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唐果兒大搖大擺地跟在人家身邊,鼻子血糊糊的也不舍得擦,好像向人炫耀就她有別人都沒有這麽個鼻子似的。
自家姨娘作妖,弄月、搖光不得不跟着抛頭露面;兩人的腦袋埋得,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
好在王公子說的茶樓不遠,一行人很快就到了。
王景找了個幽靜的雅間,落座後,對唐果兒道:“小姐,要不要先處理一下鼻子?”
唐果兒大手一揮,“不用,還是先處理一下鼻子的賠償問題吧。”
王景只好吩咐道:“明見,你去錢莊取一張一千兩的銀票。”
明見瞪了唐果兒一眼,憤憤不平地走了。
王景轉向唐果兒:“現在可以處理鼻子的傷勢了嗎?”
唐果兒再次果斷地拒絕:“不必。等銀票到了,鼻子一高興,自己就好了。”
笑話!想讓她自己把鼻子整鼓幹淨了,然後來一句,“大家看看,她鼻子沒事”,然後她的一千兩銀票就飛了?她才不上這個當!
王景聽了這話,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來。
其實是唐果兒誤會他了。人家是貴公子,又有潔癖,尤其受不了這種邋遢。實在是看她面目可憎,人家忍無可忍了,這才三請四請,讓她注意一下儀容。
弄月、搖光在一旁侍立,頭埋得低低的,覺得自家姨娘真是丢人丢到正長街了。
虧得沒人認識她們是相府的人,不算給相爺丢人。也就這點可聊以慰藉了。
王景:“本……本來想請小姐吃茶的,不過已是午膳時間,我請小姐午膳如何?”
“請”啊?“請”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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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兒爽快地一點頭,鼻血又落下星星點點,“可以。”
王景蹙眉:“……怎地還流血?”
唐果兒:“啊,是啊,一千兩虧了。要不……”
王景:“……”
看她兩眼亮晶晶,一臉財迷的樣子,王景頓時後悔自己的關心多餘。
終于忍不住:“小姐還是先看看自己的傷勢吧。本……我已經答應你給你銀票了,不會食言的。”
唐果兒一擺手:“再等等。你又不是皇帝,一言九鼎。”
王景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凝固。
唐果兒:“哦,你不要介意。我是說,皇帝都不一定會一言九鼎……”
王景的臉色此刻有些嚴肅了。
唐果兒:“哦,我的意思是說呢,一言九鼎不見得是好事……”
王景的神色很快恢複了平靜,已經看不出一絲波動,竟然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唐果兒心下訝然。
唐果兒繼續胡謅:“你想啊,你若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還是一個重大的決定,可就因為‘一言九鼎’四個字,不能改了,只能一錯再錯,錯到底……”
“是不是很遺憾?是不是覺得能及時改正就好了?”
王景笑道:“小姐見解獨到。”
唐果兒一擺手:“我這算什麽,就是動動嘴皮子,紙上談兵。真正去做的人可就難了。”
“一言九鼎不一定好,可朝令夕改更不好。要是能把正确的決定做到一言九鼎,這才是最佳。”
“可惜,難啊。所以說,做皇帝難啊!”
王景笑道:“這就覺得做皇帝難了?真正做皇帝,要考慮的事情,可要比這個複雜得多了。”
唐果兒:“見微知著,管中窺豹嘛。不過再難,還是有人想做皇帝。王公子知道為什麽嗎?”
王景笑道:“……因為職責所在,再困難的事情也要有人做?”
唐果兒一拍手,“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
王景哭笑不得:“看小姐的年紀……應該比在下小吧?”
唐果兒擺擺手,“領悟精神,領悟精神。”
王景:“……領悟……精神?”
唐果兒:“啊,領悟其中含義。”
王景看她一眼:“哦。”
一炷香的功夫,明見回來了。賭氣般地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雙手捧給了王景。
王景接過,遞給唐果兒,似笑非笑地道:“小姐可以擦鼻子了嗎?”
