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五月的天氣,河風吹得人好不涼爽。但對此刻的李吉春來說,這風卻是涼過頭了,吹得他心頭拔涼拔涼的。
小混混們已經開車走了,昆哥那一群人卻還在門口喝酒吃菜談天說地,壓根兒連正眼都沒甩他一個。這種狀況讓李吉春有些心慌,他覺得這情形不太對,這群人把他晾在這兒都快晾了大半個小時了,就算他們揍他一頓、扇他耳光、甚至喝令他跪下磕頭都要比現在這樣來得正常一點,這種冷處理到底算是怎麽一回事?
李吉春越想越覺心頭沒底,越想越覺得還有後着在等着自己。他不住偷觑門口那幾人,想上前套套近乎吧卻又沒那個膽量,正在那兒胡思亂想糾結個不停時,門外忽然傳來車輛駛近的聲音,又有車在門口停下了。
李吉春忙微微偏頭偷看出去,只見昆哥幾人滿面堆笑,紛紛都站了起來。
“嗳,林哥。”
“林哥來啦,來來,來吃夜宵。”熱情地拉開凳子,招呼他坐。
李吉春心頭驚道怎麽又來了個哥?再一想,明白了,這位恐怕才是正主兒。
只聽一個男聲笑道:“不吃了。剛吃了碗面,肚子還撐着呢。”邊說邊已在昆哥等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李吉春膽顫心驚地一看,只見這位倒不是個兇神惡煞的長相,相反,他臉上此際還帶着點兒笑,西裝襯衫,領口随意地敞着,看上去倒象個正派人。李吉春不由得生出一點‘說不定很好說話’的希望,只是他這念頭剛剛閃過,便見對方站定了也在打量他,上上下下地掃視了他兩眼,忽然一笑:“你們吃飽了嗎?”
場上的人都愣了一下,過了一秒昆哥他們才反應過來,忙道:“飽了。”
林勃點點頭,笑道:“那運動一下吧,揍他!”
李吉春:“……”
昆哥幾人卻噗一聲笑起來,互相擠眉弄眼,有人活躍地問:“林哥,揍成什麽樣子?”
“嗯,凄慘一點,看上去可憐一點。”
“好咧!”
幾個人便圍成扇形,故意把指關節捏得噼哩啪啦作響。李吉春現在跟那被群貓圍住的老鼠似的,不知所措地往後頭退去,退了幾步,忽地撞到堆放着的貨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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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幾人笑着越逼越近,李吉春絕望地明白,今天這場暴打是避不了了,只得将心一橫,抱頭蹲下。
他這副無奈受死的模樣讓昆哥等人頓了頓,爆出一陣大笑。李吉春不明白他們笑什麽,難道他們只是吓吓自己?
笑聲中昆哥走了上來,安慰似地拍拍他,将他拉起,李吉春莫名其妙,正懵然不知該如何反應時,一記右勾拳猛地擊上臉頰,李吉春啊一聲,身子一偏。
原來所謂的凄慘一點就是只打臉。李吉春被幾個人輪流左勾拳右勾拳地招呼了幾分鐘,打得眼淚鼻血齊流,幾分鐘之後,他那張臉已青青紫紫,腫得象個豬頭。
林勃在一旁笑着看,覺得差不多了便出聲道:“嗳,行啦。”說着踱過來瞅了瞅他,點點頭,非常滿意這種效果。
他蹲下來拍拍李吉春的臉,李吉春聽到他笑着道:“小子,揍你是為你好,有人幫你求了情懂嗎?”
這些話雖然都鑽進了耳朵,但李吉春腦子裏昏沉沉的,都分不清東西南北了,哪裏還聽得懂他說什麽?只下意識地哼哼了兩聲,自己也不知道是代表什麽意思。
林勃手機響了,說了兩句便挂了電話,回頭對昆哥吩咐道:“待會有輛車過來,你把他帶進來,然後帶兄弟們走遠一點。”
昆哥會意,帶着人出去了。李吉春躺在地上,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痛,但他此刻也顧不上這種痛楚,他竭力地想把被打散的思緒組織起來,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究竟是招誰惹誰了?
很快他就聽到了昆哥谄媚的聲音,“這邊這邊,請,請進。”
李吉春努力睜大兩條眼縫往門口看去,然後他就看到有一個人不疾不徐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因為眼睛腫了又是背光的緣故,李吉春看不清這人的長相,他對他的觀感有些模糊,只隐約見着來人穿着黑衣黑褲,身形是個偏瘦的高個兒。
可是這人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時候,李吉春分明感受到對方的視線就緊緊盯在自己身上,那種冷冰冰的強大氣場……李吉春不由得微微哆嗦起來,他想不,不是那個人吧……?
“卿少~~”林勃伸出手去:“這邊的路不太好找吧?”
徐海卿臉上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伸手跟他握一下,“還好。”說完視線便轉回到躺在地上的李吉春身上,那抹笑容也很快消失不見。
“就是他?”
