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娘,您這幾日看着氣色好多了。”
早膳後,趁着天氣還涼快,姚詩華扶着姚太太慢慢在花園裏散步。
姚太太高興地拍拍她的手,“你多來陪陪我啊,我比什麽都高興,自然好得快些。”
姚詩華笑道:“娘,我有一陣子沒看到晨兒了,想回去看看;然後把他抱來,一起陪娘好不好?”
姚太太臉上的喜色淡了些,仍笑道:“……我聽你爹說了,晨兒的身體養好了,如今去了太學。哪裏還有時間出門?”
姚詩華:“啊?相爺讓晨兒去了太學?”
姚太太正色道:“這是好事!晨兒是個男兒,難道你要把他圈在你房間裏過一輩子?”
姚詩華吶吶道:“娘,我知道是好事。可是,晨兒還太小,身子骨又弱……”
姚太太:“晨兒快六歲了,不小了!皇子皇孫三歲就去太學了!別家府邸的孩子,又有哪個不是三歲啓蒙的!你要耽誤晨兒到什麽時候?!”
姚詩華:“……娘,晨兒跟別家的孩子不一樣……”
姚太太:“是不一樣!沒有哪個娘把自己孩子養得病歪歪的!”
姚詩華眼淚都崩出來,“……娘,您怎麽這麽說我?我難道不是為了晨兒好?晨兒身子弱,我有什麽辦法?”
姚太太:“你沒有辦法,你婆母有辦法。現在你婆母把他的身體養好了,晨兒每日裏高高興興地去上太學,說要把落下的功課補回來呢。”
“你就別去打攪他了,省得晨兒看到你,又不想去上學了。”
姚詩華:“可是我想晨兒怎麽辦?”
姚太太:“過一陣子是團圓節了,讓你爹派人去接他來一趟。我也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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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詩華:“……娘,晨兒上太學,早晚需要人照顧;您身子也好了,要不我先回相府,過一段日子再來看您?”
姚太太:“你爹都幫你打探過了。晨兒有他祖母、曾祖母看着,好得不得了。”
“現在林老太太一日看不到晨兒,都吃不下飯睡不着覺;晨兒早膳在他祖母那裏,晚膳在他曾祖母那裏。”
“你婆婆、曾婆婆不知多高興。你在相府這幾年,也沒怎麽在她們跟前盡孝,如今晨兒在她們身邊,就算替你盡孝了。”
姚詩華:“……娘,您病了這些日子,相爺也沒來看看您。我回去找他算賬去。”
姚太太心裏嘆一口氣,繞了半天,還是繞回到這兒來了。
姚太太:“相爺雖然沒有親自來,但是派人送了好幾次補品了。你爹每次上朝,都能看到相爺;相爺已經知道我無礙了。”
“你爹說,相爺這一陣尤其忙,兩人碰見了也說不了兩句話,哪裏有時間來看我?”
“相爺這幾日更是忙得回不了府,你回去也見不着他。”
姚太太看了看女兒,又道:“昨日裏你大哥請了太醫,說你大嫂有喜了,因了日子短,還沒有聲張。”
“六年了,他們終于盼來第二胎。太醫說你大嫂這胎會有些辛苦……你就幫幫你大哥和大嫂,明日就把府裏中饋接過來吧,也算是幫娘,幫咱們姚家一個忙。”
“我們姚家可是盼嫡孫盼了這些年了。”
“至于相爺和晨兒,等什麽時候你爹得知相爺不忙了,就請相爺帶晨兒來看看咱們。”
姚詩華垂了頭,“……好吧,我聽娘的。”
相府不需要她,但是,娘家需要她。第二日,姚詩華就接了賬冊、對牌、和鑰匙,又是府裏中饋事務,又是大嫂養胎事宜,一時間忙得她團團轉。
盈梅閣。
陸瑩瑩起身相迎,笑道:“難得今兒齊全。喬姐姐和何妹妹怎麽一起來了?”
喬粉蘿笑道:“我想着有幾日沒看到陸妹妹和二少爺了,趁着今兒涼快,就過來走一走。沒想到何妹妹跟我想的一樣,竟在半路上碰上了。”
何佩吟捏着帕子,抿着嘴兒一笑,“陸妹妹說齊全,莫非唐妹妹也來了?”
陸瑩瑩面色一滞,轉身便叫琴音:“琴音,你親自跑一趟摘星樓,去請唐姨娘過來,就說我們這裏都齊了,就差她一個了。何姨娘一心惦着她呢!”
