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藏精

第46章 四十六只雞 “謝謝你，謝謝你那麽努力……

鬼差搖着招魂鈴飄在前面, 周熠的亡魂晃晃悠悠的緊跟在鬼差後面，喬俊和傅黎則是遠遠地綴在後面。

鬼差領着周熠的亡魂，走出墓地, 沿着周熠當時出殡的路，朝着周熠家的方向去。喬俊他們一路跟着他們，一走就是兩個小時，在十點出頭的時候，才抵達周熠的家。

周熠家在一處排屋小區, 周邊環境十分不錯，但警衛也十分嚴格。喬俊和傅黎費了些功夫，才繞過小區的警衛人員, 偷偷溜進小區內。

周熠父親在家門口擺了桌案，上面簡單擺放了一些貢品，他給周熠上了香，然後自己點了煙站在一旁。

“小熠啊, 今天是你頭七，不過這城裏面也不興這些，爸也只能這麽簡單地給你供奉一下。這些東西以前經常見你媽給你買, 我想應該是你愛吃的。對, 草莓我記得你特別愛吃, 小時候見着就抱着盤着不撒手。現在不是季節，為了給你買盤草莓, 爸可費了好大的勁。”周熠父親對着桌案嘟嘟哝哝地說道，“之前你阿姨的事，你也別生氣了，爸爸給你道歉，那時不該打你的。而且你這是出車禍死的, 那是天災人禍，也不能怪爸爸，不是爸爸害死你的對吧？你別想不開，好好去投胎，缺什麽托夢給爸爸，爸爸盡量滿足你。”

周熠的亡魂停在院門口，靜靜地望着站在桌案後抽煙的男人，沒有繼續往裏走的意思。

“那什麽，我這供桌擺在外面，你也別見怪。你阿姨剛檢查出來懷孕了，不方便讓你進屋。而且我要點香，你阿姨聞着會不舒服。”周熠父親說到這裏，似乎想不出還有什麽可說的。十一月見底，晚上外面的風也冷得很，他忍不住跺了跺腳，最後掐滅了手上的煙，小聲道，“這頭七據說不能見家人，爸爸就先進去了，你想吃什麽自己拿。都是自己家的東西，不用客氣。”

周熠的父親說完，吹了桌案上的蠟燭，滅了燒了一半的香，便扭頭進了屋。

周熠站在院門外的魂魄在夜風中晃了晃，随後跟着跟着鬼差轉身離開。

周熠一走，躲在院牆後邊的喬俊就滿腔憤怒地沖了過去，翻過周熠家的院子的鐵門，沖到擺在大門口的桌案前，一個擡手就把桌案掀翻，還把滾落了一地的草莓踩了個稀爛。聽到屋裏傳來動靜，喬俊立即返身□□出來，招呼傅黎一起跟上周熠的亡魂。

傅黎擡手收了貼在監控鏡頭上的符紙，才邁步跟上喬俊。

等他們走到稍遠處的時候，身後傳來周熠父親驚懼的叫聲。喬俊撇了撇嘴，眼中的憤怒半點沒有減少。

“他爸爸不是個好爸爸。”喬俊悶聲對身旁的傅黎說道，似乎在為自己剛才的行為解釋。

“以後做這種事避着監控，不然明天派出所就該找上你了。”傅黎淡淡道。

“哦。”

周熠又去了他母親那邊。

周熠的母親住在一處看起來有些簡陋的出租屋裏，屋裏擺了供奉。周熠的母親比當初在醫院裏的模樣憔悴了許多，卻依舊打起精神，坐在桌案邊上，一邊跟周熠說着話，一邊幫周熠夾菜。只是說着說着，就趴在桌上泣不成聲了。

周熠的亡魂在屋裏待了一會兒，随後跟着鬼差飄了出來，離開他母親的出租屋。

已經過了午夜的馬路上，寂靜無人，喬俊和傅黎跟着周熠他們往前走了一段路，那引路的鬼差突然停下了腳步。

傅黎從口袋中摸出一疊紙錢，用打火機點燃。

紙灰在風中飛散，青煙朝着那鬼差飛去。紙錢燃盡，那鬼差擡手在周熠的亡魂面前一揮，周熠頓時看到了喬俊和傅黎，面上露出驚詫的神色。

“喬俊？！你怎麽在這裏？”周熠幾乎是下意識地問了出來。

“我從公墓那邊跟着你出來的……”喬俊小聲說道。

“這樣啊……”

兩人隔着一段距離遙遙相望，千言萬語，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把你爸給你擺的供桌推翻了。”良久，喬俊重新開口道。

周熠一臉輕松道：“你沒被他看到吧？”

喬俊：“沒有，監控傅黎也幫我擋了。”

周熠：“那他估計吓得夠嗆。”

“你是聽到我爸說的那些話了吧？”周熠微微一頓之後，又繼續道，“我出生的時候，我爸一直在外面賺錢，整年不着家，小時候就沒抱過我，所以跟我其實不太親近。而且他覺得養兒子，物質給得足夠就是愛，跟我媽認為的，滿足精神需求才是愛的觀點完全相反。在我爸那一巴掌打下來之前，我一直覺得我爸只是不會表達，而不是沒在我身上放太多感情。還自欺欺人地跟自己說，他以前從沒打過我，至少他以前是愛我的。”

