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給你看我的樣子
秋夜白沒有絲毫猶豫，只是點了點頭。事到臨頭，他若是退縮，未免也太辜負這萬年鬼差生活了。
“那麽，就請夜白大人看着我的眼睛。”珞珈說出口的話依舊那麽妖嬈，她擡手捏着秋夜白的下巴，眼睛裏紫光流轉。
仿佛入了夢境一般，秋夜白見到了萬年前的自己和萬年前的柳小妖，那種我願以命換你生的深情是多麽寶貴。莫說是妖，即便是人，是神，恐怕也不一定有幾個能夠做到。時光流轉，終于還是到了今天。
秋夜白從夢中醒來的時候，珞珈重又坐在荒漠外的那塊大石上，狀态慵懶。
秋夜白深深一揖，道：“夜白謝過珞珈大神。”
珞珈點了點頭，阖上雙眼，右手捂住嘴，打了個哈欠道：“代我問璎珞好。”
這一次，秋夜白主動握着柳小妖的手和珞珈告別。
離開荒漠，兩個人四目相對的時候，柳小妖的眼睛有些紅，對着秋夜白說：“我說的是真的，這一次，你總該相信了！”
秋夜白做出了結界，将自己和柳小妖隔絕在一個山坳裏。這世間，只有他們兩個能感知到彼此。他只仰頭看天，沉默了很久很久。終于，脫下披在身上的黑袍，轉過身來，盯着柳小妖的眼睛：“你不是說，想看我的樣子麽？”
柳小妖的心跳快了起來，‘砰砰砰砰’，仿佛那顆心就要從嘴裏跳出來。面具下面那張臉，到底是不是和瞿白一模一樣？是又怎樣？不是她又能如何？
終于，那張銀白色的面具被秋夜白自己摘了下來，一張英俊白皙，和瞿白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柳小妖眼前。
柳小妖捂住嘴哭了。
情不自禁的，秋夜白向前走了幾步，伸出手臂想要攬住柳小妖，那只手臂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了。仿佛有什麽不對。他少了那一縷幽魂，不是萬年前的秋夜白。而眼前的柳小妖，也絕不是萬年前的柳葉兒了。他們兩個之間，仿佛有着某種聯系，又仿佛，本就沒有絲毫關系。
“你和他一模一樣。”柳小妖伸出手輕撫着秋夜白的臉頰，仿佛眼前的人就是當年的瞿白，就是當年的邱白。
秋夜白終究向後退了兩步，重又将面具戴在臉上。他聽得出柳小妖話中的意思，他和當年的人一模一樣，可他終究不是當年那人。
“秋夜白……”柳小妖猶豫着：“你是地府中人，可有辦法結束瞿白的累世輪回？”
秋夜白輕哼一聲，低垂了眼睑。面具下面，他苦笑着。
柳小妖又道：“将你的一縷幽魂收回體內，你不想麽？”
“這世上有多少人想做鬼差卻沒那個機會，我混了千餘年才混到鬼差之首，一縷幽魂代我在這世間輪回，又有什麽不可？”秋夜白将手負在身後，再也沒看柳小妖一眼。他右手一揮，結界消失，他也消失在柳小妖眼前。
他說的一點兒也不錯，鬼差，不生不死不滅，看盡人世間悲歡離合。似秋夜白這個等級的鬼差，可以在地府裏呼風喚雨，其他的鬼見了他，都喊一聲‘夜白大人’，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他自己的那縷幽魂在人世間輪回受苦，與她又有何幹！她回她的千秋鎮，做個一鎮之主，有那麽多的小妖精聽她的號令，不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麽！
柳小妖帶着一肚子氣在空中飛，實在氣不過了，俯沖下去，手中變出一柄寶劍，在荒山上亂砍亂劈，像個瘋子一樣。終于發完了瘋，她背靠着一棵老松樹坐了下來。有人遞給她一塊手帕，溫溫柔柔的聲音響在耳畔：“姑娘若是不嫌棄，用小生的帕子擦一擦額頭上的汗吧。”
柳小妖擡起頭來，又見到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她起身揮舞着拳頭狠狠捶那白面書生的胸膛，大聲喊着：“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那小生只能向後退，雙手平平伸出，擋住柳小妖的拳頭：“姑娘有話好說，你我二人第一次見面，在下實在不知哪裏開罪了姑娘！”
柳小妖看着那書生的臉，漸漸有淚順着臉頰滑下。
那書生慌了，嘴裏嘟囔着：“姑娘莫哭，哭花了胭脂，就不好看了！”他袖中的帕子已經給了柳小妖，此刻只能用袖子給她擦淚。
“你又長這麽大了！”柳小妖盯了那書生一會兒，蹲在地上，自顧自擦着淚。為什麽總能碰到？這樣也能碰到？是上蒼在捉弄她麽！
書生也學柳小妖的樣子，蹲在她身邊：“姑娘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小生的長輩，可姑娘的年紀看起來又像是小生的同輩。”
“我不是你的長輩！”柳小妖突然摟住書生的脖子，吻上他的唇瓣，任由自己的淚流到他嘴裏，也讓他嘗一嘗，這又鹹又澀的滋味。
“姑……姑娘！”書生用力推開了柳小妖：“小生不是孟浪之輩，姑娘也請自重！”
柳小妖笑了，仰躺在這荒山上，看着天空中的流雲，嘴角邊帶着一抹苦笑，問那書生：“你今世叫什麽名字？”
書生站起身來，彎下腰用右手撣身上的塵，恭恭敬敬施了一禮，道：“小生晴夜。”
“晴夜？”柳小妖側躺過來，單手支着自己的下巴：“這名字真好聽。”
晴夜腼腆地笑了。
“能陪我躺躺麽？看看這天上的流雲。”
晴夜猶豫了一下，掏出塞在衣袖中的書，恭恭敬敬放在一旁，而後躺在柳小妖身邊。怕離的太近，還向外挪了挪。
柳小妖笑了：“又見到你，真好。”
晴夜心中自然會有疑惑：“姑娘曾經見過小生？”
“就算是見過吧。”柳小妖試探着握住晴夜的手腕：“以後，你就叫我小妖精？”
晴夜本想掙脫，可手腕被柳小妖攥得太緊了，最終也只能由着她。“好好的一個姑娘家，為何要讓在下喚你小妖精啊？”
“因為我就是個妖精，一只修煉裏的千餘年的柳樹妖。”她側過頭看着晴夜，問道：“你怕麽？”
晴夜猶豫了。
柳小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失落，她松開了攥住晴夜手腕的那只手，道：“你終究不是他！他從來沒有怕過。”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閃過，鬼使神差般，晴夜握住柳小妖的手，言語堅定：“我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