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千總, 什麽千總?”
“他在說哪個阮千總呀?難不成是庭之?聽着倒像是個官銜。”
身後婦人嘀嘀咕咕,聲音卻不敢太響,現在的人對當官的, 尤其是武将都有些天生的畏懼,就連一向潑辣的阮陳氏此時看着近在眼前的将士也慘白着臉,不敢吱聲。
阮卓白也沒有說話。
他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不敢置信,阮庭之居然……居然真的當上官了!他自幼讀書,雖志不在此, 但比起這些無知婦孺總歸還是要懂一些的,千總是武官頭銜, 雖然只有八品,但也能領導兩百號人,不過三個月的時間,阮庭之不僅真的進了忠義王的軍隊,居然還當上了官,帶上了兵!
怎麽,會這樣?
他臉色蒼白, 牙根卻緊咬着,寬袖裏的手更是攥得緊緊的,仿佛不這樣,他就要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穿着軟甲的年輕将士見周遭都在看他卻未說話, 而眼前那位年輕男人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臉色陰沉雙目噴火, 行軍作戰的人仿佛天生就對一些事物格外敏感,就像現在,看着這位素未謀面的年輕人, 他卻已經生出一抹不喜。
剛想再問一下別人就聽到院子裏傳來一道熟悉的男人聲音,“薊雲?”
被喚作“薊雲”的男人立刻循聲看去,待瞧見阮庭之的身影,剛剛還嚴肅着臉的年輕将士立刻笑起來,“大人!”他三步并作兩步朝人走去,待看到跟在他身後的人,腳步又是一頓,十分有禮地朝他們拱手,“兩位就是大人的父母吧。”
又看向阮妤,想到大人曾在軍營說起過的妹妹,估計這位便是了。
只是沒想到大人的妹妹竟這樣好看,薊雲小麥色的臉龐透出一些紅暈,朝人也拱手一禮,喊了一聲“阮小姐”便站在一旁。
阮妤神色如常朝人回禮。
阮父阮母卻是被吓了一跳。
他們還是第一次被将士行禮,等反應過來才問阮庭之,“這位是?”
阮庭之向他們介紹,“是我軍營的兄弟,叫薊雲。”說完看向薊雲,“你怎麽來了?”又掃了一眼外頭的人,全都在往這邊看,唯恐是要事,他道,“進去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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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進屋之後,外頭的人卻不減反增。
原本不知道的人也都被人喊了過來,說是阮家來了位将領,還說阮家那個調皮的小子現在當官了,雖然不清楚“千總”是個什麽頭銜,但“大人”兩字,他們還是聽得懂的。
沒想到阮庭之離家三月,再回來居然就當官了,一群人咂舌不已,看着還呆站在阮家門前的阮陳氏母子,不由問道:“阮太太,你知道裏面是怎麽回事嗎?”
“對啊對啊,你們可是一家人,這庭之什麽時候當官啦?當的是什麽官,厲害不厲害啊?”
阮陳氏哪裏答得出?又見那群人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頓時罵道:“關你們什麽事,嘴巴長在臉上,自己不會去問?”她罵罵咧咧一句,剛要喊阮卓白回家,卻發現剛剛還站在身邊的少年已經擡腳離開了。
“卓白,等等我!”她說着就推開衆人往前面跑。
被阮陳氏推開的幾個婦人不由啐道:“什麽東西?我看這二房是越來越不行了。”
“那可不,現在阮家大房,女兒做生意,兒子當官,這以後怕是知縣大人都得敬着他們呢。”
……
外頭吵吵嚷嚷,屋子裏倒是安靜。
阮妤端來新茶遞給薊雲,又給阮父阮母他們續了茶。
“多謝阮小姐。”薊雲忙接過道謝,卻還是不敢擡頭看阮妤,只同身邊的阮庭之說明來意,“我是奉少将軍之命來通知大人,三天後大人直接去往荊州大營會合,屆時,兵馬會從那邊出發。”
聽到“少将軍”三個字,阮妤喝茶的動作一頓,但也就一個呼吸的光景,她就又垂下眼喝起茶。
“怎麽突然去荊州了?”阮庭之奇怪道,“之前不是說在江陵府集合嗎?”
