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風雨欲來◎
在林肆的種種精神折磨加持下在崩潰邊緣反複橫跳的一號怪物, 本以為自己有了足夠的免疫力。但在喜提多位鄰居，或者說是獄友之後，它就發現了一個慘痛的現實：沒有最崩潰, 只有更崩潰。
最可怕的不是林肆欺騙了他，而是她說的, 都在一一實現：他們打着它的旗號, 在外城攪風攪雨, 它的同類們卻将這一切都算在了它身上！
那些愚蠢的家夥！這麽明顯的騙局怎麽到現在都無人識破？
一號不斷在心中詛咒。
怪物對人類的憎惡源自本性，而同時它們同類之間也不存在任何“情感”，所以它罵起同類來也是毫不留情。
不過它忘記了一件事：那些同類能被林肆這夥人耍得團團轉，跟它的“貢獻”息息相關。沒有它提供的那些信息，王言他們早就穿幫了。
因為一號現在利用價值過低，林肆很少過來, 來的都是一些學生。
他們不知道怎麽回事, 總是試圖跟它交流，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一號将這些學生視為攫取外界信息的希望，還是願意跟他們交流的, 或多或少能套些話出來：比如隔壁多了幾位鄰居。
這一天, 一號跟學生們交流完，久違地看到了林肆。
它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是不是發現你的學生們透露太多消息給我, 所以坐不住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林肆的回答完全出乎它的想象, “不是啊，因為要給他們看考核排名，順路經過, 就招呼一下他們。跟你對話, 也是他們的學習任務之一。”
學會面對精神沖擊是一碼事, 學習與智力系怪物交流（忽悠）又是另一碼事。前者只有異能者學生能學習，普通人無法體會，但後者是全民皆可的。
林肆耐心地給它解釋了一下，“你可能很難理解人類的這種學習型社會。但我覺得，這也是人類優于你們的地方。”
既然有智力系怪物存在，那麽嘴炮戰鬥力也該被重視起來。
一號不會知道，它與學生們的交流每句都是被記錄下來的，回頭會有導師給他們分析，他們在交流過程中透露了哪些消息，獲得了哪些消息，亦或是被一號騙了幾次，以及忽悠了一號幾次。
一號是翻不出風浪來了，但這些技巧有助于他們面對其他智力系怪物。
怪物與人類的思維模式有很大的不同，這種訓練模式可以讓學生們有最大的進步。
這也算是讓一號發揮一點餘熱了。
“所以，你們就老老實實地下地獄去吧。”林肆的語調沒有一絲波瀾，就是一個很平靜的陳述句。
了解的越多，一號心中的絕望感越重。
它甚至會忍不住産生一種想法：它已經沒希望了，要不幹脆投敵算了。跟人類合作的話，至少它能過得舒服一點。
但它的本能不允許它這麽做。
它們，就是為了毀滅人類文明而存在的。
人類，必然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怪物畏懼林肆，但又本性畢露地咧開了嘴，“你們在探究我們的秘密，對嗎？那就該看到，我們是殺不完的。那是我故意讓你們發現的！該感到絕望的，是你們！我會看着你們滅亡！”
林肆知道它在說什麽，但她沒有因為這種話産生任何情緒波動，“假設你們真的是殺不完的，那又如何呢？”
“什麽叫那又如何……”這難道不是一個足以讓人類喪膽的情報嗎？
“你知道蟑螂嗎？我覺得有生之年滅殺不了這種生物了，但從來沒見它們成為人類的主人。”
怪物顯然知道蟑螂是什麽，它為林肆的比喻感到憤怒。它們是可以毀滅一切的存在，怎麽能與那麽弱小的東西相提并論！
