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三、與子成婚
第二日一早,唐珣便是備好了馬車,他看着文祁那有些失了心魄的神态便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見到錦娘了?”
文祁擡起頭來看着唐珣笑了笑,那扯動的嘴角微微向上揚起,看得唐珣的心頭很是不舒服,就像是昨日見到錦娘時那般難受。
他也回了文祁一個淡淡的笑意,那笑裏全是難受,看得文祁的心頭也是一顫:“她同你說了什麽?”
“她今日成婚。”
鑼鼓聲響起,久久在文祁的耳畔邊加響着,他回過頭看着那西境王宮之上的地方,想起前幾日顏冥齊公布于世要娶妻之說,他的心頭就是猛地一顫。
而後又是苦苦地一笑。
“我以為,她只是想要一個安穩的日子。”
他擡起了頭來,今日的天氣十分的好,他覺得眼睛有些澀澀的疼,而後有陽光刺進了他的眼中,讓他不得不閉上了眼來。
認識方錦娘的那天,他隔了珠簾,可是他覺得這就是命裏注定,注定了這個女子是他此生的唯一,他會輾轉難眠,徹夜思念。
放棄方錦婦娘的今天,可是,怎麽可能放棄?
唐珣将文祁的神色都看在眼裏,他擡起頭來笑了笑,對着落平陽說了一句“走罷”,便是上了馬車,待他回過頭來的時候,他發現沒有動的,不僅僅只有文祁,還有那個今年已七歲的晗玥。
唐珣來到了西境才認識了晗玥,晗玥的談吐和方錦娘有些像,作為卻是像極了素秋,他極為喜歡這個孩子,而晗玥卻是時常去問落平陽一個問題。
她說,姨娘何時可回來?
每每到了這個時候,落平陽就會止不住的疼痛,這種疼在見到方錦娘後更甚,他會厭惡自己為何當初就放了方錦娘一個人,為何當初就是沒有聽從方錦娘的話,留不得的李林,毀了方錦娘的整個一生。
他會看着晗玥那張精致的小臉,用從前哄騙她的話來搪塞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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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父會找到她的,再等等。”
可是再怎麽等,那個美麗的女子終是沒有回到晗玥的身邊。
所以此刻在聽到唐珣提及方錦娘成婚的時候,晗玥呆愣在了原地,瞬間就紅了眼眶,忙上前抓住了文祁的衣擺。
“姨父,姨娘要嫁給你麽?”
文祁此刻如遭雷霹,他轉過身來看着晗玥,晗玥早已是淚流滿面,她的眼中還有着深深的期待,亦是有着點點的肯定。
唐珣在聽到這裏的時候好半晌沒有回過神來,他沒有算計到,盼着方錦娘回來的不是只有文祁,還有那個将她當了最為親近的人的晗玥。
而落平陽更是沒有想到如今的局面會發展成今下這般,他只能看着文祁,心中卻是不住地叫着:快去找回她,最後一次了,怎麽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棄她,怎麽可以将她拉離自己的生命。
就像她拉着素秋離開了他的生命一樣。
怎麽可以?
文祁低下頭,這兩年來,晗玥長高了不少,可是卻還是如同從前一般,盡管知道是方錦娘奪走了她的家,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着方錦娘,畢竟孩子的心,比之他來說,更是誠懇。
“走吧。”他拍了拍晗玥的頭,“你姨娘想見你的時候自然會回來見了你。”
說罷他慢慢地走向了馬車。
“你又不要姨娘了嗎!?”
“姨娘過得好不好你不想知道嗎!?”
“姨娘也想同我們一道回家,你為什麽總是不帶她走!”
晗玥帶着哭腔沖着文祁嚷到,直到後來哭到說不出話來,才又漸漸地頓下了身子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
文祁的身子頓下來了,他回過頭來看着蹲在地上的晗玥,他輕輕地走了過去,抱起了晗玥,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肩頭。
“我沒有放棄她,沒有我,她才會更快樂。”
“晗玥,人都要試着長大,你姨娘想你便是會回來看你的。”
“姨父……”晗玥抱着文祁的脖子,淚就順着文祁的領口向下流了下去,還是在春日裏,風一吹,便是讓文祁覺得冷得厲害。
“姨父,姨娘一定是想同我們一起回家的。”晗玥的手越抱越緊,她勒着文祁死死地不放手,而這時的文祁卻是停下了腳步。
“我們回大漠吧,只有在那裏,姨父你才會帶晗玥騎馬,平陽哥哥會給我講故事,只有在那裏姨娘才會笑啊……我們回大漠好嗎?”
