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林家可真大, 客房還分主樓側樓的，穿過兩棟樓之間透明回廊，餘歡的腳步不由停在三叉路口。
右手邊昏暗走廊兩側都是經變故事壁畫。筆勢圓轉明潤, 頗有吳帶當風之範。
“餘小姐, 客房那還有傭人等着。”談佳音幾分冷淡的催促。
“哦。”餘歡點頭。
“等一下。”低沉男聲從後傳來。
“嗯？”兩個女人齊齊轉身, 眼中都是驚喜的光。
本該跪祖宗牌位的林麓川從後走過來，攬住餘歡的肩，對談佳音謝過。
“佳音, 麻煩你了，你休息吧, 今晚我照顧她。”
嗯？餘歡擡頭瞧了他一眼, 低下頭，沒動。
下意識握緊手裏樓玉白給她那份收養文件，任由整個人被他攬着。
嗯？談佳音也擡頭看向林麓川, 片刻, 扯了下嘴角輕輕點了頭：“好。”
“你不是該跪在祖宗牌位前忏悔反省嗎？”只剩下兩人一起, 餘歡小嘴巴厲害呢。
小沒良心的。林麓川捏了下她的耳朵, 帶着她往之前壁畫的走廊走去。
“去哪？”餘歡記得側樓不該這方向吧。
“你不是想看畫？”林麓川跟過來時已發現小丫頭眼睛發亮。猜到她是好奇自家畫廊了。
自己是想看，可他怎麽看出來的。餘歡歡愉外又有說不出的氣悶。猶豫了下卻到底順着他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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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看畫, 林麓川卻沒帶她在昏暗的走廊停留，而是順着木質樓梯向下。
先按密碼，又用指紋，幾番功夫開了扇阿裏巴巴門。
卧槽，視線所及不過一角，餘歡就緊抿着唇, 生怕自己貧瘠的詞彙庫裏只能蹦出粗俗。污染了眼前淨地。
帝都有排名世界前十的圖書館，餘歡多次光顧過, 也不算沒見識。卻還是被眼前古典風書房驚豔得半天回不過神。
怪不得門鎖那麽高級又重重加密。站在一副驅墨如雲菊花圖前，餘歡心跳有點亂。
“是真跡？”
“你說是就是。”林麓川逗她。
“你家祖宗不是盜墓發家的吧！”一幅幅傳世名畫，讓餘歡腦洞不得不大開。
“我想想，好像有做山大王的。”林麓川壞笑道，明搶總比挖墳掘墓高級點吧！
哼，總不正經。餘歡斜睨了他一眼，又轉到畫上，恨不得用眼睛吞了。
“你喜歡，明天給你錄入指紋，随時來看。”
林麓川摟緊她，有些遺憾道：“要不是保存條件，給你拿回家玩也可以。”
餘歡頓了下，把聲音放的格外淡：“這間藏書房，都誰能進來？”
“除了我母親，就林家幾個男人。”林麓川實話實說。
“談佳音呢？”餘歡聲有些低。
“林家認了她做幹女兒，外面風光無限，卻并沒有入族譜。我大哥的私生女也一樣。”林麓川怕她不明白其中的利害，挑最容易懂的解釋了下：“入族譜才有繼承權，包括媳婦。”
豪門果然利字當頭啊，餘歡又捏了捏手裏的文件袋，對身側男人當初動機不純那份怨氣又少了大半。
一份餘家經過法律認可的收養文件，足可以斷了她和郁家所有關系，不管是責任還是義務。
還有那富可敵國財産的繼承。對林家的利益損失那是不可估量的。
林麓川不傻，他該很清楚這麽做的後果。
可為了自己的喜歡，他還是讓她徹底做了餘歡。哪怕為此損害了至親的利益，成了林家的叛徒。
他如今是真的愛上了自己吧，所以才肯這麽犧牲付出。
林麓川沒發覺懷裏女孩的心思幾變，攬着她順着木質旋轉樓梯就下到最底。
不等她站穩，手一帶，兩人陷入黑暗一瞬複見光明。
