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醒來的第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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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說起周遇時,殷如瑟就心裏打鼓,眼神游移。
原本她還的放松趴桌上,這會兒不自覺的直起身,收回垂懸的腿,腳踩着高腳凳的橫杠。
特別端正的小學生坐姿。
唯獨那雙暴露心跡的手,在桌邊反複摩挲。
半響說不出所以然……
許燦見她反應,心裏輕輕一聲嘆。
以前殷如瑟跟她們說起周遇時,無論何時何地,不管好話壞話,總是帶着一股理直氣壯的勁兒,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舉棋不定。
水開了,許燦轉身去下馄饨。
燈光與水汽混淆在一起,落在她身上,柔化了她的一舉一動。
殷如瑟纖細的聲音從後面飄來:“我想了的。”
許燦動作未停,面上浮出淡淡的笑意:“要跟我說說嗎?”
這幾年,許軍師為林糊塗排憂解難,為姜耿直出謀劃策,十分懷念殷大膽的少女心事。
“周遇時變化太大了,我熟悉的是以前的那個他,現在的他……陌生得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殷如瑟生澀的笑了笑。
曾幾何時,她可是專治周遇時各種不服。
殷如瑟又自我開解:“畢竟過了十年了,而且二哥和阿鳴跟我說過一些周家發生的事,他能從那樣的環境裏殺出一條生路,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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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燦默然的點了點頭。
轉而,殷如瑟洩氣的垮下雙肩:“現在他管着整個周氏,忙得滿天飛,談的都是以‘億’為單位的生意。”
許燦扭過身,似笑非笑的睨她:“他又沒叫你去談。”
殷如瑟不知不覺用了強調的語氣:“我的意思是,我昏睡了整整十年,浪費了那麽多時間,現在無論我的見識、學識和心智都跟你們不在一個水平,他又是我們之中成長得最快最厲害的——”
“所以?”
“所以,我想先把自己捋清楚,跟周遇時……做朋友就好了。”
做朋友,就好了。
對視持續十秒,許燦從殷如瑟堅定的小眼神裏确定這不是她的一時想法,打心底松口氣,欣慰的笑了。
比起少時不計後果就能說出口的老死不相往來,‘做朋友’毫無疑問是成熟的優選。
殷如瑟對她這個笑容有意見:“別像個老阿姨似的,用看小姑娘的眼神看我,我有在努力追趕你們的腳步!”
“慢點追,老阿姨等你!”許燦怕她操之過急,崴了腳。
殷如瑟也笑了,舒展的往桌上一趴:“雖然爸媽大姐二哥還有阿鳴都告訴我別着急,他們會養我一輩子,但我還是想給自己找個目标,人生方向什麽的……”
不可以做社會廢人!
無所事事的花瓶千金也不可以。
許燦掃了一眼門後的身影,言歸正傳:“那你跟周遇時的婚約呢?”
“早就不存在了。”殷如瑟漫不經心的玩着桌上可愛的裝飾擺件,“我16歲生日時解了一次,車禍以後,有一年周伯來找我爸喝酒,又解了一次。”
許燦軟軟地提醒她:“外界都不知道哦。”
殷如瑟昂起臉,表情誇張:“難道為了讓外界知道,還要公開的解除一次啊?”
“倒也不必。”許燦從鍋裏舀起煮好的馄饨,撒上辛香的白胡椒粉,整碗端到殷如瑟跟前,“我的意思是,你得把你的态度告訴他,別影響了人家的銷路。”
銷路……
殷如瑟接過白瓷調羹,在碗裏舀了舀,垂着眼皮,小聲念叨:“堂堂周氏集團掌權人,還愁這個?”
遙想當年,周遇時身上挂着明晃晃的婚約,她人也杵在他旁邊,追他的女孩子都絡繹不絕。
現在怎麽反倒變感情絕緣體了?
殷如瑟覺得,他就是沒用心去找!
許燦見她吃味了,也不點破:“人家都到醫院對你說出‘來履行未婚夫義務’這種話了,你覺得自己真沒一點兒責任?”
殷如瑟覺得半天,愁眉苦臉地:“後來我仔細想過,他說那話時整個人都不太自然,感覺是诓我的,類似……歡迎我重回人間的驚吓禮儀?”
