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次日淩晨時分。容珏正要穿戴朝服準備上早朝,侍衛來報。
容珏聽完,神情凜然,“速去請佟大公子。”
兩炷香後,佟明澤匆匆來到,“王爺莫急。這兩人死與不死,意義不大。蘇沫已是我們囊中之物。”
容珏:“這個我自然知曉。可是是誰殺了他們?難道……”
佟明澤點點頭,道:“景王有心,去查探昨日之事不難。他定然已知大勢已去,蘇沫已失,殺兩個人洩憤而已。”
畢竟他們曾經拿近三百人圍攻景王府,人家回贈兩人,不過分。
容珏:“這算什麽?!為蘇沫報仇嗎?”
佟明澤點頭:“亦有此意。不過無傷大雅,蘇沫不會知道此事。便是知道,也無可奈何。我們不是只有這兩個人做證據。”
容珏猶憤憤道:“他們這是紅果果的警告!”
佟明澤看他一眼,道:“沒有證據才警告。王爺不必憂心。”
沒有證據才警告。有證據早去皇上跟前揭發了。
無論是當初圍攻景王府之事,還是今日設計蘇沫之事,景王府都沒有證據。沒有證據,又不想白白挨打不還手,只好做些小動作了。
譬如端王府書房走水,譬如亞光春香之死……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就是……這反應速度,也太快了些。
剛圍攻景王府,端王府就走水了;剛設計了蘇沫,亞光春香就死了……再往前,剛要對林斐下七日醉,陳博就被抓了;剛要把容珊與佟明非拴在一起,容珊就被換成了安嫣然,緊接着容珊就被賜婚給了林相……
面對景王如此勁敵,不可稍有松懈,他們應該抓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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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明澤道:“王爺,此事已成,就此告一段落,該執行下一步計劃了。”
容珏聞言,點了點頭,“今夏雨水多,應該是時候了。”
半月後,湖州傳來消息。剛修建好的大橋在接連三日大暴雨後,轟然倒塌。所幸因連日大雨無人出門,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事故之罕見,性質之惡劣,直達天聽,皇上震怒。衆朝臣在朝上吵了個不休不止。
最後查明是橋梁設計原因,于是矛頭直指工部尚書韓墨羽。
景王府。
“這次又是什麽罪名?渎職,還是貪墨?”
唐果兒鼓搗個機械還行,對建築設計一竅不通,自橋梁這事出後,就一直從容璟的書樓裏扒拉相關書籍看,聞言擡頭問道。
容璟道:“渎職輕了,貪墨。為了扣下一筆銀子,所以改了設計,省了幾處必要的細節。”
唐果兒:“韓墨羽找過你嗎?”
容璟笑道:“這倒沒有。怕是覺得這事太大,又沒有幫過我們什麽,不好意思開口。”
韓尚書府。
“你不是跟景王妃走得挺近,不能請景王幫忙嗎?”韓夫人道。
此事一出,韓府跟天塌了一般。韓夫人此刻說話的嗓音都急啞了。
韓墨羽嘆道:“那不過是為公事。景王又不拉幫結派,我又不算他那一夥的,憑什麽幫我呢?”
韓夫人壓低聲音道:“你可以表忠心啊!你去跟景王說,這次拉你一把,你就跟着他。”
韓墨羽苦着臉道:“我一向以剛正不阿、不偏不倚自诩,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投靠了嗎?”
原本他向景王示好,不過是景王、端王之間,他更傾向于做實事的景王,将來會在內閣裏投他一票罷了;如今若是投靠了,就得當打手為其賣命了,這是兩碼事。前者還能獨立自主,後者就只能聽命行事了。
韓夫人:“你跟景王、景王妃相處不錯,起碼去問個意見無可厚非吧?也不急着投靠,先看他們什麽意思再說。”
景王府。
容璟道:“你覺得如何?要幫忙嗎?”
唐果兒搖頭:“不幫。”
唐果兒看橋梁設計資料看得頭大,索性推到一邊不管了,“端王都設計好了的,咱們出手幫忙會很麻煩,很容易把自己也給陷進去。”
“也許端王此刻正等着你出手呢,好制造你把柄。”
端王府。
“王爺,韓墨羽往景王府去了。”
容珏揮揮手,來人下去了。容珏笑道:“好,去求老三幫忙了。你覺得景王會幫他這個忙嗎?”
佟明澤微微一笑,“希望他會。”
景王府。
韓墨羽進了景王府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神色惱怒地出來了。
端王府。
容珏道:“可惜了。”
佟明澤:“那我去了。”
容珏笑着點了點頭。
正長街上。
“喲,前面可是韓尚書韓大人嗎?”
