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醒來的第二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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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星詠集團直屬的五星級酒店,艾莉森城堡酒店集餐飲娛樂、主題公園、休閑度假、溫泉療養和園林藝術為一體。
這裏是旗下藝人出道、慶功,乃至公司舉辦年會的重要場所,更是不少追星族夢想的朝聖之地。
周遇時對這家酒店最深的兩段印象,皆來自殷如瑟。
第一段發生在他四歲時。
聞馨和周岩海還雙雙在國外攻讀博士,金秋十月,帶周遇時回來參加莊家小舅舅莊喻衡的婚禮。
宴席上與殷家同桌,聞馨溫聲細語的給兒子介紹,這是大姐姐殷如琴,那是二哥殷似和,還有坐在殷項叔叔腿上的是三妹妹,名叫殷如瑟,今年兩歲了。
周遇時安靜的依偎在母親身邊,她說到誰,他便看向誰,禮貌的點一點頭。
殷家小老幺坐在她爸爸腿上,頭發卷卷的,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穿一件帶耳朵的橙色連體服,像一枚軟乎乎的流心蛋黃。
周遇時覺得她好小啊,不禁思考起她到底能不能順利長大的嚴肅問題……
長輩們見他對最小的來了興趣,紛紛鼓動他走近一些打個招呼。
周遇時便走過去了,把他稚氣未脫的臉往小家夥跟前一湊,先是嗅到一股淺淺淡淡的奶香,不膩,是能令人感到安心舒适的味道。
他剛放下心來,奶團子突然伸出雙手,小嘴裏清晰地蹦出一個字:“抱!”
周遇時下意識往後退開,惹得周圍大人一陣哄笑。
被妹妹吓到啦?
沒想到吧,這就叫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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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覺丢了面子,再去望着那個跟自己讨抱抱的小鬼,心裏分明已經動搖了,卻做一臉肅然,字正腔圓的拒絕:“不抱!”
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
殷如瑟似被他拔高的音量兇到,呆了一瞬,‘哇’地一聲嚎啕起來,哭得天崩地裂,一發不可收。
周遇時就此背上‘欺負妹妹’的罪名。
後來周岩海聞馨完成學業,回南城定居,與殷家有了更頻繁的往來。
很長一段時間裏,周遇時對流心蛋黃都處于保持警惕,默默觀察的狀态。
人小脾氣大。
惹不起……
且不論殷周兩家淵源伊始,反正在周遇時這兒,這段就是他對殷如瑟最早的記憶。
第二次來艾莉森酒店,周遇時十六,殷如瑟十四。
他少年老成,她古靈精怪,對彼此的熟悉已經到了一個眼神便能猜中大半心思的程度。
那次好像是單純度假,下車後,周遇時負責推行李,殷如瑟在前面引路,邊走邊跟他說酒店将來的歸屬。
起因來自某天,莊詠賢忽然突發奇想,喚來律師立下遺囑。
等他兩腿一蹬駕鶴歸西時,召集所有的孫輩來抽簽,誰抽中他最喜歡的數字19,這家酒店連帶着周邊産業就歸誰。
莊家的家庭氛圍好,聽聞他這個決定,子女們笑話他想法花哨,孫輩們則躍躍欲試……
與貪財無關,純粹想試試手氣。
殷如瑟說完後,也跟周遇時強調,外公身體健康長命百歲最重要,不過真到了那一天,她一定會拿出百分百的自信——沖擊大獎!
那段時間他兩關系還算平和,誰也沒搞事情。
周遇時聽完點點頭,祝她晚一點得償所願。
‘晚一點’的意思,自然是希望莊老先生長命百歲。
殷如瑟詫異他沒潑自己冷水,誇他成長了,平易近人許多。
周遇時無縫銜接說是啊人總是要長大的,還一本正經恭維她,公主就應該住在城堡裏,沒毛病。
殷如瑟信以為真,正想開啓一波商業互吹,周遇時忽然笑容惡劣,嘴角上翹出一抹戲弄,問:“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想聽我這麽說?”
他多善解人意!
結果假日過半,殷如瑟沒有再跟周遇時多講半句話,他也如願以償落得清靜,過了一個惬意的暑假。
一晃十餘年,要是那時的周遇時知道殷如瑟将在兩年後發生車禍,昏迷整整十個年頭,失去人生中最絢爛的年華,他一定不會為了貪片刻的安靜而去惹惱她,讓她暫時遠離自己。
哪怕那些話沒有任何惡意,他也不會再說了。
京市還未迎來大降溫,入夜後雖有涼意,若是一群人在室外瘋玩,倒也不會覺得太冷。
派對設在酒店C區下沉式藝術廣場,那四周錯落着美院學生的雕塑作品,還有層次豐富的噴泉和浪漫的玻璃屋餐廳。
周遇時找過去的時候,已是夜裏十一點。
遠遠的聽到喧鬧的人聲、熱血的動漫樂聲,還有噴泉制造的水聲……
走近了,現場跟殷如瑟早先發的那張大合照一樣,到處都是COSER。
大約二十米開外,一座可以用‘龐大’來形容的長方形雕塑群後面,靠右端的位置,依稀能看到一顆金色的團子頭。
殷如瑟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
周遇時目标明确的走過去,在長椅旁站定。
女孩子坐椅子中間,穿白色的長袖海軍領上衣、深藍百褶裙,純白的疊襪保護了她精致的腳踝,黑色的皮鞋簡單大方,很有學生氣。
胸前誇張的紅色蝴蝶結中間,藏着一枚變身胸針。
把手聚過頭頂,高喊口號,她就會化身愛與正義的戰士,代替月亮懲奸除惡。
忽略殷如瑟那閃閃發亮的金色團子頭假發套,這一時,她雙手托腮,表情呆萌,專注的眼神裏醞釀出惱火之意,身旁似模似樣的擺了一個日式手提書包,像在等誰來接她放學。
快等得不耐煩了。
周遇時站了片刻,她回過神,擡起頭見是他,臉上的不愉快一掃而空,笑得眼彎彎:“你來啦,坐!”