薊雲搖頭,“這個屬下不知。”
阮庭之也就沒再多問,只道:“那這幾天你就待在我家,回頭我們一起去。”
“我還得去和其他幾個鄰近的弟兄說一聲。”事發突然,薊雲因為是孤兒,不似阮庭之他們需要向家人彙報,這幾日便一直待在軍營,得了差事後他先來找了阮庭之,但還有一些營中兄弟也需要他去告知一聲。
他說着就站了起來,“大人,我得走了。”
“這麽急?”阮母跟着起來,“你辛苦這麽一趟,好歹留在家中吃了午飯再走啊。”
“多謝伯母,但今日還有事,等日後若有機會,我再來叨擾。”薊雲憨笑道。
阮母還要再說。
阮庭之按住阮母的胳膊,“娘,他還有公務要忙,以後再說吧。”
既是公事,阮母便不好再說了,阮庭之看着薊雲,“走吧,我送你出去。”
兩人往外走。
這會外頭已經沒什麽人了,快走到外頭的時候,薊雲駐足看向阮庭之,“大人就送到這吧。”說完,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個年輕男人又提了一句,“我剛剛在外頭瞧見一個穿着藍色長衫的男人,大人可知道是誰?”
“藍色長衫?”
阮庭之回想阮卓白穿得衣裳,道:“是我堂弟,怎麽了?”
倒是沒想到居然會是大人的堂弟,薊雲皺了皺眉,又猶豫了下才說,“我剛剛說起大人官銜之時,那人似有不滿,大人還是小心一些。”
這話若是別人說,阮庭之絕不會信,但薊雲是他們這一支小隊裏六識最靈敏的,之前他們授命去剿一個土匪窩的時候也是他最先察覺到山裏的異樣。
而且他和卓白無冤無仇,這次更是第一次見面,又豈會平白無故污蔑卓白?
阮庭之眉頭微鎖,但看着薊雲擔憂的臉龐還是露齒一笑,他擡手拍了拍薊雲的肩膀,“知道了,我會提防的。”目送薊雲走後,阮庭之這才斂了表情重新回屋,腳步剛邁進堂間,就發現屋子裏三雙目光,六只眼睛全看着他。
腳步一頓,阮庭之撓了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幹嘛這樣看着我?”
阮父阮母仿佛還處于怔忡之中,未曾開口,阮妤倒是放下茶盞,轉過頭,笑吟吟地問,“哥哥何時當官了?”
“不是什麽大官。”阮庭之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性子好,為人赤忱又愛幫助人,底下的人都挺服氣他的,他自己也不把別人當部下,都是當兄弟看待,所以也沒覺得自己這個官銜有什麽。
但看着阮妤一臉好奇的樣子,還是開了口,“我剛進新兵營那會正好接到一個任務去山上剿匪,運氣好,把那個土匪窩剿了,還找到不少贓物。”
阮妤卻覺得不可能這麽簡單。
果然,阮庭之猶豫了下,又說,“那次剿匪回去的路上,我們碰到一夥人想刺殺忠義王,我就幫着擋了一下,後來就被提了上去。”這次聲音放得格外輕,神情也有些嚴肅,“這是要事,爹娘,妹妹,你們千萬不能傳出去。”
阮父自然知曉其中的厲害,肅起臉,點了點頭。
阮母卻一臉擔心地站起身,握着阮庭之上下查看,“你有沒有事?你這孩子,忠義王身邊這麽多人,要你去幫什麽忙?”