落平陽此時轉過了身沒有再看晗玥,倒是文祁頓在了原地不能移動半分。
太陽漸漸地升了起來,照在他的身上,他才覺得有一絲絲的暖意。
“晗玥,我們是回錦安。”
“姨父,回大漠吧回大漠啊,那裏還有素秋姐姐啊。”
文祁的心口猛地一痛,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不再看到這世間的一切,他不得不說晗玥說的是對的,在大漠,才真真切切地成了他們的家。
“晗玥聽話。”
他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了,只得用了一句來堵了晗玥的所有争辯。
落平陽捂着自己的心口,那裏有什麽東西在漸漸地失去,他抓不住。
唐珣放下了簾子,靜靜地端坐在馬車中,晗玥的哭泣久久地在他的耳畔回響,他也覺得疼,更別說是身處其中的文祁和方錦娘了,他們承受的,比他多上更多。
随後文祁還是抱着晗玥上了馬車,晗玥因哭着累了,卻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馬車一路颠簸搖晃,文祁微微地閉着眼,沒有說話,只是那心卻是跌得更遠。
一車的靜默。
“去找回錦娘吧。”
馬車行了許久後還是落平陽先開了口,這時文祁才睜開了眼看着落平陽,他的眼裏有微紅的血絲,看得出他此刻的心也定是不太平靜的。
“去找回錦娘吧。”
落平陽又淡淡地說了一句,這時的文祁卻是淡淡回了落平陽一笑,卻是沒有動。
“錦娘并不欠你!”落平陽沖上前就抓住了文祁的領口,頭一偏沖着馬車外叫了一聲停車。
馬車停了下來,文祁怔怔地看着落平陽,沒有動。
“你以為錦娘為何會同意你與李林一道離開,就是為了讓你看清李林這個人,她以生命在賭,賭你的命啊,之後呢?你未找回她,你可知在這期間她又是承受了多少她無法承受的事?被j□j,被烙奴印,被迫拿掉孩子,終生無法生育,這段時間,你可知你在哪裏?”
文祁的眼裏漸漸彌漫起了殺意,只看着落平陽,等着他接下去的話。
“家業與錦娘,你選擇了家業,素秋與錦娘,你選擇了素秋,你說,你有什麽資格去愛那個拿命去愛你的女人。”
“唐珏在西境本與顏冥齊約好了,置你們于死地,她嫁與顏冥齊,只為了讓顏冥齊改口助你與十四,錦娘不曾虧欠你半分,反倒是你對不住她!”
“她覺得自己肮髒,配不上你,而你倒是真的覺得她髒,所以得離開她麽?”
“你胡扯!”
文祁跳了起來反抓過了落平陽,落平陽笑着,那笑裏卻是有着說不出的冷漠。
“我胡扯?你自己問問自己,對你來說,是死去的人重要還是活着的人珍貴?”晗玥早因着落平陽的吵聲而醒了過來,聽到了方錦娘的所有遭遇卻是在一旁哭成了淚人。
她的姨娘,有着世間女子最為傾羨的模樣,卻是有了殘破的身子,因着救自己。
“文祁,就算你再怎麽自欺欺人,可是即便你騙着自己錦娘只是心狠,可是你騙不了自己她身上的疤。那種疼,就算你不肯面對,也別再戳傷了錦娘。”唐珣輕輕地拉開了文祁,“我同錦娘說話的時候,便是看出了不尋常,倒是不知道會同落兄所說的這般。”
“回去帶她走吧,錦安才是她的家。”
“姨父……”
文祁看着眼前的三個人,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之後,他才跳下車,解了繩翻身上馬而去,動作利索得緊。
風一個勁地在他的身旁掠過,同幾個月以前一樣,他的腦子中只有一句話:
快一點,再快一點。