以前他們經常這麽玩,用最嚴肅的口吻說最驚心動魄最有戲劇效果的話,吓得對方一驚一乍。
許燦強調道:“既然你想和他做朋友,就要明确的讓他知道這一點。有些事情不早點說清楚,拖得越久越複雜。當然,周遇時自己的想法就是另一說了。”
“他的想法不就是把周氏做大做強,你放心吧我會跟他說的,今天晚上就說。燦,再我加點兒胡椒粉,不夠香!”殷如瑟打着哈哈,吃馄饨。
“你才出院不久,能不能加那麽多啊……”
許燦嘴上表示懷疑,誠實而寵溺的扭身去拿香料瓶。
餘光瞥向門邊,被燈光拉長的身影很難受的定在那裏,夠他回味的。
派對在後半夜結束,周遇時送殷如瑟回家,袁徽開車。
這些天袁助理勤勤懇懇當跑腿小弟,憑借一張天然增加好感的娃娃臉、絕佳的口才和優秀的執行力,成功打入殷家內部,獲得了殷三小姐的信任。
他也是南城本地人,比殷如瑟還小一歲,從小吃的玩兒的崇拜的都差不多。
殷如瑟此行不負所托,給他搞到虔誠征服者全團簽名,他興奮得語無倫次,紅燈都要周遇時提醒。
兩個鐵粉聊了一路,殷如瑟主要負責輸出,聊哥哥們的變化、線下live水準,和他們的相處細節,袁徽負責羨慕外加腦補。
然後一起激動得嗷嗷叫……
周遇時完全插不進話,全程低頭發信息,發一路,車開上景山時,他才放下手機。
殷如瑟注意到了,打心底佩服。
不愧是小時候跟她有過婚約的前未婚夫,能力強,責任大,南城GDP增長必須有他一份功勞!
她不能拖他的後腿。
袁徽心裏還是向着周遇時的,畢竟是每個月按時給他發工資的男人。
車剛在殷家寬綽的前院停穩,他率先出擊:“哎喲我腳麻了得去外面緩緩,殷小姐你陪老板坐一會兒啊,随便聊兩句就好!”
飛快溜走!
後座兩人尴尬對視。
殷如瑟木着臉道:“已經很久沒見到這麽拙劣的演技了……”
周遇時也是一言難盡:“想走就走,不用你陪。”
知道助理的用心良苦,但他不想接受,并且十分嫌棄!
車裏只剩下他一人,他會害怕得渾身顫抖嘤嘤哭泣還是怎麽的?
“還是聊兩句吧!”殷如瑟微微笑着做了個深呼吸,透過車內沉暗的光線去看他的臉。
周遇時迎住她示好的視線:“不怕我了?”
磁沉的話聲自帶讓人難以抵禦的穿透力,不高的聲調裏還有上位者的威勢,如是語句被完整保留在密閉的車內空間裏,聽來是很蠱惑的。
殷如瑟吃不消的縮了下脖子,移開目光,盯着嵌在前座背面那塊屏幕,“沒有怕過,只是還沒适應。”
這個說法比一味的回避要好,至少在面對了。
周遇時受用的揚了下唇角。
殷如瑟也認為自己開了個不錯的頭,抿着唇勉勵的笑笑,雙手擡起來、打直,最終落在膝頭上扶好了,餘光瞄着男人成熟的輪廓,主動道:“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周氏上下都是你說了算,現在已經成了國內外飛來飛去的大忙人。”
周遇時坐姿閑适,展開手臂搭在座椅上,側首正對她,輕松作答:“也不算,能夠應付。”
他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了,殷如瑟只覺得……好難聊!
還是直接進主題吧,早聊早解脫!
她徹底收回餘光,眼直直的盯着沒開啓的屏幕,再度深呼吸:“那天你在醫院跟我說的話是在開玩笑對吧?就是那句——履行未婚夫的義務。”
‘未婚夫’三個字說得超小聲,生怕一不小心又被坐實了……
不等周遇時有所回應,她繼續道:“我們的婚約早就解除了,不算我16歲整蠱你那次,我爸和周伯伯也說好了,所以已經不作數了。但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就算沒有婚約,以後我們也還是朋友,對不對?”
快說‘對’,然後我回家刷劇,你回家工作!
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車裏默了足夠長的時間,周遇時才道:“所以你16歲生日那次當衆解除婚約只是為了整我,其實你是沒有當真的,對嗎?”
“是,但這不是重點……”殷如瑟快被他的溫吞折磨死了。
重點是沒有婚約我們也要做好朋友!
“原來沒有當真。” 周遇時只顧着自言自語。
十年前就知道她搞那麽大的退婚場面都是違心的,報複他才是真。
此刻聽她親口說出來,心情又另當別論了。
殷如瑟見他還沉浸在久遠的過去,心說這人也太記仇了,難不成現在還要我給他道歉?
如果道歉能翻篇呢?
好吧,成年人了,大度點,沒什麽坎兒是過不去的。
殷如瑟把‘跟周遇時和解并成為朋友’當做26歲人生的第一重考驗,努力與他言和。
她迅速做完心理建設,擡起頭轉過去,不知周遇時什麽時候又拿起手機,全神貫注的發起短信。
屏幕淡淡的熒光覆在他沒表情的臉上,将他冷峻的面部線條勾畫得愈發不近人情。
活像個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
殷如瑟脫口而出:“你這麽忙還想對我履行未婚夫的義務,我感動得快要哭了,真的……”
周遇時聞言失笑,知道她在調侃自己,還是不謙虛的受下贊美,“應該的。”
一輛酷炫的啞光漸變跑車從大門那端駛入,亮得刺眼的車燈對準後座裏的兩人,嚣張的閃啊閃。
周遇時和殷如瑟難得都不嫌他煩。
救兵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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