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指尖觸碰到了另一只手
暮搖光瞧見容扶舟，下意識邁步上前去，動了動唇，想要出聲喊一句“小師祖”。
只是，那一聲“小師祖”在唇舌間輕輕繞過，卻是悄無聲息止住了。
她察覺到了些許異常之處。
因為她聽到南成說：“真的會有別的劍意存在嗎？”
暮搖光停下腳步，目光落到南成身上，旋即又将視線再度落至容扶舟周身，終于看出了不同之處。
這時候的南成……還是一個人。
一個活生生的人。
不是她所見到的那個已經被煉制成了極品魔傀的南成。
而是一個擁有自我意識、自我思維、自我記憶的南成。
而小師祖……
暮搖光靜靜看着小師祖那一瀑墨發随風輕揚而起。
當兩人與她擦肩而過之時，她下意識伸出手去，容扶舟的一縷墨發自她指尖輕輕滑落而下。
暮搖光轉過身來，看着那兩人一邊交談着，一邊走遠。
她怔愣了一瞬，才邁步走了過去。
“會有的。”
容扶舟回答着南成的那個問題，他微微偏頭，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回眸望來。
南成察覺到了容扶舟的動作，亦是回過頭望來，只望見一片開得正盛的桃花林，便出聲問道：“你在看什麽？”
容扶舟靜靜注視着那一片桃花林，許久之後，才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麽。
南成聞言，又回到了此前的那個問題，道：“你将那個陣法放置在了哪裏？”
“雲臺上。”容扶舟答道。
“我們馬上要去參加的那個地方？”
“嗯。”
兩人交談着，漸行漸遠。
暮搖光怔愣了好一會兒，有些不太确定這時候的容扶舟剛才那一眼望過來，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
可容扶舟卻什麽也沒說。
暮搖光緩步跟了過去。
走出桃花林，是一片空曠之處，卻是與雲頂天秘境之中有所不同。
想來是因為上古時代到後世萬年，世事變幻，滄海桑田，鬥轉星移，才有了後世的雲頂天秘境。
而雲頂天秘境中的那方雲臺，卻因某種原因而保留了下來。
在碧如洗的天幕之下，依舊浮動着那方雲臺，流光溢彩垂落而下。
暮搖光跟在不遠處，想要看看這時候的大能修士是不是如同她猜測的那般，都是以撕裂虛空的手段進入那方雲臺的。
自不遠處不斷有強大氣息掠來，來到空曠之處後，來人瞧見容扶舟與南成，打過招呼後，徑直撕裂虛空，進入了雲臺之上。
暮搖光見狀，心道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
旋即，她剛邁出一步，卻又停下了腳步。
上古時代的這些大能有撕裂虛空的能力，可她沒有啊。
暮搖光運轉心法，嘗試了一下能不能禦空飛行。
果不其然，她第二次嘗試還是失敗了。
“在這周遭有禁空領域的存在。”容扶舟輕聲道。
他的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敲，傳入暮搖光耳畔，她驀然擡起頭來，朝着容扶舟望去。
南成以為容扶舟對此有所疑惑，于是便開口解釋道：“這是當初雲臺打造之時，便設置出來的規矩。限制了只有大乘修為及其以上修為的修士，才能參加這一場宴會。”
容扶舟聞言，并未出聲解釋。
只是這一次，他卻沒有選擇以撕裂虛空的方式進入雲臺之上，而是邁步踏出一步，自他腳下驀然凝實出一方雲階。
随着容扶舟一步一步踏出，自其腳下凝實而出的雲階卻未曾消散。
一階一階往上，從地面上凝實出一座登高雲梯，同往那浮于天幕之下的雲臺之上。
南成見狀，卻是怔愣了一瞬。
他知曉容扶舟的性子，并非是為了炫耀自己的修為和能力而故意這樣做的人。
好半晌，南成收回了目光，瞧見容扶舟已經登上了雲臺，才撕裂虛空，轉瞬來到雲臺之上。