因着方錦娘一再跟顏冥齊要求要從簡,所以頭一次成婚的一代君王的婚禮卻是簡單得不成樣子,顏冥齊極為寵着方錦娘,方錦娘着了朱紅的喜服,頭上的飾品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了,卻還是就那般靜靜地端坐着沒有動。
待丫頭們把她推出來時她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唐珏,唐珏的臉上全是疲憊,方錦娘倒是沖着唐珏笑了笑,終是将這一切都止住了,這時的他們倒也應該是走遠了吧。
此生一襲紅嫁衣,卻不能穿與君。
繁花盛開,清風微揚,所有的這一切,我竟是沒有想到,不是君伴我賞,曾說好的那一切,都是過眼煙雲,風一吹,便是散得盡了。
方錦娘想到這裏低下了頭,自己手中拿着的是當年文祁刻與自己的桃花木釵,那釵經過了時間的沉澱,竟是更加圓滑細膩,拿在手中也沒有了當初那般的尖銳刺手。
顏冥齊曾問過方錦娘這支釵的來歷,方錦娘只是咬了咬下唇沒有說話,也也沒有多問,心頭卻也是多多少少就知道了一些了。
只是想留住她的心,比什麽都要強烈,所以他能接受着她還不愛自己。
過程進行得很順利,因着方錦娘的腿腳不便所有她只是坐在輪椅上,而顏冥齊卻是貼心到自己親自為她推着輪椅,方錦娘側過頭隔着頭帕,沖着顏冥齊笑了笑。
顏冥齊倒是伸出手來拍了拍方錦娘的肩。
這一刻的她又下意識地拿緊了手中的木釵,而這時她才漸漸地舒了心。
“一拜天地。”
第一聲,方錦娘像是聽不到了周遭喧鬧的聲音,只是淡淡地木讷在了當場,好半晌,就在顏冥齊拉了拉她的衣角時,她才反應過來,忙低下了頭來。
“二拜高堂。”
她緊抿了唇,想起當初與文祁的約定,說好了一起去看大漠孤煙,說好了一起去看煙雨江南。她一低頭,便又是行了一禮。
“夫妻對拜。”
她的心跟着就止住了,她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紅色,那個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透過紅帕,她能看到他的一些模模糊糊的輪廓,卻是知道,這個人不是文祁。
“不是他啊。”淚一落,花了整個精致的妝容。
“錦娘你說什麽?”顏冥齊倒是沒有在乎大堂上的人們異樣的神情,只是湊近了方錦娘,小心地問着她在說些什麽。
“西王,你要娶的人不在那裏。”
顏冥齊尋着聲音回過了頭,看着文祁帶着另一個女子走了進來,那女子同方錦娘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面孔,卻是又和方錦娘有些不太像。
顏冥齊冷哼了一聲:“朕要娶誰,朕難怪還不清楚?”
文祁沒有迅速回答顏冥齊,只是放開了方漠蓮的手腕,徑直走到了顏冥齊的身邊,他低下頭來看了看方錦娘,因隔着頭帕,他看不見方錦娘的臉,卻是看到了她緊握着木釵的手,因着握得太緊太久,她的手上早已戳出了血絲來。
方錦娘在聽到文祁的聲音時,覺得這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那般,兜兜轉轉了那麽久,卻還是回到了原地,她的安排籌劃的這一切,就像是一個笑話那般擺在她的面前,嘲笑着她的癡傻。
文祁走近了方錦娘,一揚手,卻是揭出了方錦娘的頭帕,衆人發出一陣驚呼。
在贊美方錦娘的美的同時還不住地議論着方錦娘與方漠蓮有着一張相同的臉,文祁卻是在看到方錦娘的臉時有些怔愣,那個從不施脂粉的女子此刻有着好看的妝容,卻是被淚水打濕花成了一團遭。
他的心跟着就是狠狠地痛了一下,他無法去想象當初的她到底是經歷了什麽。
“一代君王,怎麽可能會娶一個腿腳殘廢被衆人踐踏的奴?”