呀，設計的太精巧了，整架筆墨後，竟是個中式小書房。被乾坤大挪移的餘歡驚嘆極了。
“看那。”林麓川示意她。
看啥，難道那張地毯是古跡。餘歡上前一步踩在大紅牡丹中心。
“十年前，我父親就咽氣在那。”林麓川指了她腳下牡丹花豔如血的花瓣。
呃，不等他話音落盡，餘歡迅速退後兩步，下意識縮在他懷裏。
她怕鬼。真怕！ ... ...... 三十年前，林夫人好手段擠掉林父真愛嫁進林家。
十三年前，林父帶着真愛偷偷給他生下的兒子回到林家，要把那個男孩正式排進家譜，作為繼承家業的長子。
沒想到，沒等大人天翻地覆吵出個結果，林三那小變态就一槍打死了那個長子。
林父氣急攻心下，反手搶過槍要打死自己的幼子林三。
林麓川情急下撲在弟弟身上，右手腕被洞穿。
槍聲再次響起，上來阻攔的特助，也就是談佳音的母親被打死。
十年前，林父和包養小鮮肉的林夫人吵翻了臉，決定出了書房就找律師離婚。
林夫人故意說出當年被打死的野種，根本不是林三失手。是她故意讓好奇年紀的林三用玩具槍練好準頭，又偷偷換了真槍...是她故意殺了林父和真愛的結晶。
她辛苦嫁進林家圖的是什麽，怎麽可以把家業拱手讓給情敵的兒子。
當然，那孩子的死也是活該，誰讓他有個技不如人的母親，還有個拎不清的父親。
真愛長子慘死，次子被自己廢了手，幼子也啞巴了，枕邊人就是蛇蠍，自己一時色迷心竅招惹的毒蛇，林父被刺激得心髒病發，當場倒下。
“然後，我父親在那吊着一口氣，掙紮哀嚎了近一小時後終于死不瞑目了。”
林麓川把手放在餘歡頭頂，松開她的發卡，一下下順着她的長發，口氣格外平靜給自己父母這樁孽緣做了最後總結。
呆呆好一會，餘歡才發覺自己聽了多大的秘密。不由毛骨悚然。
“你，你父親死的時候，你母親當時就在場？那她，她為什麽不叫醫生啊？”餘歡心底已有答案，但她的人性讓她無法相信，必須問出這一句來。
“如果叫了醫生搶救成功，我父親不死就會和她離婚。風光的林氏夫人怎麽會允許自己跌下雲端呢。氣死我父親就是我母親的目的啊。這樣，她就永遠是林夫人，林家尊榮的女主人了。”林麓川笑道。
利益權勢當前，血緣親情，甚至人命又算什麽。
所以，就眼睜睜的看着丈夫...
激靈靈打了個冷顫，餘歡再也不敢把目光望向那塊精美至極的大紅地毯上。
有的人很幸運，一生被童年治愈，有的人卻很不幸，要用一生治愈童年。這句說到俗的話是有道理的。
餘歡是難得幸運兒，父母慈愛妹妹可愛。沒法感同身受去體會童年不幸多可怕。
不過，她到是可以理解。
怪不得，林家兩個兄弟都有些變态扭曲了，有這樣的父母，不瘋都是好的。林小三那樣偏執真是有情可原了。
好一會，她咬着唇在林麓川肩窩裏閉上眼睛。
都說基礎款婚姻就是為湊合過日子，沒有也不配提什麽精神交流，感情供養。
沒想到，豪門裏，吃穿用度都是頂級，人心反而更冷酷無情。
“我父親屍首還沒涼，我就知道了所有實情...除了母親還有我弟弟林三的，佳音的，但我什麽也沒說。這麽多年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提起這樁事。”
林麓川把臉埋在餘歡後頸，那裏溫暖又柔軟。低低地喃語帶着熱氣，鋪滿了餘歡耳中，蔓延到了心間。
其他見死不救的人不論，母親氣死父親，換了誰都很難大義滅親，讓母親去給父親償命吧！
大多做兒女的都只能沉默不言，讓秘密永遠成為秘密，成為自己心上永遠的陰影。
尤其林家林老爺子還在，要是知道兒子慘死真相，絕對能讓兒媳更慘百倍去陪葬。
出生就是棋子，除了錢什麽都沒有，畸形家庭，父親冷酷，母親殘忍...