“沒事沒事,我一點事都沒有。”阮庭之寬慰道,“我也就是擋了下,很快王爺身邊的人就把那些人給制住了。”
“以後小心些,別總是強出頭,你記着,爹娘不要你當什麽大官!”阮母的眼眶還有些紅。
阮庭之自然一一應了。
又說了幾句,阮父也差不多時間去書齋了,他起身往外走,阮母抹了眼眶收拾東西去後廚,阮庭之看着阮妤,低聲說,“妹妹,我有話和你說。”
知道他要說什麽,阮妤點點頭,“我們去外面說吧。”
兄妹倆一道往外走去。
說有話說的阮庭之卻一直皺着眉,走了很久也沒開口,最後還是阮妤笑着問道:“哥哥是想問我為什麽要針對阮卓白吧?”
現在沒人了,她連一聲假意的二哥也不願喊了。
阮庭之倒是沒想到她會主動開口,愣了下,才點點頭,“啊,是……”他停下腳步,看着阮妤猶豫道,“是不是二弟惹你不高興了?還是二嬸和小睿,要是他們說了你什麽,你就和我說,我去同他們說!”
即使不知道是什麽事,但阮庭之說的全是關心阮妤的話。
阮妤心下一暖,略彎的杏眼也閃着璀璨的笑意,她柔聲,卻沒回答他的話,而是問道:“哥哥可信我?”
阮庭之一怔,反應過來立刻道:“自然!”
阮妤便說,“有些事,爹爹和娘親不願同你說,是怕你擔心,但我想還是和哥哥說一聲比較好。我剛回家沒多久,二嬸就帶着阮卓白來我們家,想逼着爹娘過繼他。”
“啊?”
阮庭之傻眼,“為什麽過繼?”
阮妤看着他,語氣淡淡,“自然是為了金香樓。”見他神色微怔,似不敢置信,阮妤繼續說,“金香樓一向有長房子嗣才能過繼的規矩,爹爹一心打理書齋,哥哥走的時候難道就沒想過會有那麽一天嗎?”
她語氣并不重,甚至算得上是柔和,可阮庭之卻聽得有些無地自容。
他低着頭,聲音有些啞,“我沒想到二弟他們會這樣做,我……”他似是想解釋,卻發現言語蒼白,最後只能羞愧得埋下頭,“是我考慮不周。”
阮妤見朝氣蓬勃的少年低下頭,又溫聲說,“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哥哥心懷愧疚,每個人都有追求夢想的權力,哥哥這樣做,并沒有什麽不對。”
“我只是想讓哥哥知道你眼中的那位好弟弟其實根本不如表面展現出來的那樣溫和,人心難測,□□後還是要多加提防,警惕才是。”
旁的話,她未再多說,但也足以讓阮庭之沉思了。
無論是阮卓白還是阮雲舒,她雖然懶得搭理他們,但也不會讓他們用心機手段蒙騙了她的家人。
阮庭之沉默着,沒有說話。
阮家這一輩沒有多少子嗣,他跟阮卓白又是從小一起長大,感情自然不錯,雖然小時候也會煩阮卓白的存在讓他總是被阮父耳提面命拿來比較,但他從來不曾嫉恨過他。
在他眼中,他的堂弟優秀,聰明,溫潤,謙遜。
可今日——
他卻聽說了一個不一樣的阮卓白。
先是薊雲的提醒,然後是阿妤的話,阮庭之抿着唇低着頭,好一會才看着眼前的少女,低聲說,“我知道了。”
阮妤見少年抿着嘴唇,神色似有落拓和難過,知他一時半會難以接受,也沒多說這事,想起之前他的話才問道:“王爺的傷嚴重嗎?”
這個話題跨度太大,阮庭之呆了一下才讷讷答道:“就是肩上中了一箭,不算嚴重。”說完又忍不住問,“妹妹認識王爺嗎?”
阮妤倒是也沒瞞他,笑道:“見過幾回。”待瞧見他微微睜大的眼睛,又笑着說,“我從前那個身份,大概得喊他一聲伯伯。”
阮庭之一聽這話,眼睛倏然瞪大了。
阮妤笑笑,原本還想問下徐之恒,想想又作罷,“哥哥還有別的要問嗎?”