林肆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刺激到它。
看着一號無能狂怒的樣子，林肆又是微微一笑，“我們就拭目以待，看看是人類先完蛋，還是你們先崩塌。不用懷疑，你一定能在其中扮演極重要的角色。”
最近，外城有點亂。
與人類沒有太大的關系，是怪物的內部出了問題。
以前怪物的世界很簡單。雖然有力量系和智力系兩個不同的進化方向，身為可以勾連其他怪物的節點怪物，智力系的地位天然高于力量系，但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多的等階之分了。
也就是說，怪物內部沒有核心矛盾。有時會有合作，但合不來那就拉倒。就像之前一號搞出的潛伏計劃，不是所有智力系怪物都參與進來了。
但世道變了。
那個“一號”，就像進化時出了岔子，變得不正常起來。
從它對同類下手時，就已經初見端倪。
後來它就變本加厲，按照它的說法就是，攘外必先安內。它們就像一盤散沙，沒有統一指揮，所以到現在都沒能解決蝼蟻一般的人類。
據說，不肯聽從它指揮的全都會被滅殺掉。據說，它的勢力已經在悄然壯大。
大部分智力系怪物自然不願意讓這種害群之馬繼續存在：什麽檔次，也有資格領導它們？
它們在組織策劃着将它清理掉。
但同時，也有少部分智力系怪物從“一號”雷厲風行的行動中感受到了它的魅力：跟着它混好像挺有前途，已經在試圖搭上那邊的線了。
“一號”那邊給出的答複是：它們已經不是特別缺人了，需要的都是精英。
後面加入的，就要先自證忠誠。如何自證？那當然就是用反叛者的命咯。
大亂鬥開始，讓怪物們差點連人類這邊都顧不上了。運氣好的人出去溜達一圈，連怪物都碰不上一只，就安安全全的回來了。
其實所有的族群都差不多，內鬥一旦開始，就進入了有生力量的迅速消耗期。
以前怪物沒有“內鬥”這個概念，但以後它們有了。而接連的內鬥，也讓越來越多的怪物有點認同“一號”的觀點了：攘外必先安內啊。
這個禍害不除，始終是個隐患。
“唉，這個一號不識好人心啊。要是我現在放它出去，它分分鐘就得涼。把它關在這裏，何嘗不是對它的一種保護呢？”
林肆都要被自己的良心感動哭了。她這叫什麽？這叫以德報怨。回頭可以寫進教案裏，作為培養優良品質的一些素材。
當然，她做好事是不求回報的，總不能勉強怪物這種不通人性的東西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對吧？
聽到她的話，姜澤等同學默默挪遠了一點：那些怪物在她面前總是顯得格外暴躁、易怒，那都是有原因的。
希望那些怪物沒事。
在林肆的精心教育下，學生們覺得自己的心理健康确實得到了極大的改善：林肆把變态的路走完了，他們只能選擇正常的路了。
成功緩和了氣氛（并沒有），林肆收起了開玩笑的表情，“你們準備好了嗎？”
衆人肅容，齊聲應道，“是！”
制造內亂這個方法治标不治本。
短時間內肯定可以緩解人類與怪物之間的沖突，但本質沒變：怪物仍然以人類為食，以人類為力量源泉，以毀滅人類為己任。
也就是說，在短時間的平靜之後，怪物會更加瘋狂地獵殺人類，這樣才能在內亂中占據上風。
林肆不可能為了制造怪物的內部矛盾，用人類為餌料，去喂食“己方”怪物。
但這個策略當然不是一無是處，就看怎麽用了。
他們的真正目的，是借這個策略擴大戰場，将藏于深處的怪物引出來。
程許當初以“前會長之死”與“S城”為錨點，接近了他們探尋已久的秘密——怪物的起源。
但就像一號說的那樣，那裏，只會讓人類感到絕望，那是它們不滅的源泉。
程許只看到了讓他感到心悸的漆黑一片。然後，異能力迅速被抽幹。
他們只知道了一些顯而易見的信息：