林麓川似乎有一萬種變壞的理由，但他偏偏爬出泥沼與黑暗，變成了如今自己愛的模樣。
胸腔裏酸酸澀澀說不出的心疼如攪，餘歡腦子還沒想好，已身随心動，反手抱住林麓川的腰。
“你還有我，林麓川，你還有我呢！”
女孩低柔的語調裏滿是對自己的憐惜珍愛，林麓川一顆心猶如浸潤溫水中，有股說不出的疼。
暖暖的，上瘾的，舒服的癢痛。
嘴角漸漸上翹，林麓川忍不住去把輕吻加重，從發邊往唇間。
舌尖被吸允到生疼，餘歡混沌腦海白光一閃，狠狠掐了把芝麻包死狗子。杏眼瞪得格外圓。
不知是氣芝麻包太狡詐，還是自己太不争氣，輕飄飄又掉進陷阱。
以前餘歡最讨厭言情小說裏一種梗，男主害女主悲慘得一批，卻只要把他自己悲慘童年拿出來一洗地，女主就要萬事原諒。
自己才不上當！他可憐自己就要補償嗎？他的悲慘是自己害的嗎？
餘歡氣不過的翻臉無情。
不過，好像林麓川也沒要自己原諒，只是和自己單純分享下！
“傻丫頭。”
猜到她別扭小心思，林麓川別有深意地笑了笑。
“我告訴你這些可不是要你對我因憐生愛，反正你早就愛上我了。”
哈，真是蜜汁自信的厚臉皮，誰愛他啊！餘歡轉身就要上樓。
“我只是提醒你，在這個家裏面，不要相信這裏的任何人，包括我母親，也包括老爺子。”
林麓川從身後傳來的這句話冷酷到不容置疑。 ... 餘歡這一晚，依然住到了林麓川隔壁。
林麓川難得規矩，沒有硬擠進來非要跟她共枕。
只是，不知道是白天變故太多，還是枕邊少了那麽一個人，數羊，聽嚼冰，怎麽都睡不着。
一見鐘情的初戀到白頭，一輩子彼此都沒有秘密沒有欺騙，夫妻間信任依賴如同一人，這種愛情如鳳毛麟角一樣難尋。
餘歡不是非黑即白的孩子，不會不切實際非要一個完美的愛人。
只是，就這麽揭過林麓川的錯也實在不甘心，何況...
夜風溫柔，吹開幾許夏花。
使勁踢開被子，揉亂頭發，手機拿起又放下，餘歡終于主動給死狗子發了個滾過來的表情。
十秒鐘後，敲門聲起。
不會吧，這家夥不會睡在自己房門口了吧，餘歡坐在床上搖搖頭，不會，他在林家扮演的可是出塵君子。人設不能輕易崩啊。
再次拿起手機，餘歡這回發了個表情【狗子灰溜溜在陽臺哭喊着錯了要跳樓】。
二十秒後，相鄰房間陽臺響起口哨來。
死狗子還挺多才多藝，還會口哨吹曲啊！餘歡不慌不忙穿上拖鞋，走到自己露臺。
“寶貝，想我了。”林麓川低沉的聲音裏全是笑意。
想打死你！餘歡翻了個白眼。
“乖乖，青春短暫，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男人都一樣，私下裏為了讨好女人什麽肉麻無恥都能做出來。林麓川也不例外。
見餘歡終于主動發了表情給他，盡管是可憐兮兮死狗，也要得寸進尺。
“那次魏遲為挽回大個跳樓，你眼睛都哭得全血絲，能那麽心疼別人，就不能也可憐可憐我？”
林麓川探出陽臺半個身，桃花眼對着餘歡眨了眨，玩笑般威脅。
“你要是在不原諒我，我也要跳樓贖罪了。”
你才不會魏遲那套單蠢呢，你只會陰謀詭計。
餘歡呵呵兩聲，卻沒有在繼續賭氣怼他。
錯誤可以彌補，遺憾卻是一輩子，青春有限她确實不想浪費了。
靜下心來，餘歡轉過身，只給林麓川留了個後背。
“有些事，這麽多年來，這是第一次，也是我最後一次提起。”
餘歡低着聲，把他之前書房說給自己的話，反說給他聽。
“你說，我一定銘刻在心。”
林麓川以為餘歡要跟他算賬後約法三章，萬萬沒想到...
靜默片刻，餘歡問：“你知道我為什麽對喬意東無情又無義嗎？”
聽她驀地提起喬意東，林麓川愣了一下，臉色微變。
愛為緣起，何必在意開始是為好奇，為憐惜，甚至只為色，無傷大雅的玩笑或欺騙呢！
既然相愛還想在一起，沒原則錯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何必太矯情。
再說，自古的話，浪子回頭金不換。就算真錯了，人無完人，也要給人改正的機會吧！
朋友都這麽勸，餘歡也清楚，水至清則無魚，太計較愛情友情都留不下一分。
想放下，曾經刻骨的疼卻不時劃的心滴血。
摩挲着自己左手腕上為掩蓋疤痕的紋身，好半響餘歡輕笑一聲。
“因為，他也和你一樣，為了和我一起，為了所謂的愛我，使了個小算計，只是沒想到後果會那麽慘烈。差點要了我的命。”
咯噔，心入冰淵，意識到什麽的林麓川這下臉真陡然色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