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氣已經入秋, 晚上的溫度比白天下降許多。
晚風卷着絲絲冷意襲來，場館外的人不比裏邊的觀衆少，大多都是買不到票, 只能過來湊個熱鬧。
好幾個姑娘手上還拿着手幅, 一邊支着耳朵聽裏邊的動靜，一邊拿手機看直播。
假裝自己就在裏面。
江旭倚着燈柱, 薄薄的眼皮微微垂着。
薄荷煙在他指尖點亮，有猩紅火光出現。
這樣的夜晚本應該是安靜的, 然而架不住他現在站的位置不對。
又一陣歡呼聲響起時, 江旭忽然後悔提前離開。
原因無他, 這樣的歡呼聲無端是因為沈知夏和陸衡的互動才有的。
坐在觀衆席上他尚且還能親眼目睹, 然而站在場外，江旭卻只能依靠自己的想象。
沈知夏和陸衡已經合唱完了嗎？
為什麽都在尖叫, 陸衡又說了什麽嗎？
失去視覺的江旭更依賴聽覺了，也因此更容易胡思亂想。
即便無數次說服自己，然而他還是忍不住分神去聽裏面主持人在說什麽, 活動進程又到了哪裏。
無端的猜忌只能讓江旭陷入心煩意亂，他又點了第二根薄荷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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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夏和陸衡的合唱還算沒翻車, 至少她單方面這樣認為的。
不過全場估計就她和陸衡這麽想。
畢竟沈知夏剛放下話筒, 彈幕仿佛被清屏了一般。
三秒鐘後才有一大波粉絲抵達現場。
【對不起, 剛剛沒敢戴耳機, 請問是結束了嗎？】
【哈哈哈哈哈好想知道知知是怎麽一邊跑調一邊面不改色唱完的？】
【樓上你號沒了！！】
【家人們, 我又回來啦！剛剛脫粉了五分鐘（bushi】
沈知夏雖然看不見直播間的彈幕, 但是臺上還有一個裝愛搞事的主持人在場。
一曲完畢, 主持人還沒舍得挂電話，轉而問人：“陸老師覺得怎樣？”
陸衡抱着吉他，對着鏡頭燦然一笑, 語氣說不出的誠懇：“有進步了。”
陸衡不說還好，一說整個觀衆席鋪天蓋地都是哈哈哈哈哈的笑聲。
剛才憋住不笑的真愛粉現在都忍不住露齒。
彈幕也和現場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寶貝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
【神他媽有進步了！！剛剛小陸都差點被帶偏了！指路一分三十五秒有驚喜！！】
【這都不是真愛就說不過去了吧？？？】
現場一片歡樂，沈知夏循着攝像頭，目光在觀衆席上一瞥，斂着的笑意還未收起。
倏然卻發現江旭座上早就沒了人，只有陳曜傻乎乎在朝自己揚手。
沈知夏眼睛稍稍瞪圓，繼而回以一笑。
移開了視線。
還好主持人也知道收斂，幫陸衡新專輯打了廣告之後，就挂了視頻通電。
而後的游戲，沈知夏也終于找回狀态，沒再失手。
見色忘友的陳曜在給俏俏發了上百張圖片之後，終于想起身邊少了一個生物。
腦袋左右前後轉悠一圈之後，終于将視線重新定格在微信上。
可惜江旭遲遲沒有回複。
陳曜還以為人早就離開，結果離場的時候，卻驀地在場外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子。
江旭坐在駕駛座上，手邊還點着薄荷煙，火光照亮了男人半張臉。
陳曜敲了敲車窗，提醒：“還不走？”
江旭輕輕呼出一口眼圈，白色煙霧模糊了男人的面容，莫名多了幾分落寞。
“……快了。”
晚上吸了不少煙，江旭現在嗓子還是沙啞着。
冷落了自己一周的俏俏終于有了回音，陳曜沒再理會發小的多愁善感。
和江旭道了一聲後就直接驅車離開了。
說是快的人，卻一直等到場館外所有人都散去，江旭的車子依舊停留在原地。
嬉鬧聲如潮湧般褪去之後，夜晚又恢複到往日的安靜。
江旭車子就停在出口附近，然而一直等到裏邊燈光暗下，才看見出口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口罩和鴨舌帽是沈知夏的必備。
為了躲開狗仔，她還特地換了套裝束，米色棉麻娃娃裙更襯得女孩身形嬌小。
五個多小時的錄制，沈知夏現在疲态盡顯。
十點多的城市還是處于燈紅酒綠之中，沈知夏混跡在熱鬧人群中間，耳邊喧嚣聲一片。
她拐彎，尋了條安靜小路走着。
昏黃燈影從頭頂傾瀉而下，照亮了半條街道。
街道左右還有商販敞着門，有燈光從裏頭照出。
