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憂山莊。
唐果兒捧了另一疊畫像在看,“這些阿瑤看過了沒有?”
容璟:“還沒給她看。咱們先幫她篩選一下。”
唐果兒抽出兩張,“這兩位比較合适,一文一武,我猜阿瑤會選那個武的。”
容璟一看,一個是國子監監正的嫡長孫蘇子文,二十歲;一個是大榮朝最年輕的鎮國大将軍裴策,二十七歲,現駐西北。
國子監,天下學子向往和荟萃之地,在朝中列有一席之地;代表天下文人發聲,自然有不小的話語權。
六部官吏,不知有多少位曾經是國子監的門生。這的确是一個很不錯的聯姻對象。
相較而言,武将裴策就距離朝堂比較遠了。如今西漠安定,西北武将近乎被當作閑職了,不受重視。還要白吃饷銀,白費糧草。
雖然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然而通常“養兵”的時候,大家的眼裏是看不見兵的。
只看到賬面上他們費了多少本該可以做不少事的賦稅。
容璟蹙眉:“四境裏,西漠因有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相隔,是大榮朝史上最為太平的,這也是為何裴策駐紮在西北而不是西部的原因。”
“裴策是能将不假,但未免是步閑棋。”
唐果兒:“總要看看阿瑤的意思。不然,先跟她提蘇子文,她若不喜,再提裴策。”
“裴策是金子,金子到哪裏都有發光的潛力;閑棋用好了,也可以不用閑着。”
唐果兒低頭翻了翻畫冊,輕描淡寫地添了一句。
容璟卻心頭一震,“你是說,換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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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兒擡起頭來,淡聲道:“林相去南邊查案,被人意圖謀害,南方州府卻沒什麽損傷,只推出了幾個不順眼的當了替死鬼。”
“無論是叛國作亂的事情,還是林相被謀害的事情,就都這麽草草了結了。”
“謝盛還因為及時鎮壓叛亂,立了功勞,得了賞賜。”
“這麽有能耐又能未雨綢缪的大将軍,怎麽偏偏就護不住一個林相?”
“這事,當時大家都身在其中,可能不覺得;可如今,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局。”
“一個專門為了謀害林相而設的局。”
“雲州。荒郊野嶺。林相為查探叛亂內情,深入敵後,不幸在深山老林身中劇毒,以身殉職……”
“多麽完美?神不知鬼不覺,林相若是死了,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容璟聞言大驚。
鳳儀宮。
容瑤拉着容珊急步進來的時候,淑妃正陪着葉皇後說話兒。
“兒臣請母後、淑妃娘娘(母妃)安。”
容瑤急匆匆行過禮,就拉着尚未起身的容珊坐到了葉皇後身旁,“母後,四皇姐說,您給我們選好驸馬了,是真的嗎?”
容珊笑着告狀:“母後,六皇妹爬樹呢,兒臣不這麽說,她不下來。”
容瑤偷偷擰了她胳膊一下子。
葉皇後:“做什麽?又欺負你四姐。”
又跟淑妃嘆道:“本宮怎麽就生了這麽個皮猴兒?一時半刻地不消停。”
“阿珊多好,性子像你,溫婉娴靜,養着也省心。”
淑妃笑道:“皇後娘娘說笑了。”
“這靜有靜的好處,動也有動的好處。天下女子若都是一般的性子,就太無趣了。”
“六公主性子開朗,活潑可愛,臣妾每逢看到六公主,心裏再不開心也變得開心了。”
“孩子們不拘什麽性子,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就比什麽都強。”
葉皇後笑道:“就你會說話。聽你這麽一說,我也開心起來了。”
淑妃笑道:“可不是這麽個理兒?那是皇後娘娘覺得臣妾說得對。”
容瑤耐不住了,“母後,淑妃娘娘,母後和淑妃娘娘給四姐找了個什麽樣的驸馬啊?”
葉皇後笑道:“昨兒倒是給你們選了不少,你們三皇兄去幫你們打探去了。”
“總要多了解些,才好把你們嫁出去不是?”
“且等一等吧,你們三皇兄回來,就拿給你們看;定會給你們兩個選個好驸馬,讓你們稱心如意的。”
容瑤:“那五皇姐呢?也選了嗎?”