韓墨羽猶自憤懑,聞言掀起車簾往後一看,只見佟明澤一張明媚的笑臉正探出車窗,跟他打招呼。
韓墨羽心裏一動。
佟明澤笑道:“果然是韓大人。韓大人好久不見,不如下來敘敘舊如何?此時正是午膳時分,前面就是花滿樓。”
韓墨羽:“多謝佟公子相邀。恭敬不如從命。”
另一邊,蘇沫老遠看到韓墨羽跟佟明澤有說有笑相攜着進了花滿樓,不由搖頭嘆了一口氣。
花滿樓。
酒過三巡,佟明澤笑道:“韓大人的事兒我也聽說了。近日韓大人正為這事煩惱吧?”
韓墨羽猶自飲酒,聞言嘆道:“可不是?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一樁無頭公案。最後苦的就是我這個尚書。”
佟明澤感慨道:“誰說不是呢?我也聽端王殿下說過了,您這可真是無妄之災。”
“不過話又說回來,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您是尚書,您不擔着誰擔着呀?只要找不出肇事之人,這口鍋您就得背着。”
韓墨羽聞言,愈發郁悶,唉聲嘆氣地繼續自斟自飲。
佟明澤看了看他,又道:“其實您這事吧,說難也難,說易也易,最終還是出在銀子的問題上。”
“一要找到被貪墨的銀子,二要找到貪墨的人,找到這兩樣,韓大人,您最多是個監管屬下不力,被皇上罰俸。然後韓大人請求戴罪立功,将大橋重新建起來,皇上氣也就消了。”
韓墨羽苦着臉道:“話是如此說,如何找到貪墨的銀子和人呢?一切手續都正常,最後的印章是我蓋的,正如佟公子所說,找不到罪魁禍首,就只能是我擔責了。”
佟明澤哂笑道:“韓大人太過迂了。這種事怎麽會查得清楚?難不成從上到下一條線,都要送到大牢裏去?興師動衆,費時費力,不利于朝廷穩定,不利于社稷民生,不利于民衆輿論,皇上都不會答應的。”
韓墨羽一聲長嘆:“就是說啊。”
佟明澤:“皇上是希望盡快解決此事,以平息民憤,不致事态進一步擴大。韓大人,您要明白皇上的心意,順聖心而行。”
韓墨羽愁眉苦臉道:“毫無頭緒,如何盡快解決?”
佟明澤嗤笑道:“韓大人您也忒刻板,”随即壓低聲音道,“工部裏這條線上大人看誰最不順眼,誰最妨礙公務順利進行的,不就是了?”
韓墨羽:“這……不妥吧?”
佟明澤笑道:“有何不妥?您想貪墨之人做得如此巧妙,難道就真的只是為了銀子嗎?定也是為了給您掣肘,拖您下水。一箭雙雕之計。”
“若是奉公守法,與韓大人您一樣,一心一意為百姓謀福利的,如何還能做出這等事?”
“韓大人換個角度想想,這貪墨之人便不難拿了。”
韓墨羽:“就怕有人彈劾我公報私仇,借機排除異己。”
佟明澤:“自然不會讓韓大人親自出面。只要大人出一筆辛苦費,自有人為韓大人效勞。屆時,貪墨之人揪出,貪墨之銀追回,皇上高興,您也可将功抵過。這重建橋梁之事,也可盡快落實,從而平息民怨,恢複民生。”
“此案不同別案,一日不結,一日就不得安寧啊,”佟明澤語重心長地道。
片刻,又推心置腹地道:“韓大人,錢財乃身外物,千金散盡還複來。但您的尚書之位一定要保住,不然工部一團散沙,烏煙瘴氣,前景堪憂啊。”
韓墨羽心事重重地出了花滿樓。
端王府。
佟明澤回到端王府。
容珏:“他答應了嗎?”
佟明澤嘆一聲:“也算,也不算。”
容珏:“此話怎講?”
佟明澤:“據他說,他剛剛捐了一筆銀子給湖州百姓,現在已經身無分文。”
容珏:“此事屬實嗎?”
佟明澤:“韓墨羽不至于在這種事上說謊。很容易查得到。”
容珏:“可以讓他寫欠條啊!”
