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上線的第四十九天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身為一個名字很長的男人,一寸強一寸長,他無疑是一位強者,莫斯科人永不服輸。
費奧多爾的視線在“不看不是橫濱人”上頓了一瞬,他一邊思索由此引發的一系列“我是誰”、“誰是我”、“人的自我意識與歸屬地”等哲學問題,一邊身體誠實地翻到無賴派三人組合的出道作。
放在開頭的是激辣咖喱飯老師的《打工人的自我修養:論加班與人體睡眠的時間管理分配法》。
一看這個标題,費奧多爾精神一振,熬夜人的靈魂被同類喚醒。
針不戳,雅俗共賞,他喜歡。
費奧多爾用自己卓越的頭腦細細分析這位激辣咖喱飯老師的著作,這可是一篇過稿sci的論文,多麽的科學,多麽的令人振奮。
只要學到了激辣咖喱飯老師的時間管理方法,他何愁沒有時間敲代碼?何愁沒有時間搞事情?
激辣咖喱飯老師,惡人救世主,青天活菩薩!
“要是死屋之鼠的每位成員都能學會老師的勤奮努力,摧毀港口Mafia占領橫濱只是時間問題。”費奧多爾遺憾地說,“可惜了。”
看完時間管理學著作,費奧多爾無情略過織田作老師的養崽文學,不要男媽媽不要男媽媽。
“津島修治……”費奧多爾念着這個名字,食指劃過《惡念》的标題,垂眸掃了一眼。
【“這裏是只有普通人的世界。”他說,“沒有那種叫做異能力的東西。”】——一個沒有異能力的世界,費奧多爾的理想國。
他的瞳孔因驚奇而微微擴散,原本随意打量的神情變得鄭重,凝神細細讀下去。
津島修治花了大量筆墨描寫這個平凡而普通的世界:樓房不會無緣無故的爆炸、偵探破案時不會遇見無法解釋的非日常、人類的肉-體互搏再強大一發子彈也能迅速讓他們冷靜,更不會上個鏡頭還在爆衣下個鏡頭就又連口罩都給人捂上了。
“異能力是一切的原罪,沒有異能者的世界才是我的理想。”費奧多爾低聲說,“沒有力量,便沒有争鬥。”
真是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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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念》的主角是個重度殘疾人,他只有右手可以活動,左臂像一條軟弱的葡萄藤垂在輪椅旁邊。
何止是沒有力量,他的力氣甚至不如強壯一點的小學生。
但這并不影響他是一位天才犯罪家,足不出戶便策劃出無數場震驚世界的重大懸案。
直到被逮捕,這位歪斜地癱在輪椅上的男人甚至沒有力氣擡手在筆錄上簽上姓名。
【“我只是無數惡念中的一位,”他判處死刑時還在大笑,“你們覺得我軟弱無能,認為失去力量的人類只是規則內的一只工蟻,我偏要把你們的臉踩在地上。”】【“以我最後時間下定賭注,明天,罪惡依然接踵而至。”他笑着被壓上斷頭臺,眼睛掃過刑場的每個人。】【“人類才是一切的原罪。”】
隐晦的思想埋藏在複雜的案件設計與精妙的推理過程中,普通人讀津島修治的文字大約只能看到主角的天才犯罪手段、看見作者炫技般的敘事結構,看不到沙塵底下淺淺的一層鵝卵石。
因為最後一層,根本不是給他們看的。
費奧多爾覺得很奇妙。
他不認識“津島修治”,也幾乎沒有和除去果戈裏之外的人談論過自己的理想,但一種莫名的感覺擊中了他——《惡念》是津島修治專為他準備的作品。
這是一封對話的書信,亦是挑釁的獠牙。
“有意思。”費奧多爾用手抵住下颚,神情專注地看着被無賴派三人占據的版面。
放眼整個橫濱,能與他在計謀上較量的人除去那位早已隐退的夏目漱石先生,唯有被孤劍士銀狼帶在身邊的江戶川亂步和港口Mafia的太宰治二人。
《惡念》是一篇推理小說,難道是江戶川亂步……
“不,是太宰治。”費奧多爾用手按住“津島修治”的名字,“不含正義,唯有死亡與漠然的文字,是Mafia的作風。”
“他為什麽要diss我?”俄羅斯人不解。
費奧多爾自認與太宰治無冤無仇。
他不就是暗中将澀澤龍彥引到橫濱掀起了龍頭戰争,讓港口Mafia在戰争中死了很多人,促使太宰治被迫作為童工加班了無數天而已嘛。
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港口Mafia最終不是贏了麽,為什麽要生這麽大的氣?沒理由啊。
“這可不是巧合。”費奧多爾相信自己的判斷,“太宰治是故意的。”
他重新閱讀一遍《惡念》,眼底浮現出贊嘆的神采。
“斯巴拉西,”費奧多爾贊美道,“多麽蠱惑人心的文字。倘若我對自己的理想有一絲遲疑,想必已經被他說服,成為他的信徒了。”
還不夠。
冰山尚且只浮出水面一角,在他看到更多暗礁之前,輸贏還早着呢。
“亂步,你在看什麽?”福澤谕吉從門外回來,看見被他收留的少年正拿着一張報紙左翻右翻。
福澤谕吉知道江戶川亂步有看報紙的習慣,但他一向只會反複回顧畫有漫畫的那一頁,對大篇章的文字并無興趣。
“看到了有趣的東西。”江戶川亂步咬着棒棒糖,把報紙舉給福澤谕吉看。
福澤谕吉接過報紙,一眼被織田作老師的《科學喂養與健康兒童教育守則》吸引住心神。
【我的家人中有五個孩子,我時常為教導他們的問題感到困擾。】看到開頭這句話,同樣養着熊孩子的福澤谕吉迅速共情。
一個江戶川亂步頂五個幼稚園小班學生,這位織田作老師的文字一定會對他有重大啓發!