琴音應聲而去。
何佩吟一甩帕子,“你!……”
陸瑩瑩嫣然一笑,“怎麽?我又說錯話了?何姐姐不關心唐妹妹?”
喬粉蘿趕忙打圓場:“好了,好了,大伏天的熱,人的火氣也旺了些。我帶了降暑涼茶,咱們都涼涼爽爽地吃上一盞,不知多舒心呢。桂香……”
桂香趕忙上來擺壺擺杯子。
摘星樓。
唐果兒正在書房裏看書。
書房是摘星樓最大的特色了。別人家的書房就是一間,這裏的書房不但大得離譜,還一間接着一間,一間又接着一間,總共三間。
書房裏的書擺了一個書架又一個書架,排排立着,頗有現代圖書館的架勢。
唐果兒懷疑整個相府的書都在這裏了。
這年月,不講拼音字母;唐果兒帶着弄月和搖光,按筆畫索引,打算将三間書房的書重新排個序。
搖光:“……姨娘,這樣子好嗎?相爺來找書會不會找不到了?”
弄月異議道:“我覺得這樣子好找啊。以前就相爺自己能找到書,現在大家都能很快找到了。”
搖光:“我也覺得這樣子好找些。可是,要不要先禀報相爺一聲啊?”
好在弄月和搖光都識字,唐果兒教會了她們怎麽排序,就當了甩手掌櫃,去一旁看書喝茶吃果子了。
此時聽到搖光的話,從書上擡起頭來,“不是整個摘星樓都是我的?我一沒扔二沒毀,我挪挪我的書怎麽了?”
搖光低頭無語。
姨娘搞錯了。
摘星樓可不是姨娘的,姨娘只是在這裏住而已。摘星樓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更不要說相爺當成寶貝的書,都是相爺的。
連姨娘都是相爺的。
不過姨娘說得也對,她不過是挪一挪而已,就像挪挪桌子挪挪椅子,總不至于連挪都不許挪吧?
琴音來請的時候,如果目光能穿透院牆,看到的就将是這麽一副畫面:唐果兒悠閑地靠在躺椅上看書,手邊一盤碧瑩瑩的果子,旁邊兩個丫鬟哼哧哼哧地把書搬上搬下,搬來搬去。
唐果兒聽聞陸瑩瑩有請,頓了頓,笑道:“弄月,去拿些果子,咱們去看望陸姨娘;搖光,接着搬,累了就歇會兒。”
琴音看弄月在唐果兒耳邊,不知嘀咕了句什麽。
就見唐果兒笑道:“哦,沒事,帶了咱們自己吃,又不是帶給她們的。”
琴音頓時知道弄月說什麽了,臉上有些赧然。
唐果兒沖她一笑,“琴音姑娘,咱們走吧。”
盈梅閣。
三個女人一臺戲。四個女人?熱鬧了。
唐果兒沒打算參與,打算在一旁看戲。
涼亭裏,喬粉蘿和陸瑩瑩見了唐果兒,一同站起身來招呼道:“唐妹妹來了。”
唐果兒笑臉相迎,淡淡掃了一眼在一旁端坐不動的何佩吟。
陸瑩瑩上來挽唐果兒的胳膊,笑道:“你可是有些日子沒來我這兒來了。還不快來挨着我坐下。”
唐果兒依言坐下,笑道:“今兒倒是齊全。”
何佩吟輕飄飄白她一眼:“哪裏齊全了?夫人在娘家呢。”
陸瑩瑩馬上道:“說得好像咱們堂堂相府夫人,沒事會跟我們這些姨娘坐一起聊天似的。”
何佩吟白她一眼,小巧的鼻子輕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唐果兒馬上明白今日的話題了:夫人。
果然就聽喬粉蘿笑道:“聽說夫人的母親犯病了,夫人回娘家侍疾了。夫人一向孝順,是我等女子學習的楷模。”
何佩吟:“孝順?孝順成婚六年不回娘家看爹娘?又不是個妾,由不得自己,做不得主……”
喬粉蘿趕忙道:“何妹妹,慎言。”
何佩吟臉一扭,“哼。”
陸瑩瑩笑盈盈地道:“那何姐姐說說看,夫人如今為什麽回了娘家,還一去這麽多日子不回來?”
喬粉蘿緊張地看着何佩吟,唯恐她說出什麽不知好歹的話來。
何佩吟臉一揚,“要我說,這事還與陸妹妹有關。”
陸瑩瑩笑容不變,“噢?我竟不知,怎麽就與我有關了呢?”