唐果兒接了銀票,裝模作樣地看了看,遞給弄月。
弄月想東想西也想不到自家姨娘不認識銀票啊!接過來就往懷裏揣。
唐果兒:“仔細着點,別把咱們的銀票弄皺了。”
弄月趕忙又拿出來仔細弄平整。
唐果兒見她面無異色,這才放下心來,“弄月,陪我去看鼻子;搖光,你在這裏陪着王公子。”
王景笑道:“不必這麽麻煩,屏風後面已經準備好清水了。”
林相府。
觀蘿閣。
“……唐姨娘帶着弄月、搖光出了府,那些人就來了……”
“出府了?”喬粉蘿繡荷包的針一頓,差點兒戳到手指,“她怎麽出得去?前院沒人攔着?”
桂香:“聽說唐姨娘拿出一塊小牌子亮了亮,門口就放行了。八成是相爺的令牌……”
喬粉蘿:“……她怎麽會有相爺的令牌?”
桂香不語。
定是相爺自己給的了,難不成唐姨娘自己偷的?那可不好使。
喬粉蘿:“……哦,你接着說。摘星樓在種菜?”
荷香閣。
何佩吟在屋子裏不停地走來走去,“這個小賤蹄子,使什麽狐媚手段把表哥迷成這樣!”
“令牌是随便給人的嗎?”
“……還修院子!種花種菜種果樹!還弄什麽小廚房!那是她一個小小姨娘該有的待遇嗎?!也不怕折了她的福!”
翠芝翠蘭趕忙小聲攔道:“姨娘!慎言啊!”
讓相爺聽到可不得了啊!
翠芝:“姨娘莫急。那摘星樓原是相爺的住處,也許相爺是想把唐姨娘趕出去,自己搬回去住呢!”
何佩吟忽地一轉身,狠狠地瞪着她,“表哥喜歡什麽我不知道?他根本不喜歡那些花花草草的!”
翠芝翠蘭趕忙低頭躬身,将自己縮成一團,努力當個隐形人。
盈梅閣。
盈梅閣倒是靜悄悄的。陸瑩瑩在逗小寶,聽說了摘星樓的新聞,愣了愣,仍繼續逗弄孩子去了。
正長街。花滿樓。
王景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小姐可好些了?不耽誤用膳吧?”
唐果兒:“嗯,不耽誤,已經好多了。鼻子聞到銀票的味道,就高興了,一高興就好了。”
王景笑道:“沒想到小姐這麽……風趣。”
唐果兒瞥他一眼:“是想說我愛財吧?”
唐果兒啪地一打折扇,慢慢搖起來,氣宇軒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頓時,一聲“噗”,一聲“嗤”,一聲“噗嗤”,在室內接二連三響起。
“噗”是自家不懂事的兩個小丫頭發出來的,“嗤”是王景的小厮明見從嘴裏哼出來的,“噗嗤”,是對面坐着的王景。
王景極力忍住笑,“小姐既然這麽愛財,有沒有想過別的發財的路子呢?譬如做生意……”
唐果兒來了興致,“做生意?做什麽生意?怎麽做?”
王景笑道:“很多東西都可以拿來做生意啊。譬如小姐身上的這身衣服,頭上戴的這頂帽子,樣式都是市面上沒有的……是小姐自己想出來的嗎?”
人家大榮朝女子的衣服,要麽上衫下裙,要麽是胸前疊口的連衣長裙,懷裏可以放個荷包手帕什麽的。
唐果兒也是一身長裙,但她的長裙跟別人的不一樣,領子直到了脖子那兒,一圈荷葉邊兒圍住了脖頸;裙擺也不是人家規規矩矩的直裙,是拉風的大擺裙,風輕輕一吹,很是張揚肆意;袖子也不是廣袖,是窄袖不說,還一圈細碎的花邊箍在了手腕上。
至于遮陽帽,人家都是帏帽,一圈薄紗從帽沿垂下來,直垂到胳膊肘,遮面也遮陽,遠遠就給人一種朦胧美;她呢,就一頂帽子,帽□□得花團錦簇的,沒有紗。
唐果兒瞅了瞅自己一身:“這……衣服不能藏東西,帽子不能遮面,不符合現在人的審美吧?”