葉皇後笑道:“柳妃給你五皇姐挑花了眼,等她挑好了再說吧。”
花滿樓。
“……臣正要找王爺說這事,可巧王爺就來了,”林斐道,“家母正催着臣相看呢。”
容璟:“噢?都有誰?”
林斐:“無非就是幾位尚書府的适齡小姐……王爺有什麽想法嗎?”
容璟看着林斐的眼睛,誠懇道:“阿斐自己有沒有什麽想法?畢竟事關你的幸福。難得有重來的機會,我希望你能多考慮考慮自己。”
“阿斐可有心儀的女子?”
林斐心裏有些酸澀,面色平靜道:“……倒也沒有什麽心儀的。既是正妻,娴靜端莊,知禮明理,得體大方,不生事端就好了。”
不要再來一個姚詩華了,他受不了了;也不要來一個唐果兒了,他也受不了——為愛燃燒過一次,瘋狂過一次,就夠了。
雖然沒開始就結束了。雖然燃燒和瘋狂也都是不為人知的,潛藏于內心深處的,人走樓空之後的……
容璟:“……容珊,如何?”
容璟問得有些小心翼翼。不是因為阿斐有可能是果兒口中的那把“雙刃劍”,而是畢竟是自己将果兒搶走了,此刻突然莫名覺得有些心虛。
尤其當他越來越發現唐果兒的好處之後,這種心虛和不安感就越發強烈了。
雖然他絲毫沒有察覺阿斐有什麽不虞之處。但他了解自己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
他深藏不露,內心如大海,如果他不想讓自己看出端倪,自己就真的什麽都看不出來。
所以,林斐雖然口口聲聲說唐果兒只是他的救命恩人,但到底心裏對唐果兒如何想,容璟是不知道的。
如果真是阿斐讓自己……容璟忽然感到很愧疚。
林斐:“四公主?”
容璟點點頭,認真地注視着他的眼睛。
林斐:“……是個好選擇。離王是個不簡單的,有他的助力,事半功倍。”
容璟粲然一笑。
林斐:“王爺笑什麽?”
容璟:“果兒也是這麽說的。”
林斐聲音幹澀:“……她給我選的?”
容璟點點頭笑道:“果兒說容珊端莊自持,性子沉穩,适合當相府主母。”
唐果兒本來權衡利弊,在容珊和韓墨羽的嫡次女之間有些搖擺,後來索性不看利弊,但看兩女性情。
唐果兒覺得韓家女雖然品貌俱佳,但性子跳脫了些,潑辣了些,不是個能隐忍的,好像不太能給林斐提供個安安穩穩清清靜靜的後院。
于是最終還是選了四皇子容璃的妹妹,容珊。
林斐笑容微澀:“……難得她這麽用心,真是謝謝她了。”
容璟:“阿斐覺得如何?”
林斐微微一笑:“臣……覺得不錯。”
容璟松一口氣,像個孩子似的開心地笑起來,“你滿意就好。”
容璟聽到林斐“娴靜端莊”的标準時,心裏便微微松一口氣。果兒好像跟這四個字沒關系。
此刻更是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阿斐高興,容璟就高興。
林斐怔了怔,也笑了。
容璟臉上這種幹淨的笑容,是林斐抵抗不了的。他有多久沒看見他這麽笑了?好像長大後就很少見了。
留不住唐果兒,就放下吧。現在看來,于公于私,好像一切還是值得的。
鳳儀宮。
“……裴策年紀大了點兒,比你妹妹大十一歲呢,”葉皇後皺眉道,“再說,這麽大年紀了,就算還沒娶妻,家裏妾室通房不知多少,你妹妹年紀輕輕心高氣傲的一個小姑娘,如何受得了?”
容璟笑道:“母後,這個兒臣自然是打探清楚了,才來跟母後提的。”
“裴策以前是有個未婚妻,要成親的時候,對方突然退婚了,嫌西北太苦寒,又荒涼,離娘家又遠。”
“裴策灰了心,親事就耽擱下來了。”
“他家裏心疼他,給他先後送去了幾個妾室,都讓他退回來了;說是弟兄們都沒有個帶家眷的,他弄些個女人在身邊,不像個事兒。”
葉皇後神情松了一些,“聽着這孩子品性還不錯,看這模樣也俊,就是黑了點兒。”
葉皇後又瞅了一眼畫像。
容璟哭笑不得:“人家在外帶兵打仗的,風吹日曬,能有多白?”