阮庭之還處于呆怔之中,聞言搖了搖頭,想到什麽又點頭道,“對了,妹妹,你是怎麽知道當初是二弟說服我離開的?”這事,他從未和別人說起過。
“這個啊……”
阮妤歪着頭,目光越過阮庭之看向隔壁的院子,抿唇笑道:“這哥哥就要去問霍青行了。”
哎?
這跟霍啞巴有什麽關系?阮庭之有些驚訝。
……
夜裏。
阮妤親自下廚為哥哥接風洗塵。
剛剛擺完晚膳,譚柔姐弟也回來了,手裏拎着大包小包,就連譚善小小的手上也提了不少東西。阮母剛在擺筷,瞧見這個情形,呆了一下才迎過去,“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
“很久沒逛街了,就多買了一些。”譚柔溫聲細語。
阮母只當是他們姐弟添置了一些衣物,也沒多說,轉頭想喊阮庭之過來幫忙,見他正翹着二郎腿十分沒有坐相的在一旁啃蘋果,頓時沒好氣道,“沒瞧見你譚家妹妹拿了這麽多東西,還不過來幫忙。”
“來了。”阮庭之在家裏被差使慣了,倒也不介意,随手把蘋果扔到簍子裏,擡腳走到譚柔面前朝她伸手,“給我吧。”
“不用……”譚柔想拒絕,可阮庭之本就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直接從她手上奪了過來,順道把譚善手裏的那些東西也拿了過來。
他平時在軍營背着沙包繞着圍場能跑幾十圈,這點重量對他而言自然算不了什麽。
但還是頗為驚訝,看着手裏這些東西,“買了什麽呀,這麽多。”
譚柔以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唯一接觸過的外男就是許巍。阮庭之,她雖然見過,但都是年節那會跟着她爹過來拜年,頂多就是當着一群長輩的面見一下,打一聲招呼,絕不多說半句話。
如今被人這麽接過,她有心想拿,但又不敢,只好亦步亦趨跟在阮庭之的身後,低聲說,“就是随便買了一些。”
阮庭之皺了皺鼻子,看着她,“那你這随便還真是蠻随便的。”
話音剛落,就被阮母狠狠拍了下胳膊,“你譚家妹妹買什麽買多少,關你什麽事!要你操心!”
“那我不是擔心她亂花錢嗎……”他娘力道一向很大,阮庭之莫名挨了一下,十分委屈,“娘,你這力道也太大了,我這胳膊回頭肯定得青了。”
說話間瞧見阮妤和阮父從外頭走來,他一點也不臊地提着東西跑過去和阮妤告狀,“妹妹,阿娘打我,你得幫我。”
阮妤掃了一眼屋中,大約也明白了是什麽事,好笑道:“哥哥想要我怎麽幫你?”
倒也不能讓妹妹幫他打阿娘,阮庭之一下子就氣餒了,搖搖頭,無力道:“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餘光瞥見他娘兇狠的眼神,頓時慫得聲音都壓低了,“某些人計較。”
又怕他娘打他,直接躲到阮妤身後。
阮父看他這副樣子就氣得臉皮繃緊,罵道:“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阮庭之才不管他,依舊躲在阮妤身後。
阮妤笑着搖頭,幫他把東西提到一旁的空桌上,才又轉頭問譚柔,“阿柔買了什麽東西?”
譚柔瞧見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氣,走過去說,“天氣冷了,我給伯母買了一個兔毛手籠,平時伯母出門聊天的時候可以揣上。”她邊說邊從一旁的包裝盒中拿出一個大紅色,雙面都繡着富貴牡丹的手籠遞給阮母。
“你這孩子,”阮母一臉不贊同,“做什麽這麽破費?”
“不貴的。”譚柔抿嘴笑了下,又拿出一對石青色的護膝給阮父,柔聲說,“我聽伯母說伯父的膝蓋受過傷,這個裏面有絨,伯父日後出門教書的時候可以戴上,能禦寒。”
阮父握着這對護膝,神色感慨,“當初你爹還在的時候,每回看到我也總提醒我要注意膝蓋。”
說起譚耀,屋子裏一陣沉默,就連一向跳脫的阮庭之這會也沒再說話。阮妤到底沒跟譚耀怎麽相處過,相比這麽一家子對譚耀的感情要淡些,見譚柔姐弟神色悲傷,笑着出來說話,“有沒有我的呀?”
