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王]流年有餘

第7章

周末的好日子匆匆就過去了，學生們又重新進入牢籠，秋山芒在一邊不停地叨叨着被壓迫着的日子，而時一在得知考試全部通過時的好心情被班長的通知全部打亂了。

時一很郁悶，每到這個時候都會很郁悶，就連秋山芒講的話都聽不進去。這是一種毛病，時一知道，從第一次知道有家長會這種東西存在時就異常讨厭的心情一直都沒有變過。

“每位同學至少有一位家長必須參加，因為要确定未來學習的方向，請各位同學務必重視。”

班長是這麽通知的。秋山芒在聽到這些話時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時一，時一很安靜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臉上表現出來的是冷漠，是啊，就這樣的冷漠。

結束了喋喋不休，秋山芒擔憂的望着時一，“要不然，我們跑吧。”

時一看了他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以為是私奔啊，我們是不回來了還是怎麽着？”

“切，”秋山芒放下心來，“好吧，要不然我當你家長？”

“想占我便宜啊？”時一一個安田式白眼飛過去，然後若無其事的抖抖肩，“自己參加不行啊。”

理解秋山芒的擔心，時一的表情仍是淡淡的，硬生生的憋住将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暗恨自己心中的脆弱。不是沒關系嗎？是啊，沒有關系的。早已經不是那個期待着有父母出席的小女孩了，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的東西，為什麽要去豔羨？可是，可是，歲月教會了安田時一如何去堅強，卻仍然沒教會她如何在家長會的時候變出一個家長，更沒辦法教會她如何在這個時候不難過。

秋山芒拍了拍時一的肩膀，擠出一個笑容，“我去給老師說。”

走出班主任的辦公室，時一的笑容擴大，在轉角處轉了一個方向，然後，徑直往花園走去。

一到花園，那隐忍許久的眼淚終于出來了，時一狠狠地抹了一把臉，恨自己的不争氣，憑什麽要哭，我憑什麽要哭，憑什麽眼淚就不斷呢？

在老師辦公室，永井老師問爸爸媽媽為什麽不出席，她回答說因為忙。老師問連一早上的時間都不能抽出來嗎？她說不行。老師要爸爸媽媽的聯系方式，自己說什麽來着，啊，是不知道。

是啊，知道什麽呢？不知道他們的聯系方式，不知道他們在哪裏，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吃飽穿暖，甚至不知道他們至今是死是活，這就是安田時一的父母啊。

好像又回到那一天，那記憶中從來都不會褪色的那天。

空蕩的大廳，回蕩着咚咚咚的聲音，忍無可忍的女人暴躁地開口，“安田時一，你能不能安定一點！”

咚咚聲停了，爾後卻若無其事般繼續響起，坐在樓梯上的安田時一懷中抱着一個小小的嬰兒，不停地晃蕩着腳上明顯過大的拖鞋，發出不和諧的聲音，卻明顯取悅了懷中的小baby。

女人憤怒地看着毫不在意的安田時一，對着對面垂着頭的男人開炮。“哪裏來的野種也敢往家裏抱，安田護你出息了啊！”

安田護卻像是突然精神了，“哪裏來的野種？那是我妹妹的孩子。我還想問問你呢！整天勾三搭四還不夠，我都沒說一句話……”

“我哪裏勾三搭四，都說了我那是工作工作，這麽多年我辛辛苦苦工作我容易啊，你一個大男人整天窩在家裏什麽都不幹，還有本事說我啊！”女人撲到男人的身上，一拳一拳的落在男人的胸口。

“這是女人在數落男人的不争氣，俊一記住以後不能當這樣的男人啊！”安田時一碎碎念中。

“怎麽不是？有人工作是整天和人喝酒吃飯的工作嗎？啊？”男人的聲音越發高了，一只大手就要落到女人背上。

“俊一啊，這是在不好意思啊，自己的錯還要加到別人身上，颠倒黑白懂不懂。”揉揉懷中的小臉蛋，小臉蛋就是嬌嫩啊。

“安田時一你閉嘴！”

“安田時一你閉嘴！”

兩聲拔高的男聲女聲響起，安田時一站起身，輕輕撫着小俊一，“俊一不怕不怕啊，有姐姐在呢！”看着樓下以一副糾結的姿勢糾纏在一起的男女，冷哼了聲，“不就是誰都不想管這孩子麽，不要忘了，你們口中的另一個野種正主兒在呢，不想管就給我滾出這個家。”

“安田時一，是誰把你教成這個樣子的，有人這樣對自己的爸爸媽媽說話嗎？”安田結衣理理衣服，打扮的豔麗的臉扯出憤怒的模樣，卻奈何不了安田時一任何，對于這個女兒，她從來都是無力的。

“你們教的啊，還有，這個房子是爺爺留給我的，歸屬人是我。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媽媽你也別拿俊一說事，當初說的冠冕堂皇，不就看上了那十萬塊錢麽，現在錢花完了就不認帳了？你想和你的情人出國就明說，不用假惺惺的裝無辜，這裏面誰也不無辜。”轉過頭來看到滿臉怒容就要發出來的男人，安田時一撇了撇嘴，“至于爸爸，你也趕快離開吧，這裏沒有束縛了，你可以去周游世界搞你的攝影去，只是這次可沒有錢供你，家裏也不再有一分錢給你。這個家，你們都離開吧。”