何佩吟:“還不是你兒子的滿月宴,讓夫人跟着丢了醜?表哥看不下去了,就……”
陸瑩瑩:“就什麽?休了夫人?”
何佩吟:“我可沒說,這可是你說的。你怕是巴不得夫人被休了吧?休了夫人,好讓表哥扶你當正妻?”
“你可別做夢了,表哥另娶都不會把你扶正!”
陸瑩瑩還未說話,喬粉蘿突然道:“不知相爺要娶哪家的小姐?”
唐果兒淡淡掃她一眼,繼續啃自己帶來的果子。
陸瑩瑩正要反擊,聽到這話也看向何佩吟。
何佩吟得意地一笑,停了片刻,方悠悠地道:“我怎麽知道?不過,當初表哥還沒做宰相,才娶了太傅之女,如今表哥位高權重,自然要娶個門第更高的,才配得上表哥啊!”
“那些個妾室出身的,怎麽能當表哥的正室呢!”
陸瑩瑩微微一笑:“何姐姐,你也是妾室出身的。”
何佩吟:“那又怎樣?我可不像有些人,為了往上爬,就做局陷害人家正室夫人!”
陸瑩瑩:“滿月宴夫人自己舉止不得體,與我何幹?她如果不想出席,大可以推托身子不舒服,讓太太出面!”
何佩吟:“喲,不過是個庶子,還想讓姑母出來給你做臉!真是不知分寸,臉皮厚得如城牆!”
陸瑩瑩怒目而視,“你!……”
喬粉蘿趕忙道:“好了,好了,剛剛不還說夫人回娘家的事嗎?你們兩個怎麽吵起來了?”
“要我說,夫人幾年沒回娘家,這次難得回去一趟,自然要多待些日子。什麽被休,什麽另娶,都是你們自己想出來的。”
“你們想想,若是夫人真的被休了,大街上還不嚷嚷個遍啊?姚府裏的人能不來鬧?如今一切都太太平平的,可見是咱們想多了。”
何佩吟欲言又止,冷哼了一聲,不言語了。
陸瑩瑩笑道:“喬姐姐這話說得有道理。而且,我聽說,夫人在娘家過得可滋潤了,整日裏忙得熱火朝天的,精神好得很,哪裏像被休的樣子?”
喬粉蘿:“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
陸瑩瑩笑道:“可不是?夫人的大嫂有喜了,夫人在娘家幫忙執掌中饋呢!比在咱們相府裏忙活得都帶勁。”
喬粉蘿笑道:“這可冤枉夫人了。你們進門晚,不知道。我是從小在這府裏長大的,夫人進門的時候我還過去伺候了呢。”
“夫人剛進門,相爺和太太就把府裏中饋交給她管了。夫人管了幾個月,也是将府裏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
“不過,夫人是個有福氣的,進門才幾個月就有喜了。太太高興得很,便不讓夫人操勞了,讓她一心一意養胎。”
“後來大少爺出生了,夫人身子骨也養好了,太太就又把中饋交給了她。這是應有之義,夫人不好推辭,就接了;可夫人的心思你們知道,都在大少爺身上,府裏事務就不怎麽上心了。”
“好在咱們相府上至大管家,下至小管事,個個都是能幹的,事情也都做成了例了,有些小事也就自己處理了,大事便去請示太太。是以,這些年來,都相安無事。”
“如今大少爺養在太太身邊,夫人沒有牽挂羁絆,又是給娘家幫忙,自然原來的本領都使出來了。”
何佩吟突然輕笑一聲,“在咱們相府當夫人,真是享清福。”
喬粉蘿仿似渾然不覺地笑道:“可不是?都是相爺、老太太和太太早些年□□得好,下人個個都是得力的。在咱們相府做當家主母,不知省多少心呢!”
“而且,咱們相爺相貌又好,又年少有為,你們不知道,當年相爺擇親的時候,不知多少姑娘家為了咱們相爺打得頭破血流呢!”
“後來還是皇上做主給訂下了,這才消停了些。結果,又不知多少家小姐哭壞了眼睛……”
喬粉蘿突然瞄了瞄兩位,讷讷地住了口。
唐果兒年紀小不知道也罷了,何佩吟當時已經十七了,陸瑩瑩也十五歲了,怕是打破了頭的、哭壞了眼睛的,也有她們二位了。
半晌,何佩吟打破沉默,幽幽地道:“是啊,就是表哥再婚另娶,不知多少高門貴戶的小姐搶着嫁呢。”
話音剛落,涼亭裏頓時一片安靜。喬粉蘿和陸瑩瑩都若有似無地瞥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