“有。”
譚柔眨了眨眼,把眼淚逼退,找出一個盒子,拿給阮妤,“我知道阮姐姐什麽都不缺,便給姐姐編了一串如意千千結,希望姐姐萬事都如你心意。”
阮妤接過那串絡子,當場就和荷包一起系在了腰帶上,紅色的如意結和月白色的荷包十分相襯,她笑着擡頭看向譚柔,聲音溫柔,“我很喜歡。”
頓了頓,又笑道:“我也希望你能事事如意,件件順心。”
阮母走過來抱住兩個女孩,臉上挂着笑,聲音卻帶了一些哽咽,“都會好的。”
阮庭之不知道譚柔的事,今日問起阿娘時也只聽她說譚家妹妹家裏出了事,暫時就住在他們家了。他便以為是譚叔叔的事,家裏來人,他也不介意,再說有人能陪着爹娘和妹妹,他也高興……這會見她們三個人似有傷懷模樣,輕咳一聲,暖起局面,“吃飯啦吃飯啦,小善都快餓死了。”
莫名被拖出來的譚善,皺着眉看着阮庭之,嘴硬道:“……我不餓。”
話音剛落,屋子裏就響起一陣咕嚕嚕的聲音。
譚善先是一僵,緊跟着臉紅成了猴屁股,阮庭之才不管他是不是小孩,直接哄笑道:“不是說不餓嗎?”見小孩一副要哭的模樣,直接帶着人去洗手,“行啦,餓就說呗,這裏又沒外人,你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阮母本來要訓斥的話在聽到這一句後,哼道:“算這小子還說了句人話。”
譚柔看着不遠處的一大一小,眼中也有一些柔和,看了一眼旁邊的盒子,猶豫了下還是打算待會再送。
吃完晚飯,阮庭之陪着他娘和妹妹收拾好,擡腳就往外頭走,打算去隔壁找霍青行,剛走到院子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女聲,“阮大哥,等下。”
腳步一頓。
阮庭之回頭,看到朝他小跑過來的譚柔,“怎麽了?”
譚柔跑得快,這會有些氣喘籲籲,稍稍平靜了一會才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這是給阮大哥的。”
“我也有禮物?”阮庭之一臉驚訝,緊跟着是驚喜,他立刻打開盒子一看,發現居然是一副鹿皮手套。
譚柔這會臉還有些紅,氣息也還不算特別平靜,看着阮庭之微微詫異的神色,低着頭說,“我不知道阮大哥喜歡什麽,只聽伯母說你喜歡騎馬,冬日天寒,容易生瘡,我便給阮大哥買了一副手套,平時阮大哥騎馬的時候可以戴着。”
“哪有男人戴手套的啊,太娘了吧。”阮庭之抱着手套低聲嘀咕,他的聲音太輕,譚柔一時沒聽清,擡頭問,“什麽?”
“啊,沒事……”阮庭之收起手套,他雖然覺得男人戴手套娘,但還是很感激人,“謝謝你的東西,我收下了。”
“不用。”譚柔搖搖頭,她到底還不習慣和阮庭之說話,送完禮便朝人道,“那我先進去了。”想了想又問了一句,“阮大哥要出門嗎?”
阮庭之說,“我去找霍青行。”
“那我讓小善幫你把手套拿回房間吧。”譚柔提議道。
阮庭之也覺得拿着東西找人不方便,點點頭遞給她,目送她走後才朝隔壁走去。
譚柔拿着東西走到堂間前,就看到阮妤走了出來,看到她手裏的東西,阮妤也沒多問,只是看了眼院子,“哥哥呢?”
