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弱嬌 ...
那個素來巧笑倩兮的人如今雙眼緊閉地病卧床榻,安然悠閑的神情被病痛給折磨得無影無蹤,明亮的眸子也被藏在了眼皮之下。
顧祁又惱又氣,真想把她拽起來狠狠罵一頓,叫她不穿外衣就跑去吹夜風!叫她自以為是養得糙!這下可好,病成這樣,真夠她受的!
這樣想着,手上的力道稍微加重了些,楚顏本就睡得不熟,這下子眼皮子動了動,很快睜了開來。
她又在做怪夢了,每回發燒的時候都會做着同樣的夢,好像自己走在一個怪圈裏,明知自己在做夢,卻總也醒不過來。
而她其實是感謝把自己叫醒的人的,可一睜眼就對上顧祁愠怒晦暗的眸子,她一怔,啞着嗓子喊了句,“殿下……”
顧祁冷哼一聲,把手中的毛巾倏地扔給一旁的含芝,冷嘲熱諷地對她說了句,“不錯,病成這樣了還認得人,看來是死不了。”
楚顏被他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即從他即使愠怒也掩蓋不了焦躁的眼眸裏看出了什麽,心下一動,眼裏滲出幾顆淚珠子。
本來就燒得渾渾噩噩的,眼睛也酸酸的,所以掉起眼淚來也格外容易,她不說話,就這麽委屈地垂下眼簾,抽抽搭搭的模樣竟比嚎啕大哭的人更惹人憐。
顧祁倏地僵在原地,看着她濃密的睫毛下滲出幾顆晶瑩透亮的淚珠,竟失去語言能力。
哭什麽?她還有臉哭了?
叫她不穿外衣就跑出來晃蕩的人難道是他不成?
這麽大個人了,居然還犯這種常識性的錯誤,如今還說不得了,一說就掉眼淚!這是掉給誰看呢!?
“你哭什麽?”他的态度很強硬。
“你兇我……”她的模樣很委屈。
“你犯了錯,難道我不該兇你?”他繼續強硬。
“可你盼着我死……”她指出他的狠心與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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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随口一說麽!她難道就不能随便一聽?
太子殿下面上的表情當真極其豐富,愠怒與無奈交替上演,最終慢慢地平息下去,變成了哭笑不得。
只因病人哭得實在太令人心酸了,就好像全世界都背叛了她,而她可憐巴巴地縮在那裏,連哭都不敢大聲哭出來。
顧祁終于嘆了口氣,伸出手去替她摘下顆淚珠,語氣也放柔和了,“哭什麽哭,做錯事的人是你,說你幾句,受着就算了,哭得這麽委屈做什麽?當真是我對不起你不成?”
楚顏抽抽搭搭地從被子裏擡起頭來,淚眼婆娑地看着他,“我都病了,你還兇我,難道,難道不是……不是你對不起我麽?”
一句話,抽噎了幾次才說完,那模樣那眼神,當真是個小可憐。
顧祁被她弄得失笑,好端端一個聰明人,病起來竟然變成個小孩子,這就是女兒家的嬌态麽?
當然,我們的太子殿下并不知道,在二十一世紀流行着這樣一個詞,那就是傳說中的弱嬌。
當弱嬌遇上傲嬌,孰強孰弱,鹿死誰手?
楚顏以飽含熱淚的雙眼控訴着太子殿下的惡行,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我是病人,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顧祁簡直拿她沒法,板起臉來替她掖了掖被子,聲音也放柔了些,但仍是沒放下太子的架子,責備她說,“做錯了事還責怪別人,這就是太子妃應有的行事作風?”
還不死心?