王景笑道:“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之嘛,也許就有人喜歡這樣的呢。”
看了看唐果兒的神色,又道:“不如我們就從穿戴入手?小姐畫圖,我出錢出人出鋪子;若賺了,三七分;若賠了,算我的,如何?”
唐果兒打量他,“就這麽有信心?”
王景:“做生意嘛,都有風險。有三分信心就可以一試了。”
唐果兒:“我七你三。”
王景一怔,“……不是,是我七你三。我還要負責工錢料錢鋪子錢,還有可能全賠……我承擔了全部的風險,小姐拿三分已經不少了。”
唐果兒斬釘截鐵:“我四你六!”
王景:“……好,就這麽定了。”
唐果兒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笑得賊兮兮的把腦袋湊過來,王景不由也把身子往前傾了傾。
唐果兒湊在他耳邊小聲道:“王爺就是有錢啊,嘿嘿嘿,多謝多謝。”
王景一頓,旋即笑道:“叫我什麽?”
唐果兒坐正身子,一本正經:“公子不是姓王嗎?又是爺。”
王景哈哈一笑:“有趣。我們都合夥做生意了,還不知小姐芳名呢。”
唐果兒:“好說。我這名字可是真名字,唐-果-兒。”
王景笑吟吟:“不知唐小姐是哪個府上的?這京城裏,可沒哪個高門世家有姓唐的。”
唐果兒:“王公子說得對,我本就不是什麽高門大戶的,我是小門小戶的,不足為外人道。”
“王公子記得按月給我本人送錢就好,不用記得我府上。”
唐果兒笑眯眯地像個小狐貍,“不知王公子府上哪裏啊?我怕您拿圖紙跑了,您可是貴人,貴府可不能說是‘不足外人道’。”
王景一樂:“好說。我姓王,自然是王府了。哈哈哈。”
唐果兒一噎,随即跟着笑道:“哈哈哈。”
王景沖她招招手,唐果兒笑嘻嘻湊過腦袋去。王景在她耳邊小聲道:“我相信唐小姐是小門小戶的……”
唐果兒笑着看着他,等着他下文。
王景笑道:“銀票都不認識……若是小門小戶的,倒是可以理解哈。”
唐果兒一怔。
王景哈哈樂起來。
唐果兒眼珠一轉,也沖王景招招手,倆腦袋又湊一起,“公子姓容吧?國姓?脫口就是‘賞……’,還‘本……’,公子想說的是……‘本王’吧?”
這下輪到王景愣了,唐果兒得意地笑道:“嘿嘿,‘王景’,‘王景’為‘璟’,容璟?好名字啊好名字。”
王景旋即回過神來,笑道:“唐小姐不知容璟是誰吧?”
唐果兒瞥他一眼,“明見!”
明見見自家爺跟個無賴女交頭接耳地說得不亦樂乎,心裏早對她不爽了;唐果兒冷不丁一聲喊,把他吓了個大跳。
“你喊我幹什麽?小人的名字只有我們爺能叫。”
唐果兒:“我要給你做個媒,可你們爺剛偷偷跟我說,你這輩子都沒辦法娶媳婦了!”
明見的臉色頓時紅紅白白,變換個不停,“誰稀罕!”
唐果兒湊到王景耳邊,笑道:“知道了。‘容璟’,該是皇上的哪位皇子吧?”
“在宮裏長大,出門身邊不是太監就是侍衛……不是皇子,身邊可沒有太監。”
王景笑容潋滟,眼波蕩漾:“唐小姐還是好好用膳吧。我不是經常請人吃飯的。”
午膳後,衆人出了花滿樓。
王景盯着唐果兒離去的背影,輕輕招招了手,便有一人出來跟了上去。
聰明狡詐到能猜出“容璟”這個名字,卻不知道容璟是誰……
京城裏,不,整個大榮朝,乃至周邊各國,縱是養在深閨的小姐,怕沒人會不知道容璟的吧?
這女子,到底是個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