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翟浩幫周實秋請了一天假。昨晚他飛太高,一時間沒下得來,臨天亮才算歇停。莉莉知道這個消息簡直晴天霹靂:今天上來的投訴該怎麽做?!看來自己要瘋狂反轉上海廠了。想想還有些小激動。顫顫巍巍打開電腦,刷新一下系統,第二道驚雷霹靂下來:怎麽來這麽多投訴?!自己現在改名叫墨菲潘還來不來得及?辛虧沒有跟呂美瑤劃清階級界限,現在我只能……哎哎?Yoyo呂怎麽戴着安全帽走了?
完。濃墨重彩的完。
但是莉莉是一個上過大學的高材生,急中生智半秒就想出完美方案解決問題。她也拿着安全帽走去車間晃晃,假裝沒看到投訴,實在是胸有成竹。
走進車間,一陣陣的熱潮、轟鳴、粉塵夾雜在一起向她奔來。一般車間多是質量部工程師或者領導視察的時候去,沒幾個姑娘願意在大熱天往裏晃。但是周實秋告訴莉莉,如果要一下子明白客戶投訴的質量問題出在哪兒,最好自己能成為個半吊子工程師。呂美瑤他們的處理方法就是發無數封郵件問其他部門同事,或者直接購買新的替代零件寄送給客戶,簡單不費腦。他讓潘莉莉自己選要用哪種方法,莉莉決定聽她師傅的,仔細學習機械。她跟着生産線走了一圈,拿手機把她不熟的組裝過程給拍了下來,不懂就問問工人,在這鋼筋水泥酸臭汗水中仿佛一道靓麗風景橫空出世,昏暗燈光照耀輕舞飛揚。
工人們快給輕舞飛揚磕頭了,這小姑娘怎麽還沒走?是不是缺心眼?急着換班吃飯呢。
在虛心求教第七十二位師傅之後,輕舞飛揚偶然瞥到了個零件,就是今早一個投訴客戶描述開箱損壞的那個。小徒弟大喜,跟工人打了個招呼,決定搬一個直接寄給客戶。鋼材料零件看着小其實很重,她氣沉丹田一個馬步紮下,大喝一聲“起!”,在工人的攙扶下慢慢把這鐵家夥搬到車間走廊,褲裆差點沒崩了,風景再次靓麗。
“喲,這不是投訴科新來的小姑娘嘛。”
“哎?你好。”莉莉擦擦手,回頭瞧見是質量部另一個團隊的主管,立刻不敢怠慢連忙把臭烘烘的安全帽又戴上。
“你們主管就這麽對待新人的啊?叫小姑娘搬那麽重的東西?”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能傻笑。傻了半天連忙擺手:“不重的,還可以。”
主管旁邊的一個妹子插嘴:“怎麽投訴科盡找小姑娘?就周實秋一個男的。”
“哎,投訴科沒前途的呀,在那鳥人手底下有什麽發展空間?男的誰要做?是吧。也就那個中專生肯做做。”主管朝莉莉笑了笑,如五月春風般溫暖,“苦了你了哦,Lily。明明那麽有能力的一個大學生,偏偏在他手下做事。”
“是呀,你先熬一會兒,有機會來我們團隊來,主管好伐?”
“嗯,Lily以後跟Yoyo一起來。”
潘莉莉此時已經大腦空白,他主管挺好的呀,難道自己是碰上……高層鬥争了?是不是要站隊?自己該說什麽?她的臉已經笑僵,脊背“唰”一下冒了一層冷汗。這輩子最不擅長的就是這個了,從小學競選班幹部開始她就在心眼上露怯,以至于大學四年什麽社團、學生會活動都沒有參加。現在這種情況就是要她的命。
“我……現在還在學習中,質量這一塊不不懂的還要麻煩你們了。”莉莉喘了口氣設法組織第二句話,正欲繼續,兩人朝她點了點頭直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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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尴尬。
身後依舊轟鳴聲不斷,她擦擦汗,腳步不穩地朝供應商走去。她實在需要喝口水歇一歇。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表現怎麽樣,有沒有什麽錯誤。之後會怎樣?領導是不是真的是一個傻逼?感覺上了班以後要學的反而不是工作上的內容……莉莉就這麽邊迷惘邊朝前走,還沒瞧見晟陽辦公室,一個男人又出現在了迷惘人生的道路上。擡頭一看:大帥批。受不了,趕緊低頭跑路。
“小姐你好,抱歉……”
“啊!”完完完我被帥批搭讪了!莉莉趕緊雙手疊屁股上。沒辦法,搬完那鐵家夥總感覺褲裆在漏風,要是真裂了那就太傻了。
“請問晟陽公司上海廠辦事處是在這兒麽?”