“周熠……”喬俊低低地喊了一聲。

“不過，現在那些都過去了，也沒必要糾結了，反正我都已經死了。”周熠聳了聳肩，“你那是什麽表情？多大人了，你可別給我哭出來！你哭出來我就拿手機給你拍下來，發網上嘲笑你！”

“周熠，對不起。”喬俊低下頭，啞聲道，“我沒能救下你，我明明說過會保護你的，我、我食言了……”

“不是，我的死跟你沒關系！”周熠急急道，“對不起也不該由你來說！要說對不起也應該是我跟你說。”

“你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喬俊擡眸看向周熠。

“當然應該我來說。”周熠一臉認真地望着喬俊，大聲道，“喬俊，對不起！你那麽拼命地救我，我卻不争氣地沒能挺過來！對不起！”

喬俊頓時紅了眼眶。

“還有——”周熠又沖着喬俊咧嘴笑道，“謝謝你，謝謝你那麽努力地救我。”

喬俊張了張嘴，最後在周熠的注視下，也回了他一個笑容。

周熠：“你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喬俊：“已經好了。”

周熠：“沒留疤吧？”

喬俊：“應該沒有。”

周熠：“你失去了未來跟對象吹噓的證據。本來麽，衣服一脫，你可以霸氣跟你對象說——瞧，這是你男人當年跟妖怪正面剛過的勳章！”

喬俊哈哈大笑。

見喬俊終于是真笑了，周熠頓時欣慰。這才是他認識的喬俊，晴空萬裏，沒有半絲陰霾。

招魂鈴響了起來，周熠回頭看了一眼鬼差，随後對喬俊說道：“喬俊，我要走了。”

喬俊收了笑容。

周熠轉身，背對着喬俊擺了擺手，“下輩子見。”

看着周熠跟着鬼差遠去，喬俊追上去幾步，沖着周熠的背影喊道：“等你下輩子我還當你的朋友！”

招魂鈴一聲接着一聲，很快鬼差和周熠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午夜的街頭。

喬俊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轉過身，走到傅黎面前。

“傅黎，謝謝。”喬俊微微仰頭望着傅黎，一臉認真地道謝。

“有什麽好謝的？我只是陪你走了一段路而已。”傅黎說着，雙手插進兜裏，轉身往回走。

“就算是走路也是走了好幾小時呢！”喬俊匆匆追上去，“你累不累？我可以背你回去。”

傅黎不理他，看到前面來了一輛出租車，立即擡手招車。

“對了，你知道怎麽才能找到轉世後的周熠嗎？”喬俊問道。

“不知道。我是抓妖怪的，又不是抓鬼的。”

出租車在傅黎面前停下，傅黎拉開後車門上車。

“我都跟他約定好了，下輩子還跟他做朋友……”喬俊跟着坐進後車座，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機，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默默地一個人煩惱。

從那晚跟周熠的亡魂作別之後，喬俊也逐漸從消沉中慢慢恢複過來。偶爾想起周熠的時候，還會露出一絲難過，只是沒了那份抑郁。

十二月初的時候，莊勝藍打電話告訴喬俊，徐暢的聯系方式，他朋友幫他弄到。于是，時隔兩個月，喬俊終于再次跟徐暢聯系上了。

喬俊跟徐暢加了微信，把自己這兩個月裏遇到的事，一件件地跟徐暢說，也包括周熠的事。徐暢的脾氣很好，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也大概是有了這麽一個傾訴對象，喬俊也逐漸恢複了以前的開朗。

這天下午，喬俊在一家咖啡店裏，一邊做着語文試卷，一邊跟徐暢聊微信——最近傅黎對他寬容了許多，他做試卷的時候玩手機也最多看他幾眼。

徐暢：對了，你認識一個叫喬向峰的人嗎？

喬俊：喬向峰是喬老大的名字，他是養大我的喬老漢的大兒子。我當初就是從他車裏逃出來的哈哈哈……

徐暢：我說呢！

喬俊：？？？

徐暢：在你離開惠澤市後，我偶然間在一份過期報紙上，發現這人登了一條尋雞啓事！

喬俊：咦？

徐暢：後來在網上搜了一下，又發現了好幾份同樣的尋雞啓事。

徐暢給喬俊連發了幾張截圖和報紙的照片。

徐暢：這找的就是你吧？

喬俊：是我。喬老大居然還登報找我了……

徐暢：看來養大你的那戶人家對你挺好的。

喬俊：對啊！喬老漢一家可好了！我打算有空了回去看看喬老大和喬老二。

徐暢：回惠澤市了記得通知我，我請你吃燒烤。

喬俊：你這麽一說，我突然想你的燒烤了。你最近燒烤生意怎麽樣？

徐暢：不是很好，最近人類在折騰環保，據說要限制廢棄排放，我們做燒烤的可能不讓我們燒炭了。

喬俊：啊！這該怎麽辦啊？

徐暢：實在不行只能轉行了。

喬俊：[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