時一抱着小俊一從臺階上慢悠悠地走下來，拖鞋在臺階上摩擦，拖着長長的音調。安田護和安田結衣早已經真得說不出話來，時一走上前，手搭到自家母親肩膀上，“媽媽，放過爸爸吧，還有，放過你自己吧。”卻是安田結衣從沒有想過的溫柔語氣。

安田結衣身形一僵，眼眶莫名地濕了，豔麗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徑直走到門邊拿起行李離開了。

時一看着自家父親，這從來都是唯唯諾諾的爸爸，卻在今天爆發了，“爸爸你也走吧，俊一是我弟弟，親弟弟。”安田護不好意思地低了頭，“時一啊，你以後要怎麽生活啊？”

時一歪着頭想想，将俊一小心地遞到安田護手中，“你等等。”

噔噔噔地跑上樓，打開櫃子，裏面是一個小巧玲珑的匣子，明顯放的是一些鈔票。整理好，總共是一萬零二十八日元，想了想，拿出五千，卻在樓梯口看到安田護哄着俊一的樣子。那個男人什麽都不好，但是突如其來的溫柔卻讓人不自覺的陷進。轉身翻過小匣子，拿出了另一半。

“爸爸，這是一萬日元，你自己處理吧。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吧，最好是實現你的夢，其他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和俊一定會好好的。”

安田護嘴角動了動，卻發現每次面對女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時一啊，剛剛的話是氣話，你是爸爸媽媽的女兒，你……”

“我當然是你們的女兒，只是爸爸，你這樣說，是會傷我和媽媽的心的。爸爸，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們這樣每一次都會添傷口麽。”

“好，那我走了。時一啊，爸爸對不起你們。以後……”

“沒有什麽以後，不會再有以後了。”截住安田護的話，時一冷淡的開口。

接過小俊一，送走安田護，空蕩蕩的大廳依舊空蕩蕩，“俊一，你說我怎麽把錢全給了他呢，就不該心軟對不對？”

坐在樓梯口，剛剛的戰場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收好在門口放着的兩雙拖鞋，從今天起，這個家不會再有這兩個人了。衣架上的衣服也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兩件小小的衣服。

“俊一啊，我好像做錯了呢。”懷中的小子在睡夢中愉快地吐着泡泡，像是在回答時一的問話，“我應該晚一點再讓他們走的是吧，今晚的晚飯怎麽解決啊，你這是還走不了路的節奏啊，我要怎麽辦啊啊啊！”

小俊一醒了，睜着大大的眼睛無辜的看着時一，這不是我的錯啊，我這還沒有到一歲啊，你有點太着急了吧，親愛的姐姐。

時一無語了，這小東西還得養大啊，不過養成游戲貌似也好好玩吶。嗯，就這樣決定了。

這一年，時一剛滿十歲。

安田時一擡起頭，直視着老師，“老師，他們真的不會來的，我也真的不知道。”

老師因為自己的回答頓了許久，以為是自己騙人，“安田時一，我知道你家裏有點困難，但是父母是孩子的領路人，你的事情需要你父母的意見參考，不要任性。你要是再不解釋清楚，我就要去家訪了。”

任性嗎？時一想起老師的話語，原來自己也有被說的任性的這一天啊，只是，從把父母趕出家門的那一瞬間，那對父母，有誰想起過這個任性地女兒。她放他們離開，給他們自由，最終得到的，是兩個遨游天際的父母，和一個在塵埃打拼的女兒，怎麽樣？他們有沒有那一瞬間想起這個女兒，一個不到十歲的女兒和一個不滿一歲的小嬰兒，有誰想過，他們要怎樣才能活下來？好吧，是自己趕他們出門的，所以，這是在自作自受不是嗎？

“那你就當他們死了吧。”擡起頭，挺着胸，笑容大大的綻在臉上，無辜的眼神，嘴裏卻吐出惡毒的話語。在老師愕然的目光中鞠了躬然後大步走出門。

不要錢的眼淚止不住啊，狠狠地咬住嘴唇，怎麽會委屈呢？自己怎麽會有這麽委屈地情緒呢？有什麽好委屈的，安田時一，安田時一，你是安田時一啊，不需要他們，真的不需要，真的真的不需要啊，為什麽要委屈呢？為什麽還要流眼淚呢？

心中的憤怒委屈再也壓制不住，時一咬着牙，擡起頭朝着天上望着，眉頭皺的緊緊地，就像又回到了七年前的自己。小小的人兒抱着更小的孩子，搬出了爺爺留下來的房子，住在一個小小的屋子裏，那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啊，俊一的臉凍的青紫，将那小小的身子緊緊地貼着自己，終于将俊一哄的睡着，而自己睜大着眼睛看着那涼薄的月光，一點一點的計算着生活中的每項花銷。渾身的血液像是要被凍住了，小心翼翼的蜷縮着，被子因為自己的失誤被雨水打濕，全家就剩一條夏天用的毯子。外面的枝杈露出黑黑的影子，就像是一個黑洞一樣将自己的心吸進去。心提在嗓子眼，那一瞬間，時一都感覺自己要死了，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凍死了，會有多久才會被人發現？只是，不應該有俊一啊，俊一還小，他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啊，他為什麽要承受啊？

