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連環(13)殺機
連默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古香古色的楠木攢百結丁香花柱拔步床,擡眼能見垂花牙子上镂锼精致的丁香花串。燈光透過花與花之間镂空的縫隙,灑落在覆蓋在她身上的杏花紋緞子面兒夏被上頭,斑斑駁駁,亦真亦幻。如果不是窗外隐隐傳來汽車駛過時偶爾響起的喇叭聲,簡直讓人産生一夕穿越的錯覺。
連默覺得頭疼,渾身無力,她努力向從床上坐起來,通身的每一塊肌肉卻仿佛都不受大腦指揮,只能軟軟陷在床墊裏。
窗口傳來低沉的笑聲,“醒了?”
随後從窗口緩步走到床前,微微彎腰,俯視連默,“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連默努力忽視頭疼,教自己集中注意力,啞聲問笑容可掬的娃娃臉,“你給我注射了什麽?立布龍?地西泮?”
這些是市售最常見抗抑郁治療躁狂症的藥物裏,容易導致四肢發力和頭疼的藥物。
娃娃臉聞言又是一笑,順勢坐在床邊,伸手溫柔地撫摸連默的眉眼,“有時候太聰明,會失去很多樂趣,你說是不是,連醫生?”
連默強自鎮定,不讓自己露出驚懼厭惡的顏色來。
“你快放了我,你現在的行為是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
“噓……”娃娃臉将手指壓在連默嘴唇上,“我準備了這麽久的精彩演出,怎麽能缺少了你這個觀衆呢?乖,等演出落幕,我自然會答應你的要求。”
說着,伸手将連默整個人打橫抱起來,輕輕松松地向外走去。
連默抿緊嘴唇,默默地留意周圍環境,注意到這是一幢兩層樓的老式建築,他将她由樓上抱到樓下,一間空曠的大廳裏。
大廳的地面和牆面上,都鋪着透明塑料布,在大廳正中央,擺放着一張椅子,上面赫然綁坐着一個全身赤.裸的年輕女子。
她看見娃娃臉抱着連默走進大廳,竭力想要掙紮,卻力不從心地軟癱在椅子裏。
娃娃臉将連默的雙腳輕輕放下,任她綿軟地依靠在自己身上,然後嘲弄地對椅子裏赤.裸的年輕女孩笑了笑,“雖然老頭子的錢比較好賺,但你還是希望能遇到白馬王子罷?啧啧,放心,我對你肮髒的身體沒興趣,不會玩變态游戲……”
女郎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喉音,顯然肌肉松弛藥物使得她連發音講話都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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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默側眼,看着娃娃,這還不變态?
他似覺知她心聲,拍拍她手背,“你同情她?”
也不等連默回答,他攬着連默靠近一點那女郎,扳住連默的下巴,教她直面赤.條.條的女子。
老式建築裏沒裝空調,九月的天氣仍熱辣辣的讓人吃不消,女郎即便全身j□j,這會兒也已經汗出如漿,長發粘膩地搭在臉頰上,臉上的濃妝也早被汗水洇開,糊成一團,早看不出原本的精致與美麗。
“今天你和她,只能有一個活下來,不是你,就是她。”娃娃臉的聲音平緩,帶着一絲不經意的冷酷,“你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她一條賤命麽?”
連默愕然。
他不理會連默,又略垂頭,俯瞰那女郎,如同對待蝼蟻,“不是她死,就是你亡,你願意讓她替你死嗎?”
求生的意志令女郎勉力地點了點頭,仿佛怕他看不清一樣,又竭盡全力地從喉嚨發出模糊的“願意”兩字。
他“嗤”地一笑,摟着連默退後,“看,這就是你想救的人,肮.髒的肉體和無恥的靈魂——啊,我說錯了,她哪裏有靈魂?不過是承載着享樂欲.望的軀殼罷了。你看,你在猶豫的時候,她已經毫不遲疑地願意用你的性命換取她自己的茍活了。”
那是因為你的提問方式,你設置了言語的陷阱。
娃娃臉讀懂連默的眼神,擰一擰她鼻尖,“你是好孩子,就在這裏乖乖的,看我導演的這場戲罷。”
他将連默扶坐在塑料布邊沿的一張圈椅上,然後走到另一側,取出一個大大的黑色防水旅行袋,以及一個工具箱來。随後慢條斯理地打開工具箱,取出醫用一次性手套戴上,拿消消毒棉花蘸取酒精,仔仔細細地将手術刀消毒一遍。這才一步步走近綁在椅子上的赤.裸女郎。
女郎見他手持閃着寒光的手術刀慢慢逼近,驚恐得拼命掙紮,最後竟然連人帶椅栽倒在地,動彈不得。
他微笑,“放心,我會刺得很準,不會讓你承受過多痛苦。”
年輕女子嘴裏“嗚嗚”着,想要蠕動身體,逃離死亡的逼近。
娃娃臉輕笑,扶正椅子,緩慢而鑒定地掰開她的雙腿。