譚柔溫聲說,“去找霍公子了。”
阮妤點頭,果然聽見隔壁門聲響起,沒想到哥哥和霍青行居然是從小認識的朋友,只是前世這兩人,她倒是沒見他們怎麽接觸過,也可能是她沒有花心思去關注他們,這才不知道這段舊情。
“阮姐姐,怎麽了?”譚柔見她在燈火下的神情有些悵惘,不由開口問道。
阮妤回過神,同她笑道:“沒事,我先回屋。”今天譚柔拿來的賬本,她還沒看。
譚柔應好,目送她走後,這才拿着東西去找譚善。
……
而隔壁。
看着不請自來的阮庭之,霍青行并沒有多說什麽,只給人倒了一盞茶。
“沒酒嗎?”阮庭之一向不喜歡這些東西,長眉皺得緊,拿起來聞了下,還一股子苦澀味道,他一口都沒碰直接放下,見幼時老友依舊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撇嘴道:“水也行。”
“自己倒。”霍青行手裏握着一本書,聞言依舊語氣淡淡,喝起被阮庭之嫌棄得不行的茶盞,眉頭都不皺。
“也不怕苦死。”阮庭之撇撇嘴,低聲吐槽一句,又看了一眼屋子,“如想呢?”
“房間裏。”
“哦,後天我叫上澤安,你跟如想一起來我家吃飯。”見霍青行掀起眼睫朝他看來,似乎在問他原因,他也沒掩飾,輕咳一聲,擡起下巴,十分驕傲地說道:“大後天,我就要去荊州大營報到,再過一陣子,我就要跟着忠義王一起去打北羌了。”
他說起這些,一臉少年意氣,話語之間也全是心願得償的滿足感。
霍青行倒是沒想到阮庭之真的做到了,他看了他一會,而後放下書,起身。
“你做什麽去?”阮庭之握着水杯,看着他的身影一愣。
霍青行并未說話,只是走到一旁的櫥櫃裏找出一小壇梅子釀,然後又重新洗了兩只杯子。
“酒?”阮庭之一瞧見這壇子酒,眼睛發亮,哪裏還肯喝這一點味道都沒有的水,當即把水杯一撂,興致勃勃地捋起袖子要去開壇,嘴裏還嘟囔道:“那你剛剛還不肯給我。”
霍青行任他開壇倒酒,沒說話。
“啧,真香。”阮庭之低頭先嗅了一下,聞到一鼻子梅子香,彎着眼睛朝人一碰,“來來來,喝喝喝,我都好久沒喝酒了。”
軍營裏是很難喝酒的,家裏他又不敢喝,今天絕對要喝個飽!
霍青行平日很少喝酒,卻不是不會,同人碰盞之後,說,“恭喜你得償所願。”
阮庭之驟然聽人這麽認真的一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嘿嘿一笑,“我也沒想到能進,你都不知道我還見了忠義王!他真的一點架子都沒有!”
霍青行就聽他邊喝酒邊說着軍營裏的事。
阮庭之說完,這才看向霍青行,問道:“說起來,霍啞巴,你有什麽心願嗎?我好像都沒聽你說起過,”他說着又給自己倒了一盞,猜道:“你的心願不會就是考功名吧?”
霍青行還是最初那一盞酒,聞言淡淡抿一口,說,“不是。”考取功名報效國家是他一定會做的事,算不得什麽願望。
阮庭之已經喝得有些醉眼惺忪了,看了下依舊神情淡淡的霍青行,啊一聲,“霍啞巴,你別長這麽大,連個想要的東西都沒有吧。”
霍青行握着酒盞的手一頓。
暖色燭火下,他微微垂着眼睫,無人瞧見的漆黑瞳仁神情複雜,想要的東西,他沒有,想要的人……卻是有的。想到昨夜牽着自己袖子的那個人,霍青行平靜的心緒又亂了,他突然仰頭喝盡盞中酒,又給自己倒了一盞,指腹磨着杯壁上的花樣,許久,他才在這暗黑的夜裏,啞聲說,“有的。”
若是阮庭之這會還醒着,必定會發現他的異樣。
可惜他已經喝得不省人事了。
霍青行放下酒盞,剛想扶人回去,就聽到門外傳來三聲石子敲擊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