她拍拍身旁的空餘,大方招呼。
之前的短信交流?
有嗎?
她不記得了,完全沒印象。
周遇時也不提,在她旁邊自若坐下,問:“玩得怎麽樣?”
“很好,特別好!”殷如瑟每一個字都在用力肯定,清晰的透露出她酒意未散的事實。
周遇時同她開玩笑:“成功變身了?”
“那當然!”殷如瑟醉了,但沒完全醉,往椅子上一靠,昂起腦袋望天,用那種老神在在的語氣不緩不慢地喊他的大名兒,“周遇時啊……”
“嗯。”
“真想不到。”
“什麽?”
“你小時候也追美少女戰士。”殷如瑟說完,側頭看他一眼,嘻嘻嘻的笑起來。
周遇時料想家裏那位叛變了,無奈的嘆出一氣,默認。
誰規定只有女孩子能看美戰?
再說每次她一來他家,到點兒就指定看那個,他只有跟着看的份,久而久之就看進去了。
怪誰?
殷如瑟朝他得意的輕哼一聲,翹了腿,展開手臂挂在椅子上,乖乖女高中生,秒變學校裏社會氣息很濃的大姐頭。
“周遇時啊——”
“沒死,在這兒,說。”
“你今天過得怎麽樣?”
“還行吧。”
“一直工作?”
“中間有休息。”周遇時默認她這是關心自己了,心裏還挺舒暢的。
殷如瑟忽然神秘:“我跟你說,我今天在女仆咖啡廳吃蛋包飯,免費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他配合好奇:“為什麽?”
“你想知道?”
“嗯,想。”
“那我不告訴你。”
“……”
殷如瑟有恃無恐的盯着周遇時那張隐忍不發的臉,笑得歪倒在椅子上,發出‘哎呀’一聲的滿足嘆息。
開心,舒暢,圓滿!
周遇時本着‘分享美好’的願景坐下來,結果被她很幹脆的涮了一頓,好氣又好笑。
殷如瑟像個笑得沒完的小瘋子,夜色下,她雙頰緋紅,眼色迷離,很明顯的醉态。
這種時候,無論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
而她要對你說什麽,你也只有聽着的份。
殷如瑟笑累了,探手到身側那邊的椅子下方,撈出一瓶黑色的罐裝‘飲料’,将自己撐坐起來,咬住吸管,暢快吸溜。
竟然還藏了喝的……
周遇時已然嗅到烈酒和果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足見這玩意的威力。
殷如瑟見他眉心微蹙,還不高興:“看什麽看,你不服氣?你這個人,成天只知道工作,都不懂生活的樂趣!”
“你又沒跟我住一起,怎麽知道我不懂生活、沒有樂趣?”周遇時反駁了一句,又覺得跟醉酒的人沒法兒計較。
“我就是、知道!”殷如瑟驀地起身,還沒站直,重心向後倒去,嘴裏嗚嗚哇哇的,愣是在平地上給自己倒騰出坐過山車的刺激。
周遇時吓得變了臉色,連忙跟着站起來,将她扶住了。
她也不跟他客氣,穩住身形後,一雙爪子扣在他手臂上,側首沖他憨笑:“咱就是說,雖然不懂生活,但人很是靠得住!”
周遇時薄唇緊抿,心情複雜,不想說話。
殷如瑟也不需要他說什麽,一個人就能喋喋不休:“不過啊,要是連你、連你都靠不住,周家往後可就難喽……”
是醉話,也是一句大實話。
配合她結尾那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喽’,周遇時繃不住了,別開臉低笑。
殷如瑟站不穩,不自覺把身體的大部分重量施加給他。
誰讓他那麽靠得住,穿一件輪廓硬挺的黑羊絨外套,像個殺手一樣立在她身側。
還有他橫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紋絲不動,完全可以給她當欄杆扶。
殷如瑟想着這些的時候,抓着周遇時的手已經在他手臂上捏了好幾下,邊捏邊納悶:“欸,怪結實。”
她昂起頭問他:“練過嗎?”
“什麽?”周遇時想揍她了。
“撸鐵,跑步、拳擊什麽的……”殷如瑟話到一半發覺他臉色不大好,她立馬不服輸的擺出限度內最臭的臉,踮起腳尖湊近叫嚣,“怎麽,捏你兩下就不高興啊?”
小巧玲珑鼻尖,沾染了些許夜涼,薄滑細膩的皮膚,像羽毛尖尖,在男人的下巴上輕盈的點了一下。
周遇時眼色僵滞,心跳都不對了。
“你——”
慌亂的用手掌扣住她的後頸,把她摁進胸口,摁老實了,從幹硬的喉嚨裏擠出兩個字,“別動!”
殷如瑟先是茫然的‘啊?’了一聲,再順從的‘啊……’一聲。
被他強行并在身側的手臂重新擡起,從勁瘦的腰間穿過,環起,抱住。
“那就不動了吧,反正、我也挺暈的。”她整張臉埋在平實溫暖的胸口,得出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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