【孩子們總是喜歡點心的,但若是毫無節制地給,他們的牙就會在晚上嗚嗚地哭起來。】“亂步,你今天下午的粗點心沒有了。”福澤谕吉當機立斷,“明天你和我去一趟牙醫診所。”
“!”江戶川亂步塞滿點心的腮幫像倉鼠似的鼓起來,眼睛圓滾滾的難以置信。
“我、我自己去也行。”超神的推理能力讓他意識到自己無法逃離被制裁命運的江戶川亂步決定最後掙紮一下。
“不行,你會迷路到某個黑心醫生的診所。”福澤谕吉用防賊的語氣說,“他會吃小孩。”
不,他已經過了12歲也不是女孩子,不會被奇怪的幼-女-控誘拐。
江戶川亂步委屈巴巴地生了會兒悶氣:他明明想要福澤谕吉看《惡念》,他怎麽看到《科學喂養與健康兒童教育守則》那邊去了?
終于,福澤谕吉看完了織田作老師的巨作,他決定把這篇文章剪下來貼在牆上作為參照物提醒自己時刻自省。
零食份額減半的江戶川亂步:他好悔。
“津島修治:《惡念》?亂步,這是你喜歡的推理小說嗎?”福澤谕吉問。
“嗯,寫的還算有趣。”江戶川亂步珍惜地含着自己最後一根棒棒糖,“和其他一眼就能看出兇手是誰、作案手法是什麽的小說不同,推理的部分設計很精妙。”
“但最有趣的不是推理,”江戶川亂步晃了晃手中的棒棒糖,“而是文字之下隐藏的思想。”
“人的惡念是一切的原罪,與是否具有力量并沒有關系。即使生活在人人平等的世界,罪孽依然如期而至。”
江戶川亂步半睜開冷綠色的眸子:“這篇文章是津島修治對另一個人的挑釁和否定。真有意思啊,在橫濱居然還有這樣的人存在。”
“津島修治是個筆名吧?”福澤谕吉又看了一遍《惡念》,他沉思片刻,“像是常年見血的人寫出的文字。”
“沒錯!”江戶川亂步打了個響指,“是港口Mafia的太宰治。”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名偵探戴上眼鏡,“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好期待啊,他還會寫出什麽樣的文字。”
“真的一滴都沒有了。”太宰治舉手投降,“如果這次抽不到SSR,我就此棄游。”
在《惡念》發布後,貧瘠得小貓小狗三二只的日本推理論壇仿佛一滴水濺進油鍋,瞬間炸翻了天,他也因此獲得了足夠再來一次十連的鑽石。
太宰治被迫看了滿屏“謝謝媽咪,媽咪活菩薩轉世”、“孩子在被餓死前終于吃上一口飯”、“新糧摩多摩多”的讀者留言,心情一時非常複雜。
特別是當他看到零零再度披上【我從出生就開始單推津島太太了!】的馬甲創建論壇之後,熟悉的被迫害預感再度襲來。
“零醬,如果你再把你P的女裝旗袍照發在網上,我現在就去跳鶴見川。”太宰治不抱希望地威脅道,“是會喝一肚子水然後進ICU的那種入水哦。”
零零眨巴着眼:“我沒發鴨,這裏認識主人的人還蠻多的,我不會給主人制造沒必要的麻煩。”
“那就好。”太宰治的氣只松了一半,被零零下一句話逼出了高血壓。
“所以我把主人抽到的那張【R·中原中也&森鷗外的女裝照】發到論壇啦!”零零昂首挺胸,“零零是不是很機智?快誇我誇我!”