那些時光都被封存在記憶裏，安田時一活了下來，堅持着上學，堅持着把俊一養大，如果不是有五十岚叔叔的幫助，也許這個世界上将不會再有安田時一的名字了。時一擦擦眼淚，深深吐出一口氣，安田時一，從來都是沒有父母的小孩，不是嗎？誰稀罕啊！

轉過身，将眼睛狂眨幾下，确認已經沒有淚珠了才走向回教室的路，進了教室，因為是自習課，大家都安靜地坐在哪裏。隐隐瞥見秋山芒在給自己使着眼色，沒有正眼看他，直接走向教室，意外地，好學生竟然沒有在。

柳蓮二從暗處走出來，在剛剛那個人在的地方伫立良久，從懷中掏出小本子想要寫點什麽，卻無從下筆。想了想，将本子收回去，轉身離開。

唯有水泥地板上還未來得及蒸幹的水暈，合着綠意盈盈的随風飄揚的枝條，這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周五下午，全二年級的學生都停止上課，由各班班主任負責準備家長會。時一有點好奇，班主任竟然沒有繼續追問父母的消息，好奇地同時又覺得慶幸，算了，老師要是忘記了就更好。

二年級D班裏擠滿了家長，有的家裏幾乎都全家出動，大家陪在自家父母跟前，時一的這邊就更顯得冷清。

秋山芒不停地用餘光掃過時一這邊，母親不時叮囑的話語一句都沒有聽得進去。而時一正看着窗外，仿佛教室裏的吵鬧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只是在這種地方呆久了還真是吵鬧呢，自己好像真的是不和諧呢！

“是安田桑嗎？”溫柔的女聲突然響起，打斷了時一的思緒，時一轉過頭，吓了一大跳。

“是柳伯母嗎？”看到這樣的人，誰能聯系不到她和好學生的關系，那精致的眉眼，一樣的發色，好像除了那雙會笑的眼睛，和一絲不茍的盤在頭上的精致的發髻外，都和柳蓮二一般無二，不對，應該說是柳蓮二随母才對。

“果然是安田桑呢。”柳真理子溫柔地笑着。

時一看着那張笑得溫柔而又顯得有點天真的臉，然後腦中浮現出柳蓮二這樣笑的樣子，啊，那是怎樣的一種毀啊。

“您好，柳現在不在，您先坐下休息一會吧！”

“好的，那麻煩你了啊，不過蓮二可不是沒有來哦，他打電話說社團裏有點事情要處理呦。”柳媽媽解釋道，“然後我就先過來了。”

“那……您就先等等吧。”時一有點無奈，好像從來沒有距離這麽近的和母親這一輩的人相處，時一徹底沒有話說了。

兩人相對無言，柳媽媽低頭看着自己手掌心，時一淡笑着，卻覺得自己的笑就要僵在臉上了。

“母親，安田桑。”終于，清冷的嗓音打破了這種寂靜，時一和柳媽媽都大舒一口氣。

“蓮二啊，你終于來了啊，媽媽好想你哦！”

柳媽媽一下子撲到好學生懷裏，時一大跌眼鏡，而好學生的表情卻告訴自己，這是真的。那個端莊的柳媽媽一下子變成了像兒子撒着嬌的——額，還是媽媽。

“母親大人，這是在教室。”請注意場合，當然，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對自家母親，柳蓮二本人也是頭疼的啊。

“我知道啊。”柳媽媽從柳蓮二的身上下來，然後整理好衣服，快速地變成了端莊賢良的柳夫人一枚。

安頓好自家母親，柳蓮二看向面部表情呈現糾結狀的時一，“好了，我們出去吧。”

時一看看門口，老師已經進了門，同學們都陸陸續續的走了出去，“好。”收拾好書包，和柳夫人說了再見，然後跟在柳蓮二後面。

家長會安排有兩個多小時，時一随着柳一起去了圖書館。安靜的下午，兩個人之間，只有偶爾充斥着的翻書的聲音。

家長會，終于落幕了，時一不知道的是，命運的幕簾終于在這一刻拉開，從此，這是屬于安田時一和柳蓮二兩個人的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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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一：柳蓮二，說，你把我的資料記在那個本子上了？

第一次看到柳蓮二做的各種調查筆記，時一氣結，這麽明細的東西，自己哪裏還有什麽秘密啊？

柳蓮二：沒有。

時一：騙人，你明明知道我那麽多東西，趕快實話實說！

撲倒柳蓮二身上，拽住他的領子，大有一副你不告訴我我就不放手的架勢。

柳：沒有騙人。

時一：真的？（懷疑狀）

柳：是真的。

因為，你的資料，我都是記在心裏的。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好喜歡好喜歡柳桑，柳桑一定要照顧好我家孩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