他卻發現容扶舟依舊站在雲臺邊緣處，目光注視着雲臺下的雲階。
暮搖光站在雲階前，失神了一瞬。
這應該是小師祖察覺到了她的存在，怕她沒法登上那雲臺之上而特地搞出來的雲階吧。
這一瞬，請允許她多想一會兒。
暮搖光輕眨了下眼，微微抿唇，邁步踏上那仿若是通天的雲階，緩步而上。
時至站在了雲臺之上，她轉眸望去，才看見自己來時的雲階自最底下一階一階緩緩消失。
正值此時，遠處天幕之中驀然升起一簇璀璨火光，在缱绻流雲之中拉出道道弧度優美的火星。
那是一只擁有着美麗翎羽的火紅鳳凰，揚着高傲的頭顱，從遠處瞬間掠近，落至雲臺之上，化為了人形。
華美的火紅長袍襲身，仿若是那一身美麗翎羽所成般，張揚、肆意而炙烈。
這是獨屬于鳳凰的嚣張與驕傲。
也只有鳳凰才有如此拉風的出場方式。
“原來是南成和舟舟啊。我就說遠遠的，看見了兩道身影站在雲臺邊上，像是在等着我，原來真的就是在等我。”
“我好開心。”
這只鳳凰一出聲，便自帶了吸引力一般，找打的吸引力。
暮搖光亦是站在雲臺邊緣處，見證了這只鳳凰從極為拉風的出場到化作人形，再到一把沖過去勾住了另外兩人的脖頸，又聽到了頗為自信的話語。
“鳳離，你一身都是火，離我們遠一點。”南成拍掉鳳離扒拉過來的手，又轉手替身旁的容扶舟也一同拍掉那只手。
鳳離被拍掉了手，卻不生氣與惱怒，只出聲道：“走吧走吧，我們快進去，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打架了。”
他轉眸一瞧南成，道：“要不我們先打一架再說？”
“你怎麽不找他打？”南成出聲問道。
鳳離一翻眼白，開口道：“我每次找他打，不就只有挨打的份兒嗎？誰知道舟舟如今的修為究竟到哪一步了？我才不自讨苦吃。”
“只有找你打，我沒準兒才能打得過你啊。”
鳳離頗為找打的笑着，旋身躲過來自于南成的一擊，跳着躍進更遠處，還繼續出聲道：“南成，你來打我啊，百年沒見，你的修為怎麽又後退了？”
南成聞言，追了過去。
只留下容扶舟一人在後面走着。
暮搖光見狀，轉眸望去，特意跑了過來，試探性的出聲喊道：“小師祖？”
她見容扶舟沒有任何反應，于是又喊了一遍。
無法之後，暮搖光才停了下來。
看來這一次時間長河的效果沒有上一次的好。
可上一次，她只見到了容扶舟一人。
而這一次，她還見到了別的人。
有別的大能，有南成，還有那個叫鳳離的鳳凰。
那個叫鳳離的鳳凰……是鳳奕然的父親嗎？
暮搖光默然思索着。
旋即，她看向上古時代的容扶舟。
這時候的容扶舟，依舊是一襲簡單至極的白衣，卻是一瀑如墨般的黑發，清冷出塵，溫柔內斂，也無比強大。
“小師祖，你好，我是來自于萬年之後的暮搖光，是劍宗弟子……”暮搖光認真出聲道，“也是太上峰的弟子。”
這時候，應該已經有劍宗了，也應該已經有太上峰了吧？
暮搖光不确定想着。
兩人隔着遙遙時空長河的距離，卻在此時如同并肩一般，一起走進了宴會場內。
雲臺之上極為寬廣，猶如一座大型的空中浮島一般，應有盡有，曲水流觞，絲竹雅樂。
而來往于其間的修士，亦是各方修為高深的大能之輩。
容扶舟擡眸打量着宴會席間，最後選擇一處兩人座的空位入坐。
暮搖光見狀，輕眨了下眼，意識到容扶舟此刻所選的位置正是此前在密道那幕石刻上所刻畫的那方空位。
須臾，鳳離越過一處雲柱，來到容扶舟面前，瞧見容扶舟選的位置，出聲便道：“這是舟舟特地為我留的位置嗎？”
“那我就不客氣了……”
“铮！”
鳳離話還沒說完，走過來入坐的動作還沒開始，便被一柄驀然而出的長劍給抵住了動作與身形。
鳳離見狀，擡了擡眸，開口問道：“原來這裏不是給我留的位置了？”
與此同時，他慢慢伸出手去，将容扶舟手中那柄未曾出鞘的長劍給輕輕移了回去。
暮搖光垂眸望着容扶舟手邊的那柄長劍，心道這就是小師祖的本命長劍嗎？
