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取下話筒,徐海卿眼如冰雪,緩緩開口。
“我是徐海卿,你哪位?”
他沒有掩飾自己那種冰冷而強大的氣場,或者說他根本就是故意給對方造成這樣一種威壓。這威壓很有效,徐海卿聽到那頭咕咚一聲,象是對方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
“徐,”那人看來并不常打勒索電話,發了一個音便停頓,大約是覺得對比起來己方氣勢太怯弱太丢臉簡直不象是一個有把柄在手的勒索者,調整了一下才強作鎮定地道:“徐老板。”
徐老板?徐海卿為這意外的稱呼微微挑了下眉。習慣了人家叫他徐總、徐先生、或者卿少,徐老板這個……這個真沒聽過。
那人象是要一鼓作氣,接着就道:“我想你已經收到照片了吧。廢話不多說,我要四十萬。”
四十萬?
這個數字不算多,非但不多,簡直是少,少得大大出乎徐海卿的意料。他忍不住要猜度一下對方的心理,是該說這男人不貪心呢,還是說他另有後着,打算以後沒錢了就來敲敲他呢?
大約是因為他沒有及時給出反應,那一頭有點兒沉不住氣了,微微結巴着重複:“喂,聽到了嗎?四十萬,我只要四十萬!”
感覺真象初犯啊,這麽沉不住氣。
徐海卿沉默一下,很爽快地應承下來:“好。怎麽給你?”
山城,深夜,徐海卿駕着他的愛車,飛馳在江北的大道上。
副座下放着一只黑色的手提袋,裏面裝的是對方要求的四十萬。待會兒他會按照那個男人的指示,把錢交付給他。
——給錢當然不是問題。可是他徐海卿的錢,真是那麽好拿的嗎?
男人臉上不禁現出一絲微諷的笑意,手機響起,他單手接聽。
“到哪裏了?”那邊緊張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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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黃花園大橋。”
大約是因為他聲音鎮定,那邊頓了一下,很快也穩住了自己。
“上橋。手機別挂斷。”
徐海卿連上耳機,将方向盤向右一打,駛上引橋支道。
這是一座剛建成沒幾年的新大橋,連接兩江四岸三區,體型複雜龐大。高空俯瞰,休說那份鐵龍卧波氣如虹的驚人氣勢,單是兩端橋頭數條引橋如花瓣一般彎曲纏繞,也很是一番雄偉氣象。
上坡,勻速。
“錢丢下來!快!”
徐海卿視線一掃,只見引橋旁是一個街心花園,此刻夜已深,園中草木濃密,确實是藏人的好所在。
雖然覺得這丢包的老土橋段怎麽看怎麽都象學自于港産警匪劇,但徐海卿還是依他所言,開了窗一手便将那包扔了出去。後視鏡裏看不到花園裏的景向,可徐海卿照着那思路,已完全可以想象到以下的鏡頭畫面:砰,一聲微沉地悶響,包包落地。
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敏捷地從草叢裏跳出來,連跑帶跳往那包包落地處奔去。他拉開拉鏈,兩眼放光,看到巨款多麽激動……象是在配合他的想象,幾秒鐘之後,耳機裏傳來興奮的微微喘息,“很好,徐老板你……果然守信……”
“慢着!”從對方的話裏判斷出他很有可能馬上挂機,徐海卿當機立斷地打斷他,冷冷問一句:“我的底片呢?”
那頭頓一下。那男的拿到了錢顯然是急于挂電話,便急急回道:“沒有底片。我是用手機照的。”他象是生怕他不相信,連忙又追一句:“徐老板你大可放心,我說删就删,絕對不會再來麻煩你。”
徐海卿驚怒,剛喂了一聲那頭電話便斷了,等他怒極回撥時剛才那號碼卻是無論如何再也打不通——這是當然的,因為李吉春一挂機便馬上把手機卡取了下來。反正這是他在外面小攤子上買的卡,本來就只為這次勒索而存在,現在也該功成身退了。
懷着作案成功以及‘兒子的命終于有救了’的雙重喜悅,李吉春抱着包包迅速離開了街心花園。他完全沒有想到,正所謂人生處處有伏筆,這一晚并不是結束,而是開始,他的命運将于這一晚展開一個九十度的大拐彎,與之前想也想不到的人事産生猛烈的交集……
“老板,大碗炸醬,多放辣椒!”
