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容扶舟道：“起來，地上涼……
暮搖光在修仙界中見過太過的不公與劣性，那是她第一次有了不太一樣的認知。
那時，她身不由己。
可她卻依舊心難安。
那一戰後，南成前輩的屍身不翼而飛，不知所蹤。道宗弟子曾找尋過許多年，也依舊未果。
無人知曉，他的屍身竟藏在這個邊陲小鎮的地底，時至某一日被魔族拿來利用，煉制成魔傀，成為了戰場上用來對付人族的一柄利劍。
死後，也不曾得到安息。
“南成，你叫南成。”
暮搖光說罷，擡起手，指尖處湧出一抹湛藍靈力，微踮起腳尖，将眼前之人眉心處那抹血滴抹盡後，又以靈力落下點靈之術。
這還是上一世的傅一寒告訴她的一種點靈之法。
傅一寒将自己的劍當做是人，是夥伴。長劍将伴他一生，故此他苦心鑽研，創造出點靈之術。
通過點靈之術，劍可獲得一個生出靈性的契機。這個契機，就如同一把鑰匙，光有鑰匙還不夠，還需要去尋找适合的鎖孔。
魔傀自然也從點靈之術中，獲得契機。
那抹湛藍靈光自南成眉心處，沒入他早已經幹涸的識海之中，如一簇明亮天光般，紮根于此處。
終有一日，此處會恢複如初，浩瀚如海。
暮搖光施下點靈之法，于南成前輩，不過是一個牽引的契機。若要憑借此契機，就能恢複南成生前的全部記憶，是根本不可能的。
往後，則是需要眼前這個人自己去尋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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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暮搖光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得對不對，到最後眼前這人就算生出了靈識，擁有了記憶，就真的是當年的那位前輩了嗎？
點靈之術完成，眼前之人原本平靜無波的眸中驀然多了一抹光，猶如新生的那一瞬光彩。
随着這一抹光華的出現，他開始不再像此前那般生硬，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機自他身上緩緩出現。
暮搖光瞧見，更願意将其稱之為生機複蘇。
有了那抹生氣，眼前這人才是真的有第一抹靈性，從脫離極品魔傀的道路上踏出了第一步。
“我叫……南成。”
南成輕聲低喃着，眸中仍舊有些迷惑般。
他仍是目不轉睛的望着暮搖光，目光觸及到那張沾染上了血跡的面具，伸出手去，學着暮搖光适才點在他眉心間的動作，試圖抹去那抹血滴，卻發現怎麽也抹不去。
南成出聲問道：“為什麽擦不掉？”
暮搖光聞言，伸手将面具取下來。
天權這具應身已死，她也沒有再遮住面容的必要了。
她垂眸看了眼，才解釋道：“面具不像臉一樣，輕輕一擦就擦拭幹淨了。”
“嗯得用潔淨術。”
暮搖光沉吟出聲，指尖微動下，施訣将手中面具上的血跡清理幹淨，順帶着将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腥氣一同清理幹淨。
做完這一切，暮搖光擡眸問道：“你學會了嗎？”
南成似乎是想了一會兒，盯向暮搖光一袂衣角看着，指道：“這裏還有。”
話語才落，自他指尖處掠過一抹自虛空中借來的靈氣，輕覆過那片衣角，将那一點并不起眼的血跡清理幹淨。
“謝謝。”暮搖光出聲道謝。
南成等了會兒，似乎是想等着暮搖光先開口，再教他別的東西，可眼前之人沒再出聲，眉間微蹙，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麽般。
好一會兒，暮搖光才回神，終于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麽。
傅一寧還被她丢在角落裏。
思及此，暮搖光擡眸，轉身朝蜷縮在角落的少年奔去。
在伸出手探過傅一寧靈脈間并無大礙後，她才略微松了一口氣。
須臾，南成略帶遲疑的聲音響起來——
