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王]流年有餘

第47章

冬天已經悄然逝去，安田時一的複習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每一天都被各種各樣的習題充斥着。柳蓮二為她每天準備了精良的學習菜單，雖然很忙，但是卻能夠得到最大的放松和學習效率。

從升上三年級開始，安田時一就已經在柳明紗的堅持下住到了柳家。柳媽媽真的因為那次生病事件而吓到了，現在每天不看見時一真人都會擔驚受怕的。時一有些不好意思，從來沒有想象過會和阿柳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從來都沒有想象到會有這樣溫情的一家人。

只是一個普通的日子，安田時一繼續着數月以來的忙碌生活，柳蓮二在旁邊認真地看着書。突然，書房的門從外面打開，柳明紗探出頭來，看着時一，“時一醬，有人來找你了。”

時一從書本裏擡起頭，“伯母，是誰啊？”

柳明紗不說話，只是笑了笑。時一聳聳肩，對柳蓮二打個招呼，然後蹦蹦跳跳地下樓去也。

“是誰啊？”剛問出口，時一就後悔了。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站起身來，臉上帶着明朗的笑容，他看着安田時一，滿是風霜的額頭上印着深深的周圍，他說，“時一……”

安田時一攥緊拳頭，她的臉上挂着笑容，完美無缺的弧度顯示着良好的氣度與愉悅的心情，“請問您是……？”

男人的笑容一下子變得黯淡，他蠕動嘴唇，卻沒有說出一句話。客廳裏是長久的沉默，柳蓮二從書房裏出來就是這樣一種情形。

柳蓮二走到時一跟前，對着面前的男人行了一禮，然後就感覺到安田時一突然抓住自己手腕的力度，他擡起頭看安田時一一眼，皺了皺眉。

時一仍是客氣地笑着，面前的男人卻晃動了下身子，他用詫異的眼光看着柳蓮二與柳明紗，心裏想着，為什麽安田時一在他們面前可以做真實的自己，他在想，為什麽，他與時一之間會成為如今的模樣。

“時一，我是爸爸啊！”

柳蓮二察覺到安田時一的手不斷顫抖着，在心裏面嘆了一口氣，果然啊。時一仍然沒有動靜，“安田叔叔，您好，我是柳蓮二。”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種見面方式，柳蓮二無比慶幸自己下樓的時候沒有穿家居服。

安田護看着面前沉靜從容的男孩子，瞥到他們交握的雙手，眸底暗了暗，卻提了提嘴角，

對着柳蓮二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這就是女兒喜歡的人吶。“你好！”然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柳明紗感覺到了屋子裏尴尬的氣氛，“大家都坐吧，我去做飯。”

“不用了伯母。”安田時一語氣淡然卻又堅持，她看着對面蒼老了許多的熟悉面孔，咬了咬唇，“爸爸……我們去外面吧！”

柳蓮二面色平靜地看着時一和安田護離開柳家，腦中思緒卻在不停地翻滾着，他知道，安田時一表面上堅強勇敢，可以無所畏懼地面對任何事情，卻總是在自己關心的人面前，變成一只只會張牙舞爪的紙老虎。她的心裏，很不好受，她的絕情，是為了掩蓋激蕩的內心。這個事實讓柳蓮二整個心情複雜起來，看着那個單薄的影子越來越遠，想要——想要追趕上去。

柔軟的小手搭上他的肩膀，柳蓮二轉頭，柳明紗對自己笑着，“蓮二，插手別人父女之間的事兒可不太好呦！而且，你該相信時一的。”

那個女孩，已經漸漸将自己的心緒毫無保留的展現在這個家裏面，蓮二啊，你也要看到她的努力才行啊！

拒絕了柳蓮二的陪同，時一和安田護走出了柳家，此時春天已經開始了，路邊的小草已經泛綠，道路兩邊開着迎春花。可是這春日盎然的天氣卻對這兩個人不起任何作用，時一一路上沉默着，安田護的臉上也浮現出尴尬神色，他想問女兒好多事，卻不知從何問起。

“好了，就在這裏吧！”走到公園偏僻的一角，時一停下來，坐在長椅的一端。

“時一，你過得好嗎？這些年……”安田護看着女兒沉靜的面孔，即使知道，女兒一直都是這樣的，但是還是覺得有點失落和擔憂。

安田時一心中亂糟糟的，一直以來，只是活在自己想象中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就這樣毫無預兆。她甚至，都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

“爸爸，我很好！”除了失去俊一。

“是嗎？”安田護有點無奈，走過名山大川，曾經接受過訪談，卻從來沒有一次像面對自己女兒這樣無措過。離開的時候，她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姑娘，現在，卻已經長大。歲月造成的裂縫卻再也不能填補。“時一，對不起。”

安田時一突然眼眶一熱，她倔強地睜大眼睛，認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爸爸，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為什麽，又要挑現在這個時間對我說對不起呢？