楚顏眼睛一眨,又是幾顆熱淚緩緩流下,直流得太子殿下一頭黑線。
她這是在深刻地教會他一個道理,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你拿眼淚來威脅我?”他目光灼灼地瞪着她。
楚顏不說話,繼續盯着他掉眼淚。
“你再哭的話,我立馬帶着宮女們一起出去,既然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那就自己留在這兒慢慢受罪吧。”他起身,作勢要走。
楚顏還是不說話,但哭的方式漸漸地變成了小聲嗚咽。
一聲一聲仿佛被人遺棄的孩子。
那嗚咽聲無比清晰地傳入耳邊,顧祁像是被人往心上打了一拳,走了幾步之後,腳步生生被釘在原地。回頭看她的時候,只看見她紅腫的雙眼和通紅的鼻尖,眼淚濕了一臉,模樣好不狼狽。
他臉色陰沉地看着楚顏,走也不是,回來也不是,宮女們都在屋裏看着的,難道他要出爾反爾,就此認輸不成?
心裏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難分難解、掙紮不已。
而就在此刻,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沉香趕忙去開了門,只見外面站着剛熬好藥、端着托盤過來的冬意。
“謝天謝地,你可算趕上了好時機!”沉香低聲在冬意耳邊忍不住嘀咕了幾句,把她迎進來的同時松了口氣。
太子殿下總算有臺階下了。
“殿下,藥已經熬好了,太醫說了要讓太子妃殿下早些喝藥,那現在……”沉香出聲詢問,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僵局。
顧祁的臉色也緩和了些,找到了臺階就自覺地往下邁,從冬意手中接過那碗藥,仿佛方才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而他十分自然地以太子的身份去監督她喝藥。
“坐起來,把藥喝了。”他走回了床邊。
楚顏可沒忘了剛才他兇她的事,不說話也不動身,就這麽繼續一臉幽怨地望着他,淚珠不斷。
顧祁覺得自己才是該哭的那一個,他這是在犯賤嗎?
這個女人平時聰明又識時務,為何一病了就像塊冥頑不靈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他兇她,不行!就此抛下她一走了之,也不行!
自尊心與罪惡感就這麽在心裏盤旋打轉,悲傷逆流成河。
還是沉香一臉尴尬地在後面咳嗽了聲,“天色不早了,含芝和冬意跟我去大殿傳膳吧。”
含芝和冬意自然也是有眼色的人,立馬如獲大赦般跟在沉香身後,先朝太子行了個禮,然後心急火燎地出了門,再乖乖把門關好。
小兩口的閨房樂趣就在于拌嘴鬥氣,她們最好躲得遠遠的,免得看見了太子殿下吃癟的一幕,無端惹火燒身。
因為她們可不是太子妃殿下,有那個資格去跟太子較勁兒。
屋裏的人一走,顧祁頓時松了口氣,面上也要好看些了。
不知怎的,他覺得在她面前軟一些倒也無所謂,被底下的人看見了……那就有些損顏面了。
興許是她已經見過了他最失态最失意的時刻,所以他對她到底還是放下了些架子,與人前的太子已經大不相同。
他又一次無奈地看了眼還在別扭的楚顏,把那碗藥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後俯□去看着她,“還要哭到什麽時候?”
楚顏慢慢地擡起眼眸盯着他,嘴巴撅得老高,面上猶帶淚光,“……直到你不兇我的時候。”
喲,還挺誠實的,有膽量啊。
顧祁又好氣又好笑地伸出手去替她擦眼淚,“就惦記着自己的面子,怎麽不想想我堂堂太子,在朝堂上尚且低不下頭來,如今到了你這兒反倒铩羽而歸了,面子往哪兒擱呢?”
楚顏啞着嗓子,尚且紅着眼,卻理直氣壯地對他說,“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欺負一介弱女子,還講哪門子的面子?”
說着,眼淚又要往下掉。
顧祁真佩服她,哭成這樣也不忘繼續跟他使嘴皮子,只得站起身去替她把身後的枕頭立起來,又着她靠在枕頭上,轉移話題,“先喝藥。”
他轉過身去拿藥碗,因此沒有看見在他回頭的瞬間,楚顏面上一閃而過的笑意。
當傲嬌遇上弱嬌,果然還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對待大丈夫,硬碰硬的不行,但小女人嬌态一旦表露出來,眼淚都能淹死他。
顧祁抽了張椅子坐在床邊,把藥遞給她,但看見楚顏病怏怏地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接碗的模樣,又迅速改變了主意。
“好好坐着,我喂你。”他怕楚顏沒力氣,拿不穩,便十分自然地說出這話來。
豈料一擡頭便對上一雙怔忡的眸子,他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多麽親密,他要喂她……喝藥?