“是的。你怎麽進來的?”原來不是我們公司的員工。
白晨陽愣了愣。還能怎麽進來的?我走進來的……
“不是這裏的員工進來要登記,還要出示身份證件以及拜訪原因。”
“那個……”白晨陽皺起眉,“小姐,保安就讓我登記了一下直接進來了。”他看着手中的名片确認地址,莉莉瞄了一眼,哦,浩浩哥哥的名片。
嗯?他找浩浩哥哥有什麽事?是不是仇家尋上門?前兩天還聽到財務說要跟供應商們算一下賬。幸虧浩浩哥哥今天也不上班。
“我也要去晟陽,我領你。”非常警戒的優秀實習生代表摘下安全帽,迎風甩了甩秀麗的頭發,甩白晨陽一臉汗點子。
前夜酒吧散場之後,翟浩夾着周實秋回家,關照王拓第二天直接去找公司的老崔先去混個臉熟,還給了他鑰匙。王拓不敢怠慢,今天早早第一個來到公司。所以莉莉領着白晨陽踏進辦公室時,晟陽只有他這一個小夥子,還是個生面孔。
“你誰?”“你好啊,又見面了。”兩人同時開口。
三人愣住。
王拓倉惶擠了個笑,不自覺後退兩步。白晨陽走上前将一個帆布包扔到他懷裏:“別說什麽酒吧太黑所以拿錯了。包不還給我可以,但我身份證手機必須給我。”
“我我……咳咳,我是真的拿錯了,”王拓已經羞憤欲死,“我今天出門急沒帶在身邊,下班了我回家取給你好吧?”那臉紅得,潘莉莉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大規模的紅潮。
這男孩子跟這大帥批挺配的啊。喲,大帥批走上去要壁咚他了。哎,小夥子躲什麽躲?當心吻你哦。
“沒工夫跟你廢話,現在就回去拿。”
“我那啥……哥,我今天第一天上班,不方便。反正你也曉得我在這兒,我也逃不了不是?”小夥子眼瞅帥哥靠近自已,腿軟了還激烈逃竄。不能不躲,不躲可能自己會反手抱上去。這裏還有個小姑娘看着呢,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姑娘,別幹站着,來救救我這個初來乍到的縣城男孩呀!
嗯?小夥子瞅我幹啥?是不是示意我關門?師傅不在的日子,莉莉真是做什麽決定都沒有自信!她走到門口随手就把門給鎖上了,王拓咣當一下跪在地上。
妹妹,你這是逼他揍我!你曉不曉得兩個男人在一個密閉房間裏揍着揍着就要瘋狂地做愛了?進展太快我還沒有準備好先做愛後談愛的準備!
白晨陽看他突然下跪,吓得往後一踉跄。現在做賊的都是什麽套路?不肯還錢包就要跪下了?他穩住心神居高臨下站在王拓面前:“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縣城男孩幸福得直接趴在了地上。
白晨陽調休了一天,坐在晟陽會客室沙發上喝茶跟蠢賊耗着。他覺得自己最近諸事不順。老婆天天跟他冷戰,事務所又給他壓力,兩場特別難打的官司必須要打贏。去酒吧逃避一下現實,偏偏包還被人偷了,真是比人家本命年還倒黴。
王拓在一旁很想給前姐夫打電話,又怕被姐夫罵,只得讪讪給他端茶遞水,等崔叔來。城裏人講,酒吧就是個尋找豔遇的地方。這個王拓一直記在心裏的。藍貓裏的男男女女在自己面前走過來,蕩過去,他覺得就白晨陽最好看,坐在那裏想心事,是個等愛的男孩。一聊,男孩原來已經三十好幾。王拓瞬間心神蕩漾:時下最流行的大叔!啊……好想跟大叔軋朋友。
縣城男孩對自身條件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他直接搭讪撩騷,大叔肯定轉身就走。為了留住白晨陽,王拓鬼使神差偷偷拿了他的皮包。皮包裏有錢包手機身份證工作證明房産證戶口本……帶回去好好研究,然後再假裝撿到還給他,知己知彼人工制造美麗緣分,一來二去就可以勢如破竹拿下他包皮,堪稱完美愛情戰術。
萬萬妹想到,把自己那傻逼小包給落下了。
恨!