這是一柄極其簡單的長劍，沒有半點紋飾覆刻，也沒有半點別的裝飾加在其上，簡單得就像容扶舟那一襲雪衣般。
容扶舟輕掀眼簾，眉間輕緩，抿唇溫柔道：“此處已經有人了。”
“哪裏有人了……”
鳳離轉眸一瞧，也沒瞧見平日裏與容扶舟交好的南成過來做這裏。
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那這裏的這處空位會是誰來坐呢？
“是給一位小朋友坐的。”容扶舟輕聲應道。
這個宴會上，還能有哪家的小朋友來參加嗎？
還是說容扶舟不知道在何時帶了哪個連他們都不知道的自家小朋友來這兒？
鳳離聞言，更是摸不着頭腦了。
不過，他也不再糾結容扶舟身邊坐的究竟會是誰了，而是轉身跑去了南成那裏，将南成身邊的那處空位給霸占了。
他還一把搶過南成桌上的桃花酒，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來。
暮搖光站在一旁，自然也聽見了容扶舟與鳳離之間的對話，卻是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心道這個小朋友難道是自己？
對于容扶舟而言，她這個來自于後世之人，的确好像是個小朋友。
暮搖光思索片刻，便欣然接受了這樣的說法，坐到了容扶舟身邊。
坐下之後，暮搖光才發現自己距離容扶舟的本命長劍就更近了一些。
在天光如墜下，眼前的這柄長劍泛着瑩瑩光澤。
暮搖光伸了伸指尖，在觸碰到這柄長劍之前，又極為克制的收回了手。
她想起來了，小師祖與她同為天生劍骨，那小師祖的本命長劍自然也是天生劍骨所化，與其心神相連，是不允許旁人觸碰的。
暮搖光将手往回收。
正值此時，宴會席間也就正式開始了。
沒有所謂的開場白，沒有任何寒暄的話語，毫無預兆的、毫無儀式感的就開始了這一場論道大會。
于是，暮搖光見證了一場來自于上古大能之間的撕逼。
尋常人撕逼，或許是嘴上說說而已，不會動手動腳，就算是動手動腳，也不會搞得地動山搖、天崩地裂的。
可暮搖光眼前所見的這一場群戰撕逼，還厲害得緊。
在場的各位大能之間，都是活了好多年的人，彼此之間難免會有些磕磕碰碰的時候。
那些磕磕碰碰積累下來，終于在這一場所謂的論道大會上徹底爆發出來。
所謂是“你說不贏我，我也說不服你，反正就是我堅持的道才是對的”。
他們是一言不合就動手，一言不合就開戰。
暮搖光擡眸，遠遠望去，已經有好幾位大能蹦出了雲臺之外，在遠處天幕底下打得熱火朝天。
這與她想象的上古論道大會有些不太一樣，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畢竟……在後世，她聽聞幾百年前曾有人效仿過上古大能的論道會，那場效仿的論道大會，亦如眼前的這般精彩和熱烈。
暮搖光怔怔出神之際，容扶舟伸手取了桌上的桃花酒，卻是倒了兩杯酒。
一杯酒被他放在自己桌前，而另一杯卻是被他遞了過來，遞向旁邊的桌上。
在其他人眼裏，這宛若是一個莫名其妙的舉動。
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給旁邊的空桌倒了一杯酒嗎？
暮搖光垂眸看向遞向她面前的那杯桃花酒，桃花酒的清香溢散開來，充斥于她鼻尖處。
她輕吸了下，才低聲道：“只可惜我拿不到這杯酒……”
她耳畔來自于時間長河的細碎聲響又大了起來，仿若是有什麽力量在幹擾其中般。
暮搖光緩緩擡眸，看向容扶舟。
這一瞬，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握住那一杯酒。
指尖于無意之間輕輕觸碰到了執杯的另一只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