“時一，”安田護有點慌張，“我……我……我有想過回來看你的，真的。”可是，他沒有臉面回來啊，将自己的女兒一個人留下，還有一個一歲的嬰兒，他甚至難以想象，那個時候的時一是怎麽活下來的。

時一搖搖頭，她的面色沉靜，指甲卻嵌進手心，“爸爸，你不需要這樣。”時一呼出一口氣，臉上因為長時間的沒有表情變得僵硬，唇角上揚，她問安田護，“爸爸，你和媽媽已經離婚了嗎？”

安田護臉上浮現出一絲緊張，但是語氣中卻又帶着明顯輕松，“我們已經離婚了，五年前。時一，你會在意嗎？啊，不是，我是說，對不起，我們應該和你商量下的，可是，那個時候我們都不在，所以……時一，你怎麽了？”

時一眼淚在臉上淌過，嘴上卻綻着大大的笑容，她想到很多，那些争吵，那些過往，一切都過去了。沒有人知道，在她讓爸爸媽媽離開的那一瞬間，她多想他們會轉過身來抱抱她，告訴她，為了女兒，他們願意留下。她面對湘子姑姑的時候，她有在想，爸爸媽媽終會有一天，給自己一個完滿的家。她也有過猜測，安田時一從來不會自欺欺人，他們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媽媽有更喜歡的人，他們是會離婚的吧。她以為，她至少還會心痛一下，但是現在，卻是輕松。

“爸爸，這些年，你快樂嗎？”她拽住安田護的衣角，仿佛還是小孩子時牽着大大的大大手掌時的依賴。

安田護将時一擁在寬大的胸膛中，他的手在時一背上輕撫，他知道，自己的女兒一直都自诩堅強，其實是世界上最軟心腸的孩子，“時一，我很好，我見到了很多奇妙的東西，那些大自然饋贈給我們的，是最珍貴的東西。”

時一擦幹眼淚，含笑看着父親因為談起喜歡的東西而熠熠發光的眼神，那是十歲前的安田時一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的。該說什麽呢？什麽都不必說，小的時候總是在母親身後唯唯諾諾，卻總是一本正經的護着自己的爸爸終于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那麽，那個時候的自己，做出的是正确的決定吧。

“爸爸，你怎麽會知道我的住處？”

安田護揉揉時一的腦袋，“是湘子告訴我的。”

時一心中一凝，“湘子姑姑嗎？”始終無法做到若無其事啊，“爸爸見到俊一了嗎？”

安田護的手停止了動作，他嘆了一口氣，然後對時一說，“時一，俊一的事情，我已經聽湘子說過了。我也見到了俊一，你把俊一照顧得很好，我很欣慰。”

時一不再說話，在心裏面嘆了一口氣，始終無法釋懷的，是俊一的離開。

像是看出了她的煩惱，安田護頓了頓語氣，“時一，俊一不會離開你的。”拍拍她的腦袋，“你們永遠都會是姐弟，時一是俊一唯一的姐姐，俊一是時一最愛的弟弟，這一點，會改變嗎？”

時一搖搖頭，心裏面松了一口氣，自己的執拗也該到頭了吧。只是，看着面前這個意氣風發的成熟男人，卻有一種恍惚的感覺。時過境遷，這個人，早已經不是自己很熟悉的父親了，可是，依然是父親。

“爸爸，不談這個了。你現在，還和媽媽聯系嗎？”

“媽媽過得很好，一直都很關心你。”安田護完全沒有別扭和尴尬，長時間的旅行，改變的不僅僅是他的面貌，他早已不再是那個固守于一方的小小職員。對于前妻，他更多的是看作朋友，“時一，你一直都是爸爸媽媽最愛的人！”

是誰說，世界上永遠不會抛棄你的人就是你的父母。兜兜轉轉這麽多年，安田時一終于獲得了這種幸福，或者說，幸福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一天中，情緒起起落落，安田護在夕陽中離開，時一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沒有感傷。闊別七年多的重聚，帶給她的是滿滿的幸福。

“時一。”柳蓮二從房裏出來，牽住她冰涼的小手。

安田時一轉過頭，“阿柳，爸爸回來了。”

柳蓮二笑着，回她一句，“是啊，回來了。”

明明是尋常的夕陽，時一卻覺得，此刻的景象，就像是一幅畫，不能再美好的畫。

“時一，找個時間出去走走吧，去看看那些名山大川，去感受那些沒有接觸過的新的環境。生活将人局限在一個小小的框子裏，爸爸被局限了三十多年，我的女兒自然不能重走爸爸的老路。”

“一顆自由的心被困得久了，她就會失去飛翔的勇氣。”

“想一想吧，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奇妙，會很驚險，很刺激。人類直接目擊不到宇宙的廣闊和永恒，卻可以讓思想飛越。”

時一躺在床上，想着爸爸下午說過的話，睜着眼睛躺到了天亮。

作者有話要說：

絕對不會太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