“你……要我去尋找的東西，要在哪裏才能找得到呢？”
“外面。”暮搖光輕聲回答道，“出了這個地底之後的任何地方，都是你可以尋找之處。”
南成問道：“它有形狀嗎？”
“沒有。”
南成的聲音因為暮搖光這句回答而沉寂了許久，才再次出聲道：“我找到之後，再将它交給你嗎？”
“你就自己保管好就可以了。”
“你會在這裏等我嗎？”
“不會。”
“為什麽？”
“我也有需要我去尋找的東西。”
“那我該去哪裏找你？”
“你不用找我。”
“……”
為什麽？
南成想再出聲問一句，目光落到不遠處背對他半蹲在另外一個少年身前的人，心裏生出一種晦澀難懂又莫名的情緒來。
“好。”南成應聲道。
時至南成轉身離去後，暮搖光才徹底放松下來，壓下略顯複雜的心情，伸手将傅一寧搖醒。
“傅一寧？醒醒。”
“傅一寧？傅師弟？”
傅一寧被抓着手臂晃動，緩緩睜開眼來，瞧見暮搖光面容的那一瞬，下意識往後一退，以為自己還在迷蹤陣內。
暮搖光見狀，挑眉道：“傅師弟，沒想到迷蹤陣裏的那個‘我’對于你的刺激這麽大？一見到我的臉，你就吓得立馬後退？”
“我長得也沒有那麽吓人吧？”
傅一寧聞言，确認了眼前這個暮搖光是真的後，再次松了口氣。
旋即，他隐藏于面具之下的面容再度泛起微紅，吶吶出聲道：“我就是剛醒過來，還沒反應過來。”
“抱歉。”
“無事。”
暮搖光應了聲，走過去将一身狼狽的少年從地上拉了起來。
傅一寧站起身來，才發現自己衣裳上的血跡，指尖掐訣，将其徹底清理幹淨。
他轉眸看向四周，問道：“那個魔族被我們解決掉了？”
“對。”暮搖光點點頭，彎唇笑道：“這可是我第一次以金丹修為解決掉化神境界的魔族啊。”
“這也是我第一次解決化神境界的魔族。”傅一寧應了聲，連忙應和道。
“在你沒醒之時，我已經找到另一條出口了。”暮搖光說着，指了指大殿旁側方向，道：“出口在那裏。”
兩人往出口方向走去。
中途，暮搖光望了眼大殿高臺，突然出聲道：“哦對了，在你昏迷那段時間裏，這裏還發生了一件事。”
“什麽事？”
“躺在高臺上的那具屍體突然撲騰起來，我沒按住他，讓他跑了。”暮搖光認真道。
傅一寧沉默了許久，似乎想象不到那個畫面，又覺得暮搖光沒有緣由騙他，遲疑許久，便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
暮搖光搖搖頭，默然在心裏為自己騙了身旁這個單純的少年道了句抱歉。
從大殿旁側繞出去，通過一條密道，兩人很快回到了那座宅院中。
兩人剛一走出密道，天光照拂下來，将院中的情況照得一清二楚。
此前游蕩于宅院各處的那些魔傀早已經被人擊殺，零碎部位四散開來。
暮搖光見狀，眸光微閃，似乎猜到了是誰替他們解決了宅院中這些魔傀。
傅一寧蹙眉道：“是之前躺在高臺之上的那位前輩解決了這些魔傀？”
“大概是吧。”
暮搖光應了聲，繞開院中魔傀零碎的部位，朝院門處走去。
傅一寧随之跟了上來，将臉上面具取下來，才道：“這樣一想，那位前輩似乎應該算是個好人？”
是好人啊。
不僅僅是好人，還是一位心懷天下的大能前輩，曾為了人族與修仙界，與天魔厮殺，至死未休。
暮搖光默然心說道。
正值頭頂曦光變劃，一抹明亮光華投落至暮搖光身前。
她伸出手去，指尖虛虛一握，握住那抹光華，輕聲道：“是啊。”
旋即，暮搖光将手腕間那枚手镯取了下來，遞給傅一寧，道：“謝謝傅師弟的法器，現在物歸原主了。”
傅一寧垂眸望去，伸手接過那枚手镯的同時，心裏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生出一種将手镯再次往前遞的沖動。
——傅師弟，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下一瞬，傅一寧被腦海中回響起迷蹤陣裏的那句話所驚，驀然回神。
他見到暮搖光還保持着伸出手的動作未收，話語一結巴，出聲道：“你……你還要做做什麽？”
暮搖光坦然道：“我抵押在你那裏的靈卡啊。”
“好的。”
傅一寧這才想起暮搖光還有一張靈卡在他這裏，連忙從儲物空間中取出靈卡，一把放進暮搖光手中，然後倉皇逃離此地。