S城的深處，就藏着怪物的老巢，大概方位其實林肆之前就有根據王言上次行動的特別感知标注過。
那裏有數量不明的不少智力系怪物。力量系怪物會迫不及待地出去獵食，但智力系怪物的吞噬本能沒那麽強，它們可以安靜地呆在那兒。
前會長與其隊友在最後一次行動中正好離那裏太近，它們正好想要看看一個強大的異能者反噬人類那邊是什麽樣子的，前會長就直接中招了。
更具體的信息，根本沒辦法讀取到。
換其他異能者來，遭遇跟程許差不多。
異能稍微弱一點的，還可能會出現異化征兆——哪怕一號沒有特地去制造精神攻擊，這部分內容本身就是精神攻擊。
他們甚至無法确定，那一片漆黑，是怪物意識中的深淵，還是物理意義上的黑暗。
但人類好不容易摸到了真相的邊緣，怎麽可能就這樣放棄？
就算深淵真的存在，總得知道那裏面到底是什麽吧？
這段時間按兵不動的準備與訓練，都在為劍指怪物老巢做準備。
掀起怪物的內鬥，盡可能将裏面的怪物引出來、分散出去，這麽一來，進入未知領域的人就可以安全很多。
毫無疑問，身為這個布局與規劃的發起者，她肯定是預備進去的人之一。
同時，林肆也在借這個布局完善自己的身份：她是跟一號沆瀣一氣的那個人類叛徒，她代表的不是人類，而是一號。
兩者的區別明顯：
不管怪物如何內鬥，它們對人類的态度都是一致的。如果林肆只有人類的身份，不管遇到哪方的怪物，都是弄死她沒商量。
如果林肆以一號怪物的智囊出現，那麽雖有對一號、對她恨之入骨的怪物，但運氣好一點，就能遇到“自己人”的幫助。
這個戰術宜快不宜慢。他們靠信息差讓怪物相信是“一號”在搞事。拖得越久，暴露的風險越大。
他們需要在暴露前，抓住一擊必中的時機。
這段時間，看起來一切風平浪靜，實際上都在為這個戰術做準備。無數人在盯着各個外城的情況，從警報信息、俘虜帶來的情報等計算大概的怪物流量……
這一回，就連極少出手的陳校長都穿上了戰備裝。
他看着林肆，沉聲說：“林老師，我有一種預感，這或許會是我的最後一場戰鬥。如果……那一天真的來了，我希望你能帶A校好好走下去。”
雖然平日裏林肆沒少跟這個老狐貍鬥智鬥勇，但她知道，他是個不錯的校長。她在他這兒學到了很多。
這種如同遺言一樣的交代，讓林肆的心情莫名沉重。平時怎麽以下犯上、給他挖坑都可以，但現在，林肆難得地表現出了對陳年的尊敬。
“我會的，校長。”她認真地說：“但你不會有事的。你的異能天賦是匹配又不是預言，這回肯定不準。”
陳校長露出了一個生死看淡的微笑，“林老師，你還是會很不得我的，對吧？”
那是肯定的啊。
沒等林肆回答，徐姍姍小聲提醒林肆，“他說的這是最後一場戰鬥的意思是，他想退休了。”
林肆：……
對上林肆的視線，被戳穿的陳年很尴尬：徐姍姍啊徐姍姍，你就不能讓我再享受一下林肆那種滿懷敬意的目光嗎？
這麽難得的機會，他也很不容易的好不好？
“咳咳，我年紀大了，想退休不是很正常？這是最後一場戰鬥，沒毛病吧？”陳年掩飾住尴尬，一下子理直氣壯起來：我沒說自己會出事，又沒撒謊。
別人理解有誤，那就不關他的事兒啦。
林肆微微一笑，“哦。”
出乎陳年的意料，對于他的胡來，林肆沒跟他置氣。
“陳校長，只要你不會有事，我就很安心。”林肆真心誠意地說。
這反而讓陳年有點懊惱與愧疚：他這個玩笑，是不是開得太過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林肆那個微笑的含義是：陳校長或許是開玩笑的，但她沒有開玩笑。
也就是說，“你的異能天賦是匹配又不是預言，這回肯定不準”這句話，她會努力為他實現。
想退休啊？等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