方錦娘如遭雷霹。
她擡起頭來看着文祁,文祁卻是沖着她笑了一笑,那笑裏竟是帶了些厭惡與嘲笑,她的心,就這樣狠狠地向下跌入萬丈深淵,沒了救贖。
她閉上了眼垂下了頭,不想再面對這些不堪。
“你胡扯什麽!?”顏冥齊的心頭有些火,卻是不好在大臣面前爆發了出來,只是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文祁。
文祁倒是笑得極為好看,他接着靠近了方錦娘,一把拉扯開了她的嫁衣,珠鏈落地,打出了清脆的聲音,而她的肌膚卻是以極為醜陋的姿态暴露在了大家面前,那白皙的鎖骨下面,是猙獰難看的疤。
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将這些恥辱全都和着淚往肚裏吞。
而在場的人無一不唏噓着這麽漂亮的姑娘竟是被衆人踐踏的奴。
眼中有着震驚的還有方漠蓮和唐珏,他們的眼中卻是有着深深的疼痛,卻是不能上前一步擁着方錦娘,這個他們曾經的親人。
“西王的新娘是那位姑娘,那姑娘在五年前救下了西王,而如今這個,只是同她長了同一張臉的同胞妹妹,她不過是為了有個好的日子過而已,就想着以此方法搶了姐姐的夫君。”
“你自己說是與不是?”
羞恥感傳遍了方錦娘的全身,她低着頭,而後很久她才又擡起頭來看着文祁,咬了咬牙:“是。”
那一聲是,讓顏冥齊的心狠狠地一痛,他再也無法面對方錦娘的狼狽,竟是一拂長袖,轉身而去。
衆人皆以為顏冥齊是對她失望了,也都各自散了開去,嘴中還不住地議論着方錦娘的恬不知恥,大堂之上只剩得了方漠蓮、唐珏以及文祁。
“錦娘。”方漠蓮輕輕地叫了方錦娘一聲,方錦娘擡起了頭,眼中卻又恢複了原來的一陣清明,她靜靜地看着方漠蓮,沒有說話。
“怎麽會這樣?”
方錦娘笑了知,那笑卻是十分的難看,她卻是沒有豐意,只是看着那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去,她輕輕地撫摸着那臉的每一寸,而每一寸都是同她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其實我真的很羨慕姐姐……”方漠蓮聽到這裏淚卻是落了下來,沒有說什麽,只是靜靜地看着方錦娘。
“走吧,別看了,真難看。”
“錦娘……”
“別看了,髒。”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而方漠蓮伸出手來想要抓住她,卻被她一下甩開,然後尖着嗓子尖叫了起來。
“我叫你走!不要碰我!我髒!”
方漠蓮愣在了原地,她沒有見過這般吵鬧的方錦娘,她總是淡淡的,對別人,對親人。
“姐姐……”她叫着叫着又安靜了下來,“姐姐走吧,錦娘太髒了,別再看了。”
這是身為方家人的驕傲,方漠蓮站起了身來,沒有看方錦娘,回頭,轉身,大步向前走沒有回過頭來,唐玉聽着方錦娘剛剛的尖叫,心頭也是一痛,說到了底,是他與莊墨玄将她逼至了如今。
他也站起了身來,向着方漠蓮離開的方向,離開了。
大堂之上空蕩了下來,只剩得了方錦娘與文祁,剛剛方錦娘的尖叫也是讓文祁的心痛得不能自拔,卻是不得不佯裝了鎮定,冷眼看着這一切。
起了風,風吹得方錦娘一陣瑟縮,她擡起了頭來看着文祁,扯了扯嘴角笑了。
“對你看到的可還滿意?”
文祁沒有回答方錦娘,只是靜靜地看着她那有些怨憎的眼神,沒有說話。
“開不開心?”
“錦娘。”
“當時,那些男人在我身上又摸又捏,身上全是他們的味道,若你在旁邊,你可是會拍掌叫好?”
“……”
“當時,那些男人用燒紅的鐵在我身上烙下了疤,還不住的用言語羞辱我,若你在旁邊,你可是會一道而行?”
“……”
“看到如今的我,你可是非常開心?”
“我是來帶你走的錦娘。”
“你滾。”
他沒有理會方錦娘的話,只是上前繞到了她的身後,靜靜地推着輪椅。
“滾啊!”
她開始尖叫了起來,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腿:“我是廢人,你就是這般想在我的面前嘲笑着我?你就這般想要羞辱我?還不夠麽!?”
“我髒!我髒……”
她所有的話都堵在了胸口再也發不出聲來。
文祁從後方輕輕地擁着她,她在這刻噤了聲。
風有些大,她隐隐聽到他說。
“就算是讓我在此刻羞辱你能阻止這場婚禮,就算你恨我一輩子,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般做。”
方錦娘的聲音也淡了下去,後來只剩得了低低的啜泣。
保持着這樣的姿勢許久,方錦娘淡淡道。
“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