朋友,也算是禮尚往來了。
許昀小心的摸着紙張上的字跡,
“是講什麽的?”
羅瑜新笑道,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兩個少年坐在一處從第一章第一個字慢慢開始看。
兩個人閱讀的速度不同,但因着羅瑜新自己已經讀過好多遍了,便遷就着許昀的節奏來。
一口氣看了七八頁,正是入迷時,羅瑜新卻突然推了許昀一把。
“啊――?怎麽了?”
許昀還沉浸在書中的世界,腦袋昏昏。
羅瑜新指了指天色,
“天快黑了,你今天沒跟叔叔阿姨說你要在我家睡,再不回去叔叔阿姨該擔心了。”
許昀怔怔的順着羅瑜新的手看向窗外,喃喃道,
“天要黑了啊――”
用力晃晃腦袋,雖然還對書中的情節念念不忘,但也知道自己該走了。
許昀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
“那、那我先回家了……”
走到大門口,許昀悄悄拉着羅瑜新道,
“我明天來你家住行麽?”
既然是羅叔叔都不外洩的稿子,他抄回家去當然是不行的,只能借着在羅家待的時候多看兩眼了。
羅瑜新當然知道許昀是為了什麽,當下爽快的點點頭,
“沒問題。”
許昀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回到家,許父還沒回來,許父工作忙,一向回來的晚,母子二人就先吃了晚飯。
許昀躺在床上,拼命回想着今天看到的兩個章節,回味着其中的趣味。
蜀山…斬妖除魔…屍毒…還有…劍。
猛地從床上翻起身來,許昀坐在寫字臺前,抓過紙筆,照着腦中的印象,一字一句的複寫下來。
白駒過隙,一轉眼,《大惠山》已經寫到了衛華同舊時的戰國同學分別帶着手下的兵團較量之時。
其間寫到衛華彈盡糧絕斷臂求生的時候,一衆讀者抱着書哭的死去活來,連男人也忍不住為他的無畏堅毅紅了眼眶。
而眼見着《大惠山》已經進入了尾聲,讀者們也大約咂摸到這本書的女主角就是衛華斷臂時陪在身邊的女同志了。但還有不少讀者念着當初那個善良的未婚妻,不肯接受女主角,甚至還有人給溫知秋寫信訴明,請求讓溫知秋改變主意不要給衛華安排妻子的。
當然這樣的觀點也引來了不少讀者的反駁。
紅星雜志只怕事情鬧不大,樂得給自家宣揚名氣,便把各持己見的看法刊進了雜志。
“斯人已逝,總不能讓衛華孤獨終老,于情太冷漠,于理也不合。”
“既然衛華身邊已經有了陳瓊,又何必再念着去世的未婚妻,這對陳瓊難道不是情感的不忠?”
“當初本就是陳瓊最先和衛華在一起的,後來不過是因為誤會才讓未婚妻有機可乘,現在也是撥亂改正。”
“未婚妻為了衛華自盡于戰軍手下,怎能輕易忘記?在衛華隐姓埋名去黃埔上學時,是未婚妻抛棄了大家小姐的身份,無視被當衆拒婚的羞辱,一片癡心追赴黃埔,彼時,陳瓊又在何處?陰差陽錯不能多說。我并不否認陳瓊在衛華斷臂時的陪伴,可未婚妻的一片真心怎能就被陳瓊盡數掩去。”
總之,讀者吵得很是激烈。到後來,大家反而紛紛調轉矛頭,要溫知秋作家出來評個公正,道個明白,說一說他到底如何安排,如何想的。
連羅家和也來信問他要不要公開申明一下或者幹脆修改一下情節。
正在積極備考的溫向平看見雜志上聯名上書的“讀者意”,當真是哭笑不得。
沉思良久,溫向平到底是發了一篇申明。
申明大意就是,未婚妻在衛華眼前死去,可曾經熾熱的情感不會随着人死而消散,反而逐漸沉澱在他的記憶裏,這是衛華不可磨滅的經歷,不能忘,也不會忘。
但斯人已逝,人的一生不會在某個記憶停滞不前,人也不應該沉湎過去,無視未來。過去的一切并不阻止衛華繼續活下去報國保家,也不阻止衛華再一次和心儀的人走到一處。人生漫漫幾十年,何苦在過去掙紮,錯失眼前。
而正因為失去過,所以對現在倍感珍惜,如愛情,如和平。
這是最好的結局。
如此一來,雖然還有人抱着自己的念頭忿忿,但大多都沉思良久,随即會心一笑,不再抓着這點吵架。
說通俗點,難不成還不允許寡婦再嫁,鳏夫再娶了?何必揪着這個不放。
随着《大惠山》的連載,時節也窗間過馬,一轉眼,竟已是五月份。
春種開壟的時節已經過去,現下大河村村民要做的,就是小心侍弄地裏的莊稼,別讓貪吃的蟲兒和做賊的雜草毀了這茬的作物。
今年大河村裏有不少知青要參加高考,趙建國也就體貼的允許他們上工的工時少一些,好好複習,争取再考幾個大學生出來。
而備考的知青其中,就有蘇家的女婿溫向平和江家的媳婦李芝齡。
李芝齡雖然考過一次,可到底是許多年前的事兒了,如今重頭再來,她也不能保證自己就像之前一樣考的那麽好,于是也抱着書好好複習,眼見着高考的日子越來越近,李芝齡更是廢寝忘食了。
上一次高考,溫向平考去了沽市,李芝齡卻考到了京市,兩家人自此分離好幾年,一直到後來慎之在沽市有個生意去談才又和溫家相遇,可是耽誤了慎之和甜寶不少時間。
這一次,她一定要考上溫向平的那所大學,最好兩家人到時候搬過去就做鄰居。反正沽市大學學校也挺好,沒差。
這一次,一定要讓兒子近水樓臺先得月!