莉莉很想打電話給師傅,又怕被師傅罵,只得孬孬地發呆。她沒敢跟大帥批聊天,大帥批目前為止就沒笑過,跟打滿氟利昂似的。她欣賞了半天覺得有點困,轉去向王拓搭讪:“喂,你新來的?”
“昂。”
“你們……認識?”
“嗯。”王拓再次嬌羞地低下頭。
“厲害啊,我生命中一個帥哥都沒出現過。”
“我姐夫……哦,就是晟陽的老板,挺帥的,你應該見過呀。”
“你說翟浩?原來是自己人。弟弟你好。”
“你好。”
“他不帥的。長成那樣頂多Gay喜歡。”
王拓已經驚了:“你就這樣看穿了我!你怎麽曉得我是Gay?”
莉莉也驚了:“哎卧槽我不曉得啊,你你自己就這麽出櫃了啊!”
辦公室突然安靜,空氣中寫滿沉默,少男少女轉過頭去不敢對視,彼此都在腹诽:這人是不是有病?相顧無言唯有尴尬滿腸。
白晨陽喝着茶,看着他們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忍不住皺眉:這兩人是不是有病?
申城如畫裏,江畔望晴空。潇灑無比的放假日,周實秋黑着個臉走在黃浦江畔。
“翟浩,你不上班你跟着我幹嘛?”
“我喜歡。等會吃什麽?”
“吃雞吧。”
“你的還是我的?”
“神經病……你能不能別跟着我?”
“你要是跳下去怎麽辦?”
“我他媽今天不上班高高興興的我腦子有坑要去跳黃浦江?!”
“就怕你太高興了要跳下去。……哎我靠你放手!周禿!”翟浩在江邊掙紮,生怕周實秋力氣一大真的把他給推下江去,“我不講我不講了……你別推我,大白天拉拉扯扯算社麽意思?”
周實秋聞言收手,翟浩扭動太過沒來得及剎車,慣性使然一把抱住了周禿,胸貼胸,鳥貼鳥,抱得對方呼吸勃起雙障礙。
“放手。”周禿臉又青了。
“……”霸道總裁扭了扭下半身,“你唧唧怎麽那麽小,我感受不到。”
“你他媽放手!”
“哎,你還蠻瘦的哦。”霸道總裁扭了扭上半身,感受周禿的肋骨。“我說……哎哎哎你放手掉下去了!我真的掉下去了!”
江水夾翠路,白橋落彩雲。千嬌百媚的九月天,周實秋整了整衣服,黑着臉走進菜場。
“周禿,沒老婆以後我飯都沒得吃了。你幫我做點簡單清淡的,老在外面吃有點便秘。”
“誰要幫你做?”
“我來買你來做,兄弟分工合作一下,促進感情的。”
“誰要跟你促進感情?”
“哎,你不是要吃雞雞嗎,這個大香腸看上去蠻好的……”翟浩拿起一根掂了一點掂,“阿姨這個香腸哪能賣啊?”
“小夥子,這是素雞。”賣菜阿姨這輩子沒見過知識儲備量如此驚人的男同胞。
“哦。那有雞賣伐?”
“你手裏這根就是素雞呀。”阿姨朝總裁翻了個白眼。
翟浩重重放下素雞,買菜的心情被一掃而光:“實秋,走,我們下館子去。”
“放開!誰認識你?”