佟明澤:“他不肯。說此事不了,不知這個尚書還坐不坐得穩;若是寫了欠條,将來無法兌現,失信于人就不好了。”
容珏冷笑一聲,“倒像他的風格。”又道:“不急,先抻一抻他。看看到底是尚書之位重要,還是破財消災重要。”
韓墨羽慢慢悠悠坐在回府的馬車上。
他面色平靜,內心早已洶湧澎湃,感慨萬千。
今日去造訪景王府,景王妃跟他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景王府不會幫忙,景王府不幫才是幫;第二句是,如果有人提出要幫你的時候,你可以接受,但是要千萬注意不要被留住任何把柄;第三句,沉住氣,不要慌,切勿自亂陣腳。
當時他還不甚解其意,此時想起景王妃的這番話,才醍醐灌頂,如夢方醒。
他今日若是沒聽景王妃的叮囑,慌裏慌張地把所謂的費用給了,他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連今日的飯錢都是AA的。不給對方付,也不讓對方給自己付。
韓墨羽愈想愈後怕,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雙方沒談攏,這事就沒解決。次日朝上依舊是吵吵嚷嚷,還有不少抨擊韓墨羽讓他引咎辭職的。
韓墨羽垂首不語。
容璟出列道:“父皇,修路造橋,關系民生民計,不宜拖延。不如先讓韓尚書親去湖州監督,重新造橋,将功抵過,同時徹查此案。屆時該賞賞,該罰罰,不株連,不姑息,還官場一個清正安寧。”
容珏一聽,這怎麽可以?韓墨羽若是去了湖州,又造了橋,還有人計較他有無貪墨一事嗎?
他使了個眼色。
蘇沫磨磨唧唧,想假裝沒看見,奈何連旁邊蕭肅、胡雲農也拿眼睛瞪他了,只好出列道:“皇上,貪墨一案尚未理清,韓尚書不宜前往湖州。若是引起當地民憤,韓尚書在湖州的安危堪憂,遑論造橋。此案不結,造橋困難重重。”
此話說得合情合理,若非知道內幕,連容璟都會覺得蘇沫大公無私,一心為公務、為朝廷考慮。
容璟道:“父皇,韓尚書帶領工部在全國各州府修路架橋,成績斐然,百姓皆知。湖州雖有失,相信百姓還是願意給韓尚書一個将功抵過的機會。若韓尚書重造新橋失敗,到時兩罪并罰,給百姓一個交待。”
蘇沫受着來自端王的壓力,只好硬着頭皮接着道:“皇上,臣以為沒有理清案由,難以得到百姓的信任;沒有排除隐患,稀裏糊塗重新開始,風險太大。”
“若是再次造橋有失,人力、物力損失将太過龐大,難以彌補;民憤也将更甚于當下,屆時就不是責罰韓尚書一人就可以平息的。”
蘇沫說完,心裏十分愧疚,心道,對不起了韓老弟,景王好意,給你尋了條出路,老哥哥我不得不給你堵上了。我也是沒辦法啊!
容璟道:“事故原因已經厘清,如今查案,是在追責。再次造橋可暫将相關人員排除在外,我大榮朝不是只有這幾個設計人員。莫非蘇監正不相信韓尚書?”
蘇沫趕忙道:“下官自然相信韓大人,但是貪墨之人不揪出,誰知他有無同黨,再次造橋會不會重蹈覆轍?屆時損失就大了。”
容璟正要繼續反駁,就見容寬擺了擺手。
容寬聽衆朝臣吵了幾天,早已不耐,遂将矛頭直接對準了刑部尚書,“既如此,蕭愛卿,你偵查此案數日,如今可有眉目?”
蕭肅一怔,暗暗往容珏處看了一眼。容珏極輕微地點了點頭。
蕭肅趕忙道:“回皇上,眼下稍有頭緒,今夜連夜審問,明後日或可審明真相,禀報皇上。”
容寬一擺手,“那此事明日再議。下一個議程……”
端王府。
退朝後,蕭肅來到端王府。
蕭肅:“王爺決定了嗎?”
容珏:“老三甚少在朝上發言,今日竟不惜為韓墨羽跟蘇沫争辯。”
“今日父皇若是聽取了他的提議,我們針對韓墨羽的計劃就泡湯了。”
“不僅如此,若是父皇果真先重啓造橋,朝廷就會有更多的時間徹查此案,屆時就不單單你一個刑部了,大理寺、禦史臺都會介入。假以時日,難免讓他們查出些蛛絲馬跡,此事就無法善了了。”
他在聽到容璟說要先造橋再徹查的時候,能覺察到父皇是有些意動的。
如今為了維護百姓對朝廷的信心,避免人心惶惶,父皇還只是命刑部查辦此案,以期将影響減少到最小;若是先去造橋了,無疑給百姓吃了一顆定心丸,屆時父皇便會毫無顧忌地啓動三司會審,将此案大查特查,大辦特辦,不查個水落石出絕不罷休。
蕭肅應道:“既如此,臣這就回去結案,明日早朝便呈上去,以防夜長夢多。”
容珏點了點頭。蕭肅離開了。
佟明澤道:“那我去見見韓墨羽。”
見韓墨羽的目的,自然是要讓他承端王的情。把柄沒留到就沒留到吧。
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