沈國棟擡頭一看,笑了。“喲,這幾天沒見你呀。”
原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李吉春。因為解決了那筆巨額費用,他看上去比前段時間輕松多了,臉上甚至還露出笑容沖他點了個頭:“啊,上重慶去了一趟。”
這次他在重慶辦了一件大事。李吉春想起這個便有種隐秘的滿足感,不過這樁大事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所以他也只能藏在心裏,誰也不說。
沈國棟把他點的面叫了進去,再回過頭時見李吉春已在門口第一張桌子前坐了下來。
這個位子是整間面館的黃金位置,出租車司機們進店的首選NO.1。為什麽呢?因為可以邊吃面邊欣賞對岸小姐們的大好春光,有時還能看到精彩的桃色糾紛與八卦新聞,這在司機們苦逼的夜班生涯中簡直就是味覺和視覺的雙重享受啊。而李吉春,他選擇坐這裏當然不是為了看風景,他的店就在斜對面,一擡頭便能看到店裏的動靜,萬一有客人進去了,他可以立即趕回去,不至于耽擱了生意。
因這個時段面館裏比較空閑,廚房裏又請了一個專門的挑面師傅,所以沈國棟也有空坐在這兒跟李吉春聊聊天,問問朝晖的病情。
對這個事情沈國棟是比較上心的。花街是個小道消息很靈通的地方,之前他就聽說對面夜夜心老板的兒子得了一個很要命的病,沒幾十萬治不下來。這個數目讓聽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群衆一致反應就是:天,這麽大一筆錢,怎麽籌得出來啊?!
懷着一種對同為勞苦大衆的同情心理,沈國棟把這事兒當市井新聞也轉述給前來看望他的霍英治聽過。本來只是想感嘆一下這高額的醫療費用和當今醫療制度,誰知霍英治安靜地聽完,只說了一句話:“我倒是有錢借他,可是你願意做保嗎?”
“……”一句話就把沈國棟給問住了。
是,幾十萬對霍英治來說确實是九牛一毛。借錢,不是不行。可是叫他作保……
老百姓有老百姓的生活智慧,古話早就說過,‘不作中,不作保,不作媒人三代好’。沈國棟是很同情那個小男孩沒錯,可是說到底,他和李吉春也沒什麽太大的交情,為了這件事犯得着把自己也牽連進去嗎?萬一李吉春以後還不出來那筆錢……
沈國棟覺得很慚愧。因為他一瞬間就出于自身的考慮想了這麽多。說到底,他的同情只是有限的同情,要在不影響自己生活的前提下才能發揮。而這種同情,又有什麽實際作用呢?
此刻的沈國棟,就是懷着這種隐隐歉疚的心理在面對李吉春。李吉春呢,幾天之前若是有人問他手術費用的事他苦逼得能擠出一斤黃蓮水,可是今天,瞎子也看得出他肩上好似卸了一個重擔,說起來的時候也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輕松語氣:“還好,總算籌到錢了……”
“是嗎?”聽到這個消息沈國棟也替他高興起來,“這就好!”
吃面的工夫兩人絮絮地聊了一會兒,沈國棟講的都是些寬心的話,不外乎是‘現在醫學還是比較發達的,只要有錢治,一般就不會有什麽大礙……’,這些話現在很能入李吉春的耳朵,所以不停地點頭,表示他說得在理。
吃完面李吉春抹抹嘴巴準備回店裏去,出門的時候一輛車駛到門口,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與他擦肩而過。
“林哥?”
看到來人沈國棟頗有些驚喜,連忙站起來。
“稀客啊,好久沒見你過來了。”
林勃笑道:“小老板,生意好嗎?”
沈國棟笑一下,不以為然地道:“你又取笑我……我是小本買賣,哪比得上你的大事業。”說着招呼他坐,又問他想吃點什麽面。
林勃随口點了,便在李吉春剛才那個位子坐下。等廚房端面出來的工夫,他眼望着外面閑閑問起:“剛才出去的那個,是對面夜夜心的老板吧?”
沈國棟愣了愣,也沒多想,“對。林哥你認識?”應該是認識吧,剛才林勃進門的時候好象瞧了李吉春兩眼……
林勃笑了笑,沒說話。沈國棟看他不欲就這個問題多說,便知趣地換了一個話題,搭讪道:“林哥,你今天怎麽會有空過來?”
林勃笑道:“來照顧你生意。順便……幫朋友解決一個麻煩……”他不知看到了什麽,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笑意。“有戲看。”
沈國棟一愣,順着他視線回頭望出去,只見馬路對面有幾個小混混,手持棍棒砍刀,所經之處,行人紛紛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