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了片刻,顧祁看着楚顏越來越紅的面頰,還有眼裏不斷增加的窘迫,忍不住嘆了口氣,“行了,喝藥吧,本來就發着燒,臉又紅成這樣,再這麽燒下去怎麽受得了?”
他的話一語雙關,顯然是在指楚顏因為羞赧而更加上火的雙頰。
話說完後,也不再去管楚顏是否還處于窘迫之中,有的事情你越是在意,反而越是無法避免,倒不如置之不理,那麽誰也窘迫不起來了。
顧祁用勺子把藥送到她嘴邊,“張嘴。”
看得出,太子殿下從前沒怎麽伺候過人,動作有些僵硬,姿勢也有些笨拙。
楚顏依言張開了嘴,卻在觸到藥汁的那一刻嘶了一聲,身子往後移了移,“燙……”
顧祁有些尴尬,又把勺子拿了回來,擱在唇邊試了試溫度,果然有點燙。
他小心翼翼地對着那勺藥汁吹了吹,直到又用嘴唇碰了碰,覺得溫度合适了,才送到楚顏嘴巴,“喝吧,這次不燙了。”
楚顏看着顧祁,有些震驚,有些不知所措,可仍是張嘴喝下了藥。
那藥黑乎乎的,苦得驚人,喝在嘴裏簡直像是毒藥。
楚顏皺了皺眉,臉爛成了苦瓜,可是卻一聲不吭,任由顧祁一勺一勺地吹涼了送至唇邊,通通咬牙喝了下去。
兩人就這麽沉默着,顧祁的動作越來越熟練,而楚顏的窘迫也一點一點消失殆盡,最後藥碗見底時,顧祁露出一抹笑意,把碗擱在桌上的同時誇了她一句,“好姑娘。”
楚顏的眉頭還是皺着,嘴裏的藥味不散,清苦的味道一直在口腔裏蔓延,實在是有些難受。
顧祁失笑地看着她的表情,走到門邊對外面守着的宮女吩咐了什麽,等了片刻,不一會兒就拿着一只罐子又走了回來。他打開蓋子,拿了一只蜜餞出來,湊到了楚顏嘴邊,“吃了這個會好些。”
楚顏依言吃了下去,用嘴去接蜜餞的時候,柔軟的嘴唇很自然地觸到了顧祁的指尖,那點點濡濕的意味帶着些許旖旎的觸覺在他指尖蔓延開來,他微微一怔,看着指尖沒有說話。
楚顏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總算不苦了。”
顧祁還是那種略帶異樣的表情,看着她的同時輕輕問了句,“當真不苦了?”
她點點頭,在唇邊的笑意繼續擴散之前,他的面龐忽然在眼前放大了數倍,而她就在猝不及防之間被他吻住了雙唇。
楚顏清楚自己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于不知不覺中誘惑他,用最有心機的方式塑造出一個最“沒有心機”的太子妃,然後攻占他的心。
可是眼下這個吻來得有些突然,仍是叫她驚慌失措了一小下。
她睜大了眼睛望着他,茫然而不知所措,而顧祁卻恣意品嘗着她柔軟的紅唇,以及口中帶着淡淡清苦藥味的蜜餞香甜,輾轉反側,極盡纏綿。
這是一個溫柔又美好的親吻,不帶情-欲,卻又隐隐有些心動的意味。
楚顏感覺到他的氣息逐漸滲入口中,帶着清冽的說不出來的香氣,仿佛春日裏的陽光一樣溫暖了與他相觸的每一寸肌膚。
她被動地接受着他的侵略,卻毫無保留地奉獻出了自己,沒有一點掙紮反抗的跡象。
最後,顧祁微微離開了她的唇,眼眸裏帶着漆黑閃亮的光澤,定定地凝視着她,唇角彎彎地說,“果然不苦了。”
楚顏:“……”
太子殿下你還能為你調戲姑娘的禽獸行為找個更好的借口麽!?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病嬌一詞為弱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