女郎絕望地流淚。她的雙腿修長筆直,曾經一次又一次纏繞在或者蒼老,或者精裝的身體上,為他們的主人提供極致的快.感,也為自己帶來物質的滿足。而現在從她足踝一點點摸上來的手,卻如同陰冷滑膩的毒蛇,吐着蛇信,爬到她的大腿上。
“不!不!”她絕望地,含混不清地哀求。
“放心,這個過程很快,你會覺得冷,視力模糊,然後就失去知覺,很快停止心跳。你幾乎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相信我。”娃娃臉表情溫柔,“這是我對你的慈悲。”
說完,他起身走到女郎身後,手起刀落。
銀色的手術刀泛起冷冷的刀光,刺痛連默的眼。
連默猛地阖上眼簾。
空氣中有利刃劃破皮膚與肌肉的聲響,然後血液從直直刺穿股動脈的刀口噴射而出的“嗤嗤”聲,大量動脈血噴灑在塑料布上的啪嗒啪嗒聲,血液聚成一攤,沿着地勢,由高而低緩緩蜿蜒流淌的聲音,交織成死亡的樂曲。
“很美妙,不是麽?”娃娃臉回到連默身邊,蹲下.身,
“為……什麽……”連默這時候已能找回自己的聲音。
“為什麽啊……”娃娃臉握住連默的一只手,看着修長幹淨的手指,“因為她該死啊。”
不遠處的女郎已經因為股動脈失血過多而休克,如同離開了水的游魚,張着嘴,努力呼吸,卻越來越接近死亡。
“她們每個人都希望不勞而獲。這種想法也沒什麽錯,誰不想呢?可是,她們不該慫恿老男人離開共同奮鬥了一輩子,幫他分擔了一輩子的老婆,轉而投向她們的懷抱。”娃娃臉神色冷淡迢遙,“妻子重病在床,醫生說有癱瘓的可能,老男人卻被無恥的妓.女留在床上,對妻子的病情不聞不問。呵呵,現在,輪到妻子對他的死活不聞不問了。”
連默的手指倏忽一顫。
“她死了。”娃娃臉淡淡說。
“……不要……”
“不要什麽?不要肢解她?”他仰頭注視連默的雙眼。
他在噴泉廣場外觀察案發後警方的動向時,第一眼就注意到她。
就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原罪一樣。
只不過,他的原罪是黑暗而堕落的,她卻仿佛光明的彼岸,遙不可及。
他看着她,冷靜自持,不驚不懼,看着她疏淡有禮,進退得宜。他想,如果是她,一定能理解他的想法,寬宥他的罪孽。
所以,他把她擄來,禁锢在自己身邊,看着他,完成最後的一次犧牲。
“她們都是肮髒罪惡的,你不必同情她們。”他繼續握着連默的手,“同樣的境地,她會毫不猶豫地用你的生命換取她自己的,并且絲毫不覺得內疚,轉眼就又去騙老男人抛妻棄子,和她雙宿雙.飛了。你太善良了。”
忽然,老式建築的大門被撞開,颀長英挺的陳況大步走進來。
陳況瞥一眼腳邊一攤噴射血跡,蜿蜒如溪的赤.裸屍體,便直直越過女屍,來到連默和娃娃臉跟前。
娃娃臉手裏的手術刀抵在連默的頸動脈上,慢慢站起身來,嗤嗤一笑,“想不到獵犬這麽快就追來了,真教人讨厭。”
“放了她,謝易然。”陳況看到抵在連默頸側的手術刀,沒有試圖再接近,只是在三步之遙外站定,對娃娃臉說。
“謝易然?謝易然早就死了。”娃娃臉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那老東西起的名字,聽着都叫人惡心。”
“他給你的血肉,也叫你惡心?”陳況淡聲問。
“是!他給我的血肉也叫我惡心!”娃娃臉不自覺提高聲音,仿佛這樣就能在氣勢上壓倒陳況。
“那你該殺的不是這些誘惑他的妓.女,而是抵受不住誘惑的,你的父親!”陳況冷喝。
娃娃臉先是一愣,随後一笑,“差點被你诳了,你是不是想說,還有繼承了我父親血脈的我自己?”
陳況攤手,“試試又何妨?”
娃娃臉警覺地退到連默身後,“不要靠近,否則,有她陪我下地獄,總不會太寂寞。”
陳況垂睫,進屋以來,第一次注視連默雙眼,“你沒事罷?”
娃娃臉猛地抵緊了手術刀,刀尖已然刺破了連默的皮膚,“不許和他說話!”
連默卻讀懂了陳況眼裏的顏色,忍着頸上的疼痛,使出全身力氣,學死去的女郎稍早時的樣子,猛地連人帶椅,朝另一側倒去。
說時遲,那時快,陳況趁機揉身飛撲上來,一手擒住娃娃臉持刀的手腕,一手成拳,将拇指扣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又快又準又狠地直擊他的太陽穴。
娃娃臉在繼續挾持連默與反擊之間只略微遲疑了那麽短暫的一秒鐘,便錯失機會,被陳況一擊而中,轟然倒地,昏迷不醒。
陳況在他左胸側用腳尖猛踢一腳,确保他不會醒來,這才跪在地上,抱起癱軟無力的連默,将她的腦袋狠狠按在自己的胸口,下巴重重壓在她的頭頂,一遍遍撫摸她的後背。
“沒事了,連默,沒事了……”
一直壓抑自己情緒,努力讓自己不要害怕的連默,聽着他渾厚低沉的聲音,終于慢慢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