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清風人是窩被窩裏去了, 耳朵卻高高豎起，認真聽着屋裏的動靜。她不敢動也不敢看, 心裏又着急又懊惱。
聽到有東西放在桌上的聲音, 應該是他在撿地上的東西了。燈光從被子的縫隙裏透了進來, 越來越亮，應該是床頭櫃上的燈, 天花板的燈, 全部開了。
一會又聽到浴室傳來水的聲音，看來是灑潑的東西也粘了他一手。
清風不由得想把擱在床沿的手往被窩裏縮，怎麽每次自己都這麽狼狽。
聽到關門聲, 清風趕緊把剛剛松掉的背繃直了, 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床沿微微往下一沉，那人已經坐在床邊, 手上一暖，顧白言抓住了她的手。清風沒有掙紮，只是整個手有些僵硬。自己手太髒了，又會粘那人一手。
清風這邊才一動念，濕熱的毛巾已經覆蓋在自己手上。他在替自己擦手？
清風不但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 她覺得她話都開始不會說了：“我，我, 我自己……”
顧白言沒有出聲，動作也不見停頓下來。過了一會，他起身說了一句：“你穿上就出來。”
被面一沉，應該是衣服放在上面了。
很快關門聲再次傳來。
清風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大口大口的喘氣，手上已經沒有黏黏糊糊的感覺了。
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件睡袍。
沈清風麻利的穿好下床，睡了一覺，精神好了很多。
沈清風看了看被子、地毯上的那些粥的狼狽痕跡，瀑布般黑線順着她額頭流淌了下來。是不是得該給人弄幹淨了啊。
“好了就出來。”顧白言推了門進來。他怎麽每次就跟算計好了時間一樣，從來就沒讓自己過分尴尬過。
顧白言看着沈清風那快皺成一團的小臉，忍不住輕笑了出來。現在才知道把人酒店這裏弄成啥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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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客房部那邊說了。等會有人來換。”
沈清風也不扭捏了，還有什麽情況比現在更糟糕的：“那我先去換下來洗洗，地上擦擦。”
顧白言還是站在門口：“不用，等會有人來收拾。過來坐下。”
這是第一次沈清風離顧白言這麽近。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這次她是清醒的。顧白言身上一股清香的煙草味混着一些隐隐約約其他的香氣的味道，香味很淡，沈清風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用力去聞，這股氣息卻鋪天蓋地地浸了過來。
沈清風擡起胳膊聞了聞自己，身上就只有一股沐浴露的味道。
顧白言沒有再說什麽，拿了電腦放在腿上敲敲打打。空氣突然安靜，沈清風想自己做點什麽好呢。
好在敲門聲響起。沈清風輕輕的呼了一口氣，所有的不安都慶幸于這及時的敲門聲。
顧白言瞟了一眼，随即收回可目光，又在電腦上敲敲打打。
清風已經屁颠屁颠的開門去了，鞋子都沒穿。顧白言回頭看了一眼沙發，沙發跟前空無一物，看來是根本就沒有穿過鞋子。
來人不光有客房部的，還有餐飲部的。
清理的清理，擺菜的擺菜，有條不紊。
嘈雜很快隐去，其他人整理完後迅速離開。
房間內除了那食物的誘人香氣外，又只剩下這兩個都不說話的大神，靜谧得仿佛連空氣都不在流動了。
清風不敢動彈。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心翼翼了，也許這段時間的事情太多了。
“肚子不餓？”還是那低沉不急不躁的聲音，仿佛近得在耳際，語氣多了點點調侃。
肚子應景似的響了起來，清風咬了咬嘴唇，點了點頭，不再等顧白言出聲催促，坐到了桌前。
一個紅燒排骨，一個嗆冬筍，一份蟹黃水晶包，然後一蠱百合蓮子甜湯。外加兩碗小米飯。
另外配了兩個小碗，配了兩個小勺，兩雙筷子。
家常得不得了樣子。
看得清風瞬間更餓了，肚子響得更厲害了。
正準備擡頭招呼顧白言吃飯，卻覺得眼前燈光一暗，顧白言已經站在了對面。
明明穿着硬底的皮鞋，走路卻總是這麽悄無聲息。清風忍不住撇嘴，要不要這麽吓人？