林勃笑應道:“是。”
“怎麽打成這樣。”
林勃笑道:“兄弟們教訓了一下他,替卿少出出氣。”
徐海卿便不說話了,林勃頓了頓,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說了句‘稍等’便走出門去,過得一會兒,忽然提了個黑包包走進來。
看到這個黑包包,李吉春差點沒從地上蹦起來,錢啊!他藏在床底下的錢啊!!!
“卿少點點,看數目對不對。”
徐海卿財大氣粗,哪裏把這四十萬看在眼裏,只淡淡瞥了一眼便道:“不用點了,拿去給兄弟們分了吧,辛苦了。”
林勃臉上露出意外之色,随即就笑應道:“好,那我代他們謝謝卿少。”
李吉春聽到這兩句對話,真個兒差點氣暈過去。他心中狂奔過一群矯健的草泥馬,每匹馬都把徐海卿踩踏了無數無數遍:尼瑪的~~老子拿你一點錢救命你都死追着不放,現在卻這麽大方地分給一群混混!!
正在心中咆哮個不停時徐海卿的視線忽然銳利地投了過來,李吉春聽到他冷冰冰地道:“林哥,麻煩你回避一下,我要跟他單獨談。”
林勃知道這兩人之間必然有個不為人所知的事情,他雖然好奇,但也明白有些事他不方便知道,便點頭應了一聲,笑道:“有事叫我。”施施然地出去了。
于是倉庫裏便只剩下了徐海卿和李吉春兩個人,說實話。現在單獨面對徐海卿,李吉春是說不出的那麽心虛和畏懼,尤其這人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在他面前緩緩審踱的樣子,讓他打從心眼裏生出一股寒意。
據說當年張子強在內地被處于死刑,其中少不了李嘉誠的推波助瀾。江湖上甚至流傳,是李親自進京面見主席提出的請求。這些有錢人都是做大事的,忍得狠得,又手眼通天,當時那麽聽話是因為你捉着他的軟肋,等到金龍脫困時過境遷,那就是處心積慮、一擊必中,叫你再無翻身的餘地了。
李吉春這時候才有點後悔,不該招惹徐海卿這號人物,但此時後悔,又有什麽用?
徐海卿尖尖的皮鞋在他面前站定,一字字問道:“底片在哪裏?”
李吉春瑟縮一下,他在猶豫要不要說實話。徐海卿顯然是不相信他沒底片的說法,那他是老實交待說真的沒底片呢,還是再詐他一下,讓他投鼠忌器呢?
他腦子轉得雖快,但徐海卿是什麽樣的人,李吉春眼神一閃爍,他已經一聲冷笑。
“不想死的話,你最好不要撒謊!”
這話中沒多少狠意,但警告意味卻非常強烈,于是李吉春瞬間心虛了,确實也是不敢撒謊了。
他簡直從來沒有這樣老實過,原原本本把一切都交待了出來,徐海卿聽得非常仔細,捕捉他話中有沒有邏輯上的漏洞,不時反問他一句,來判斷他口供的可信性。盤問了将近二十分鐘,最後他接過那個最重要的手機,半信半疑地把所有文件都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為了确保沒有漏網之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手機上的東西通通給他删了個精光。
李吉春啊一聲急了,他手機上不但有兒子的照片還有很多客戶的號碼啊!那可都是他的業務!可是被徐海卿那麽一盯,他就不敢再發表任何反對意見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號碼象長了翅膀似的,在徐海卿手中唰一聲,飛了個無影無蹤。
徐海卿大刀闊斧地一删完便把手機丢還給他,一雙眼睛泛着冰霜,滿臉厭惡。
他之所以要把這個人找出來并不是因為心疼那四十萬,只是他實在很讨厭那種被人制肘的感覺!如今一番盤問下來,他也相信這人不會有那膽子也沒那智商敢欺騙他,所以現在他已經不擔心他再用他的弱點來勒索他了,可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殺人滅口肯定是不可能的,吓吓他而已;打他一頓嗎,林勃他們也幫他教訓過了,再揍這麽個鼻青臉腫的豬頭,他也嫌髒了手。徐海卿考慮了一下,覺得再待下去已沒那個必要,于是哼了一聲,扭頭便走。李吉春傻傻看着他轉身離去,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他放他一馬的意思,但心頭有一個小小聲音說,這個人走了,朝晖就真的完了。
想到兒子,李吉春不知是哪兒生出的一股沖動,猛地向前一撲抱住了徐海卿的大腿。徐海卿驚怒,聽到他一疊聲哀求道:“徐老板徐老板,你借我四十萬吧!我兒子等着這錢救命呢,你借給我我做牛做馬報答你,要多少利息都可以!”
徐海卿拔腿欲走走不動,一腳想踢又沒踢開,勃然怒道:“給我放手!”
李吉春哪裏肯放,死活抱住,“我不白借的,我我……”猛地急中生智,“我給你操!我給你操!”
徐海卿驚呆了,低頭看去,只見這人鼻青臉腫,臉上又是血又是汗,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看上去真是惡心極了,這樣一個人居然也敢向他自薦枕席?!
徐海卿氣得笑起來,咬牙切齒道:“混帳,你照過鏡子嗎你?!”飛起一腳,踢在李吉春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