葉皇後還是搖頭嘆道:“雖說這個年紀就位居鎮國四大将軍之一很難得,但這個年紀結親還是大了點兒……另一個呢?”
“哦,母後定然喜歡這個,”容璟将畫像捧到葉皇後面前,“這個是個小白臉,年紀也不大,與兒臣同歲,今年二十……”
葉皇後一看:“哦,子文啊,蘇監正的孫子……”
“母後,我不要蘇子文!”
兩人回頭一看,就見容瑤穿着馬靴從屏風後噔噔噔跑出來,“母後,我不喜歡蘇子文!”
葉皇後與容璟對視一眼,葉皇後道:“你這孩子,怎麽躲在這裏偷聽?”
扶錦趕忙上前笑道:“公主躲在這裏聽了一陣子了,奴婢聽着是說未來驸馬的事兒,想着公主聽聽也好,就沒攔……”
葉皇後掃了扶錦一眼,扶錦趕忙跪下了。
容瑤:“母後別怪扶錦,是兒臣不讓她出來說的。”
葉皇後:“罷了,你起來吧。公主聽聽是無妨,但是你不該自作主張。”
“小懲大誡,你自出去領十個板子吧。”
扶錦趕忙謝恩退下了。
容瑤:“母後!”
葉皇後:“這就是你不守規矩的代價。連累奴婢受罪。”
容瑤賭氣一屁股坐在下方,離葉皇後遠遠的。
葉皇後與兒子對視一眼,容璟一笑,道:“這個蘇子文,年方二十,才學俱佳,性情溫厚,生得也好……”
容瑤:“我不要蘇子文!”
母子兩個暗地裏相視一笑。
葉皇後正色道:“噢?我看子文這孩子挺不錯的啊,你為什麽不喜歡他?”
容瑤:“一個酸書生,一說話就‘之乎者也’地掉書袋子,悶也悶死了。”
容璟:“那就只有裴策了。裴策比你大十一歲呢……”
容瑤腳步慢慢挪過來看畫像。
畫像栩栩如生,那雙黑亮亮的眼睛如同正注視着她一般。容瑤不由臉色微微一紅:“十一就十一嘛,父皇不也比母後大十好幾歲……”
葉皇後提醒道:“你若嫁給他,就要離開京城去西北了。”
“西北大荒漠,又寒冷又荒涼;路途又遙遠,幾年回不了一次宮;也沒有好吃的好玩的,也沒有漂亮衣裳,那裏什麽都沒有……”
容瑤:“沒有就沒有,我讓唐姐姐每年給我寄一大堆新衣裳。”
葉皇後與容璟對視一眼,葉皇後又緩緩道:“你還有一日好好想想,明日就要去向你父皇請旨了。”
容瑤臉一扭。
片刻,忽然想起來問道:“母後和皇兄給四皇姐選的是誰?”
母子倆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一絲緊張。
葉皇後小心翼翼地看着容瑤道:“林相爺不是和離了嗎?你四皇姐……”
容瑤:“蘇子文是個呆子,林相是個狐貍……”
葉皇後與容璟面面相觑。
葉皇後好笑道:“林相少年為相,文武雙全,是朝廷的棟梁。誰說林相爺是狐貍?你可不要在他面前亂說……”
容瑤嘟嘴:“又不是我說的,唐姐姐說的。”
容璟忍俊不禁,“噗嗤”笑出聲來。葉皇後也極力忍住笑。容瑤看了看她娘,又看了看她哥,小臉一扭,小巧的鼻子皺了皺,輕哼了一聲。
離王府。
今日離王府設宴,請了好多人,諸位皇子公主在,各部大吏及家眷也在。
容珏一見這場合,就知道沒有跟容璃單獨說話的機會了。
哼!這個四弟,果然滑頭。
還說是四兄弟小聚呢!這就是他嘴裏的“小聚”?
不過,他也有他的未雨綢缪。今日人多正好,到時好做個見證。
容珏溫潤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四弟,給你搭橋鋪路你不走,這回你可怪不得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