暮搖光捏着那張靈卡，望着傅一寧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少年心事，旁人無從猜測。
也不知道傅一寧在迷蹤陣裏遇到了什麽“慘絕人寰”之事，導致這一路上都心神不寧。
“咳咳。”
暮搖光輕咳兩聲，喉間仍舊有些難受的血腥氣絲絲縷縷湧了上來。
回客棧的路上，她一邊暗自調息，一邊思索着這一戰的得與失。
還是……修為與境界跟不上啊。
若是跟得上，又何至于在對付天權一具應身上都弄得如此狼狽呢？
暮搖光思忖片刻，轉過一處街角，便瞧見滿懷心事的少年在不遠處站着，似乎在等她。
時至暮搖光走近，傅一寧才輕移目光看向她，小聲道：“你走得太慢了，我都站在這兒等你好一會兒了。”
暮搖光聞言，彎唇笑了下，道：“我在總結戰鬥經驗啊。”
“你之後還要繼續去歷練嗎？”傅一寧問道。
暮搖光将自己要去北境雪原之事告知給他，傅一寧點點頭，道：“去北境雪原歷練倒是很好，跟你的靈根相合。”
兩人很快回到客棧，各自回到自己的住處調息與修煉。
時間不知不覺間過去，已經是夜色降臨。
暮搖光站起身來，瞧見窗外月色如水，柔和而明亮。
沉思片刻，她将窗合上，回到床邊，再度将自己的身份令牌取了出來。
神識一分為二後，暮搖光将自己一半的神識沒入身份令牌之中。
周遭幻境一變，她的一半神識凝實于“北境雪原”中。
這一次，似乎是那位前輩睡着了，亦或是還未察覺到她的到來，她在此處待了好一會兒，都未察覺到那股不容抗拒的排斥之力來将她驅逐出境。
暮搖光上一世，只去過一次北境雪原，便是那一次依照系統的話，将劍骨深埋于雪原之中。
葉宗主說……那位小師祖便是天生劍骨，才最适合教她這個天生劍骨的。而這位小師祖所在之地的指引便是北境雪原。
系統又要求她将自己的天生劍骨埋在這裏。
該不會這天生劍骨是什麽天生至佳的封印材料？
小師祖留在這裏，是為鎮壓；系統要她将劍骨埋在這裏，也是為了封印住什麽東西？
月光如華，風雪紛落。
暮搖光并不覺得冷，只覺得累。白日裏那場戰鬥消耗了她的心神與靈力，現在又分出一半神識來這“北境雪原”中繼續淬煉。
不累才怪了。
在雪原中走了一會兒，暮搖光見那位前輩并未有将她驅逐出境的意識，索性累得坐下了。
此地并非是實物所化，再加上她的冰靈根，她并未感覺到徹骨的寒冰之意，只是有些微涼而已。
暮搖光盤坐在地，指尖在雪裏輕劃着上一世與這一世她所見所聞之間的差別與不同，思索着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陰謀來着。
夜色如墨，一輪圓月半隐半現于夜幕之下。
暮搖光思索片刻，便将眼簾一掀，已然是已經察覺到了那位前輩的靠近。
月華下，那位前輩依舊黑衣黑發，就仿佛那一日她所見的雪發白衣之人是錯覺一般。
暮搖光望過去的一瞬，便又覺得今夜的前輩與昨夜的前輩又有些許不同了。
像是更冷更清絕了。
若是說昨夜的前輩是月下三分的清絕月光，出塵絕倫。
那今夜的前輩就多了那麽一些冷漠。
暮搖光打量着來人，心裏找出一個可以形容的詞來。
是神魔。
如神，亦如魔。
容扶舟垂眸看來，輕蹙眉間，道：“起來，地上涼。”
這副長輩式的諄諄話語是怎麽回事兒？
暮搖光聞言，心裏忍不住感慨一句：果然每一個大前輩都有為晚輩操碎心的本性。
思及此，暮搖光先是伸出手，正欲将雪地上自己的亂寫亂畫抹去時，突然頓住，問道：“前輩，你見過其他天生劍骨的人嗎？”
既然小師祖與她都是天生劍骨，那在這萬年之間，一定會有其他天生劍骨的存在。
但凡天生劍骨，不入魔，必定會成長為一代大能。
這是自古流傳下來的一句話。
可是，這萬年間已成大能的那些天生劍骨呢？
都隕落了嗎？
“見過。”
暮搖光抹去痕跡，站起身來，看向對面的前輩，繼續開口問道：“那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都入魔了。”
容扶舟并未隐瞞，直言出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