周實秋隐隐有些後悔,今天不應該請假,睡眠不足去上班也比被傻逼跟在屁股後頭好。話說這個人也請假跟着我到底什麽意思?半小時後,他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繼續黑臉幫傻逼做飯。翟浩熟門熟路換拖鞋、脫衣服、癱上沙發、打開電視、連上游戲,一套動作幹淨利落找不出半點破綻,周實秋在廚房還沒洗上兩把菜就已經聽到客廳傳來一陣槍戰聲,還時不時伴随兩聲男人的怒罵,真是後悔剛剛沒有跳黃浦江。
翟浩玩了兩把狙擊游戲,伸手看看表:“周禿,餓!”
“再等五分鐘!”
“哦。”
五分鐘以後翟浩看着碗裏的面,臉也黑了:素雞面。真是不應該特地請假陪他!還是不是好朋友了?花我兩百塊錢買菜就給我做了碗素雞面!我特麽最讨厭吃素雞!周實秋啊周實秋,我平時就是寵你寵太過,你同性戀我都沒講你……
周實秋做完飯跑去卧室把假發摘了,梳了梳頭紮起馬尾,換了件大號體恤衫當睡衣,光腿款款走了出來。
翟浩低下頭幽幽吃面:“看不出來你手藝不錯啊。你怎麽知道我愛吃素雞面?”
“……”是不是有神經病?
“實秋,發質蠻好的。”總裁看好友不理自己,老臉一紅。他覺得有必要要和周禿聊一聊同性戀的問題。如果每個同性戀都像他這樣随時随地不穿褲子露大腿,成何體統?這是對異性戀文化的一種沖擊!必須要鬥私批修,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像周禿這樣的……
周實秋端着面坐到他旁邊,雙腿架在茶幾上,開始跟他一起看電視。光溜溜的大長腿,白,瘦,晃得人很想摸一把。
像周禿這樣的好同志,倒是能夠赦免。如果非要為所欲為也不是不可以。
“實秋……”
周實秋筷子一頓瞬間翻了個白眼,一般翟浩這麽喊他肯定沒好事。果不其然,那人一邊吸溜面條,一邊油着嘴巴神神秘秘地靠過來,開始瘋狂向自己打聽隐私:“實秋,你老實告訴我,你喜歡上哪個不要臉的臭男人了?”
“你不認識的。”
“那描述描述,不要小氣。”
“婚姻不美滿。”
“還有呢?”
“沒了。”
“啧,不要說空話!”翟總一拍桌子,“我也婚姻不美滿,你怎麽不喜歡我?”
“……”周實秋差點沒把面潑他臉上,“不好好吃飯就給我從我家裏滾出去。”
“怎麽又生氣了?”翟總頭大如鬥。自從自己離了婚以後,周禿的心情就沒有好過,不是暴躁就是傲嬌,吃個面都能喊我滾出去。滾就滾。翟浩起身跑去廚房把飯碗放水鬥裏,門一關,開始刷碗。
看到翟浩走開,周實秋輕輕嘆了口氣,卸下防備靠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午飯。昨晚他問翟浩還愛不愛沁怡,得到了一個肯定回答之後,他就瞬間什麽都不想去管了。興奮劑讓他得以短暫逃避,但醒來,睜開眼,房間還是那個房間,翟浩還是那個翟浩。但周實秋不一樣了。周實秋沒有了原來克制和隐忍的理由,他那一顆蒙上死灰的心開始不安地跳動、挑逗:要不要追翟浩?要不要試試看讓自己的暗戀生根發芽?
周實秋摸摸自己的胸口。
他就怕它們會失控地瘋長、蔓延、扭曲,狠狠纏繞住自己,擠破原有的航道,把他推進未知恐怖的、名為愛的絕望陷阱。這才剛離婚,自己就已經忍不住脫了褲子勾引翟浩了。哎……
“翟浩,什麽時候回去?”
“你說什麽?大點聲!”
“我說,你什麽時候回去?”
“我不回去!晚上我們做頓好吃的!”
他挑了兩口面,味同嚼蠟。電視屏幕一閃一閃,周實秋突然不知道之後的日子他該怎麽過。離了婚的翟浩即将帶着一團火焰,氣勢洶洶地擠入自己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