知道兒媳婦正在準備考大學,李芝齡的婆婆也就專門從大兒子家搬過來幫着操持家務,照看三個孩子。
好在三個孩子都是聽話的,還有個江慎之在這兒鎮着兩個弟弟,比老大家的不知好管了多少。
老太太每天也就做個飯,洗個碗,還是搶着從兒孫手裏做的,比在老大家輕松多了,整日都樂呵呵的。
江家三個兒子,最大的江慎之已經十一歲,是個半大的小夥子了,下地幹活兒也能頂不少事。江恒之和江篤之雖然一個九歲一個六歲,合起來也不比江慎之幹的少了。
于是每天江河清扛上鋤頭出門,江慎之就帶着兩個弟弟跟着去幫忙。
江家到底有江河清這麽個一頂仨的漢子,只缺了個身嬌體軟的媳婦兒,下地倒也不怎麽受影響。
可蘇家本來正當年的男人就只有溫向平一個,溫向平還得準備高考,實在是力有不逮。因此,蘇家的地裏基本就只有蘇承祖和李紅枝母女忙着操持,至于溫朝陽和甜寶,還非要跟在大人後面,帶上粗麻手套跟着拔草。
甜寶人小力氣也小,攥住一顆跟莊稼搶養分的野草用力一拔,野草的根紮的極深,常常是草還沒□□,甜寶先抓不穩一屁股摔在地上,逗的一家人都哈哈大笑。
去年溫向平打着複習的名號躲在家裏偷懶,蘇承祖心裏不爽快,臉上自然也沉着。他生的又黑又兇,一板起臉堪稱兇神惡煞,家裏人心情也都不好,幹活兒時一個比一個沉默,只恨不得一輩子再不吭聲。
可今年,溫向平每天一大早就起來,踩着微跛的步子跟蘇承祖到地裏幹上一會兒,替家裏人減輕些負擔,然後才回家讀書。
照李紅枝說,溫向平書不離手,認真得很,有時半夜起夜時,還能看見夫妻倆睡着的那屋亮着油燈。
雖然油燈貴,可溫向平肯這麽上進,蘇承祖就滿意的不得了,一點也不心疼。
除此之外,因着這麽些日子以來,蘇江江家處的挺好,江河清每天幹完自家地裏的活兒後,就來自家地裏幫忙,連江慎之三個小的也跟着過來除草打蟲,還連帶着照顧甜寶。
蘇承祖這心裏,別提多舒暢了。
周圍的村民一看蘇家人今年一直笑着張臉,都不由得暗自感嘆蘇家人好命。
向來又懶又混的女婿一下改好了,還有江家來幫忙地裏的活,今年的日子指不定有多好過呢。
也有人心裏不住泛酸。
這麽好的運氣,怎麽就沒輪到他們家呢。
溫向平最近确實是忙,每天天不亮就起,天黑到不能再黑才去睡。白天除了扣除兩個小時的時間寫《大惠山》,就是看書做題。
此時溫向平的書桌上已經跟一年前他剛來時大為不同。
桌上有幾個拼在一處的木制書立,溫向平畫稿蘇承祖打磨,別滿了各式各樣的書。
其中不少是溫向平當時為了寫《大惠山》買回來的歷史和政治類書,各式各樣附有點評的文學期刊――這還是因着羅家和之前借讀者評論拉銷量的招數才興起來的――還有能買到的數學題本和英文原著,每本書雖然都還展展的,但一翻開就能看見其間各種勾畫批注,足見下的功夫之深。
既然決定了要參加高考,就要盡全力考的好,溫向平也沒想着自己一個十幾年沒參加過高考的人裸考一下,就能順利從千軍萬馬中脫穎而出,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他可還打算着搬家去沽市,讓朝陽甜寶在那邊上小學呢。
蘇玉秀看着丈夫眼下的黑青心疼心疼,卻也勸不動溫向平,只能每天變着法子給他做補的、好吃的。甚至還跑到城裏去買了本菜譜,每天照着上頭的菜式花樣做着吃。
連羅家和也提早寫了信來說最近暫停《蜀山》的更新,一切都等到高考完成績出來了再說。
至于《大惠山》,因着溫向平之前緊趕慢趕趕出來幾章存稿,最近的一個端午節也要等到高考之後了,沒有加更每周一更,所以倒不那麽急。
溫朝陽和甜寶最近也不去打擾溫向平學習,而是抱着書去找江慎之兄弟仨一起學。
江慎之的媽媽也是知青,所以江慎之也識得不少字,甚至還能寫短篇的感想和文章出來,五個孩子聚在一起,最大的江慎之和溫朝陽兩個教,幾個小的學,倒也不錯。
別看眼下這麽拼,溫向平心裏也是有把算盤的,這才五月份,還能趕緊熬個夜突襲一下,等一進六月份,他就每天早睡早起,保持身體健康睡眠充足,好能穩定發揮,致力考上沽市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