如果那張照片單是中原中也的靓照,太宰治絲毫不介意、一絲絲都不介意,甚至會毫不猶豫地把零零兔舉高高贊美她的善解人意,高歌一首《知己》。
奈何照片上還有森鷗外。
事先聲明,太宰治并不怕森鷗外。即使對方掌握着他的工資大權,也對能熟練地盜刷中原中也黑卡的太宰治毫無威脅。
然而,森鷗外,是個小心眼的男人。
他不愧是太宰治的教導者,師徒兩個都很小心眼,記仇得很,芝麻大小的茬都一定要找回場子。
“我不想再被叫到首領辦公室應付老男人。”太宰治勒住兔兔的脖子,用“兔兔真可愛我今天就要吃兔兔”的語氣說:“零醬,你惹的火,你自己滅。”
“原來主人也喜歡霸總瑪麗蘇文學嗎?!”零零同好狂喜,“我知道這句臺詞!是慕容翠花将開水潑到黃埔鐵柱總裁的褲-裆後他說的名臺詞!”
滾燙的開水燃起了霸總火熱的內心,黃埔鐵柱看着眼前這個好特別好特別的女人,勾起一抹三分涼薄三分譏笑三分玩味的壞笑:“慕容翠花,你自己惹的火,你自己滅。”
零零:不錯不錯!就是這種油膩的感覺,有那兒味了!
聽見零零的話,太宰治沉默了一瞬。他不好意思說他在零零的書庫裏真的找到過這本書還興高采烈地看了,差點後悔得自戳雙眼。
零零被太宰治勒住兔脖叭叭叭,又被惱羞成怒的主人按在鍵盤上,“零醬,要在被森先生發現前解決照片的事。”
零零瞬間沉默。
她沒好意思說其實森鷗外已經發現了。
畢竟太宰治突然拐帶港口Mafia頭號勞模坂口安吾跑去寫書這事作為首領的他有所耳聞。森鷗外還特意買來了當日的橫濱日報,将叛逆兒子的出道作剪下來保存。
家裏的宰宰出息了,老父親疑惑之餘也倍兒有面子。
——直到森鷗外看到自己和中原中也的女裝合照。
森鷗外:笑容僵在嘴角.jpg
“愛麗絲醬,太宰君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森鷗外陷入老父親的煩惱時間:“《惡念》暫且不提,這的确是太宰君能寫出來的文字,非常有個人特色。雖然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突然喜歡上文學創作,但只要新愛好可以取代他熱衷于在港口Mafia天臺跳樓的愛好,我都樂意接受。”
森鷗外已經不想再經歷被記者找上門采訪港口Mafia是否虐待童工、加班過多員工受不了跳樓、公司內作風混亂以至于無辜少年每天裹繃帶上班的魔幻事件了。
森鷗外原本不是個好脾氣的人,硬生生被太宰治逼成了個好脾氣。
也是沒辦法。如果事事都和太宰治計較,他深切懷疑自己會未老先衰一夜白頭,被活活逼出魚尾紋。
“是愛麗絲給林太郎和中也挑的衣服!”愛麗絲倒是蠻開心,迎着中年男人悲傷流淚的眼神一鍵保存。
就在她保存成功的前一秒,零零飛速上線!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零零只能劍走偏鋒逆轉乾坤,她果斷出手,在照片上狠狠畫上一筆。
“刷!”森鷗外的眼睛上糊了一塊黑布條!
這塊黑色長方體非常經典,只要打開電視調到法制頻道,再對比屏幕上被打上馬賽克的犯罪嫌疑人——不能說完全相似,起碼一模一樣。
愛麗絲驚奇地睜大眼睛:“哇!林太郎被抓進局子了!”
森鷗外的表情瞬間破裂。
過了兩秒,他拿出手機,一鍵撥通自己不打不聽話的叛逆兒子的電話:“太宰君,明早六點,我辦公室見。”
他的雞毛撣子呢?給朕拿來!
“零醬,我沒了。”太宰治挂斷電話,看向一切的罪魁禍首,露出核善的微笑:“時間剛好,我們抽個卡吧。”
物極必反,歐非逆轉。
今天他如此水逆,說不定抽卡會有個好運氣呢,太宰治掙紮着安慰自己。
他以前多悲觀一人,現在也硬生生被零零逼出幾分樂觀向上的精神。
零零緊急蹭WIFI給太宰治放了一首《鬥地主》,他也不搞洗手焚香這一套了,直直點中十連的按鈕。
“當當當當!”熟悉的、悅耳的菜市場交響樂再一次響起。
神聖的SSR浮出水面,零零屏住呼吸,太宰治一臉木然,共同見證奇跡的時刻。
卡面翻開,露出一行金色的小字:
【ssr·特級假想咒靈——百物語】
作者有話要說:宰:我歐了?(難以置信的眼神)
零零:原來《鬥地主》才是真正的轉運神曲,我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