“吃飯吧。已經幾天沒好好吃了。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将就先吃着。”還是一副紳士的模樣。
在我來說，有飯吃就不錯了，還敢談将就？這不過是清風心裏嘀咕着，說出來的卻是：“謝謝顧叔，飯菜很好吃。”
顧白言沒有回應。
氣氛又安靜下來了。清風不知道是不是說錯話了，再說他跟自己根本就不熟，沒話說正常。
沈清風拿了碗盛了，碗百合蓮子甜湯。自覺的碗遞給了對面，遞到半中途發現有點不對勁，收回來又不妥。沈清風那只手就停在了要遞不遞，要收不收的尴尬場景裏。
顧白言看着遞過來的那碗甜湯有些遲疑，也就遲疑那麽一下，伸手去接。
糯白的碗裏盛着素靜的甜湯，蓮子百合安靜的散落在碗中，襯得那纖細素靜的手指越發的瑩潤，像鍍了一層月光似的，也有些清涼的感覺。
清風快速将碗擱放顧白言面前，收回了手指。她有些覺得自己多事，也許別人根本就不愛吃這些。
碗裏的甜湯放得有些急，微微的灑了些出來。顧白言不動聲色，端起那份甜湯。
清風卻沒有替自己盛甜湯，端起了米飯。夾了些菜，然後沒有再添菜，直至放下碗。
清風不知道哪個菜是顧白言喜歡的，又沒有備用的筷子。
她最近胃口确實也不好。
在這樣一個如坐針氈的場景裏吃飯更是吃不下。
沈清風一直沒有擡頭，也不再說話，安靜地吃飯，除了筷子碰到碗的聲音。
“你不愛吃？”顧白言看着那些幾乎沒有動過的菜，輕輕皺起了好看的眉。
“不是，很好吃，您嘗嘗。”清風問一句答一句。
沈清風說話時都是看着人說，習慣了。坐在對面的顧白言真的是好看，吃飯都吃得這麽優雅斯文。
就這麽看着都賞心悅目。
想起自己之前看林月娥老太太吃飯，說自己粗得像個男人。現在看看顧白言，沈清風覺得自己，嗯嗯嗯嗯，自己粗得連個男人都不如。
果然人跟人就是不一樣，清風忍不住嘆息，淨白可不是這樣。
想起淨白，清風瞬間想起想起了爸爸的事。
星星般的眼神頓時黯然了下去。
剛才的溫暖似乎全部散開，清風覺得有冷風襲來，像利劍似的穿過衣服刺在肌膚上直達骨頭。
她想開口跟顧白言說現在出發。
外面已經聽不到雨聲了，可她不能，這已經是大晚上了。她不能這麽無禮要求。
沈清風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起身很快。膝蓋砰的一聲磕在硬硬的棱角分明的餐桌腿上，桌子都晃了晃。尖銳的疼痛讓她不由得皺了皺鼻子，人卻沒有停下來。
顧白言還在喝着那碗甜湯，認真地喝着。頭微微低着，眼睛微微下垂，看不到一星半點的情緒。只是拿碗的手指更加分明有力。
沈清風沒有看到。
晚飯顧白言是已經吃過了，這是給清風準備的。
沈清風翻開包找到手機，使勁按了按手機還是黑暗一片。沒電了，走得匆忙，充電器都沒有帶。
她想給媽媽打個電話。
沈清風緊繃的身體頹廢了下來，垮着肩膀坐在床沿，眼眶發酸得要命，那種無力感油然而生。
顧白言看着那坐在燈光裏的沈清風，纖細得仿佛一碰就會垮掉一樣，手機握在手上卻是黑暗一片。
“出來把甜湯喝了，我們馬上回省城。”
清風受驚了似的回頭，兩眼充滿了驚喜，還有不确定。那個暗淡的人陡然有了活力和光彩。
“吃完飯我們就走。如果你不走……”顧白言就是顧白言，人狠話不多。說一句是一句。
“吃，吃，我馬上吃。”清風連忙疊聲回答，生怕自己一遲疑，顧白言就會反悔一樣，風一下了坐在了餐桌前。
沈清風擡起眉眼，有幾分讨好的乖巧：“顧叔，您不吃嗎？”
“我吃過了。”
清風不再吭聲，埋頭吃飯。
碟子本身精致小巧，菜的分量也不多。
除了那碗米飯，其餘的基本上是一掃而空了。
顧白言的眼睛亮了亮，嘴角揚起的弧度大了一些。
“我已經吃飽了。”清風站了起來，說話的語氣裏充滿了謹慎，甚至是有種讨好的意味。就好像孩子拿着做完的作業跟爸媽說，為了出門玩的感覺。
顧白言穿好外套，拿上物件出門，回頭卻發現清風還站在那裏：“不走？”
“我馬上來。”清風沖進裏間拿了包就跑來了，卻撞進一個人的懷裏。
“對不起。”清風退步，揉了揉撞到的小臉。
“你就這樣出門？”
清風疑惑了看了看自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穿着睡袍，光着腳？？？從來沒有這樣過，哪怕是在家吃飯，沈清風也是穿着整齊。
衣服挂在衣櫃裏，鞋子在門口。
清風轉身就跑，散開的發絲有些從顧白言手上劃過。
走出門外面有些涼意，雨後的空氣裏充滿了清爽的味道。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沈清風為自己鼓了鼓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