沈知夏找了半天，才終于在一家手工店前面駐足。
門口碩大的平安結和記憶重合，沈知夏之前還是在紀菀的朋友圈種草這家店的。
說是店主精通各種平安繩的編法。
可惜聽說沈知夏的來意之後，小姑娘卻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
“這是我奶奶的店，我就是過來幫忙看店的，不懂得這個。”
“不過最近她身體不好都住在醫院，要不你在店裏看看，我們店也賣平安繩的，就是款式不同而已。”
沈知夏面露遺憾。
剛才錄節目的過程中，對方選手不小心将自己的平安繩扯松，沈知夏還想着找人幫自己修複。
害怕平安繩中途掉落，所以沈知夏都是單手捂着的。
以至于看見突然竄出的陌生男子時，沈知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慶幸那一處燈光昏暗，沈知夏又處于怔愣作态，只能勉強看見男人退到膝蓋的牛仔褲。
然而男人粗重的呼吸聲卻源源不斷傳入耳中。
大腦卡頓了将近一秒，待反應到發生了什麽時，沈知夏第一反應是驚恐。
塵封許久的記憶再次開啓，害怕的情緒猶如潮湧一般，慢慢向沈知夏襲來。
海水幾乎将她整個人都籠罩在其中，呼吸被掠過，被侵占。
心髒仿若暫時停止了工作。
沈知夏雙目圓睜。
其實也就一兩秒的時間，然而思緒卻翻山越嶺。
喉嚨快要發出第一聲尖叫時，雙目忽然被人從身後捂住。
随之而來的是熟悉的聲音：“是我。”
江旭寬厚的手掌下是沈知夏微顫的睫毛，他單手捂住沈知夏的眼睛。
将人往自己身後拽去。
江旭颀長身影矗立在沈知夏和男子中間。
耳朵也被江旭緊緊捂住，然而沈知夏的肩膀還是止不住顫抖。
那個男子的聲音她太熟悉了。
之前被拐賣的那段時間，很多個晚上沈知夏都是聽着這樣的聲音過來。
有時還夾雜着污濁不堪的言語。
怕被人販子發覺，沈知夏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只能眼睜睜盯着天花板，緊咬着下唇給自己壯膽。
後來，身邊有了徐星臨。
沈知夏終于不再是一個人。
少年捂着沈知夏的雙耳，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着。
“知知，是我。”
“別怕。”
……
“知知，是我。”
“別怕。”
記憶中少年的聲音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江旭沉穩的聲音，以及男人強勁有力的心跳。
沈知夏呼吸漸緩，鼻間是男人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能在大街上做出這種事的大多都是無能之輩，一看江旭出現，立馬吓得跑了沒影。
然而沈知夏卻過了好久，肩膀才停止了顫栗。
手心漸漸有了水霧，江旭松開人，果然看見沈知夏泛紅的眼角。
他輕聲安撫人。
只可惜聲音還未發出，沈知夏忽的捂住嘴，女孩往前跑了幾步，站在垃圾桶前一陣幹嘔。
……
江旭在附近的便利店買了礦泉水，帶回了車上。
沈知夏這一整天都沒吃什麽東西，胃部一陣痙攣，勉強喝了大半瓶水之後，才稍稍找回了呼吸。
只是女孩眼角的微紅尚在。
她嗓音還帶着後怕：“謝謝你。”
不管什麽時候，那段記憶于沈知夏而言永遠是末日般的存在。
江旭看了人幾眼，才道：“不用。”
車上放着舒緩的音樂，溫和的女聲融在濃重夜色中，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沈知夏的焦慮和不安。
她頭倚着椅背，一雙眼因為哭過的眼睛，隐約可見紅腫。
江旭沒問人，只是慢悠悠開着車，道路兩旁依舊是高大的法國梧桐，車子穿梭在其中。
江旭直接将人送回了家。
車子最後是在小洋樓前面停下的，沈時喻還沒回來，他房間的燈光還是暗着的。
“剛才的事……謝謝你。”
興許已經緩過勁，沈知夏嗓音也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喑啞，然而眉眼間的疲憊卻顯而易見。
江旭沒接話，只是一聳肩，靈活将話題換了個方向。
“需要幫忙嗎？”他下巴一擡，落在沈知夏纖細手腕上，提醒，“平安繩。”
平安繩本來就在節目中有了松動的傾向，更別提剛才看見那男子時，沈知夏差點将手腕上的平安繩扯斷。
江旭這麽一提醒，沈知夏才發覺手腕上的平安繩莫名多了一大圈。
之前江旭幫忙系好的伸縮結完全報廢。
沈知夏怔愣半晌，才搖頭拒絕：“不用，我明天……”
話音未落就被江旭打斷。
男人聲音淡淡：“怎麽，不合作連朋友都不是了嗎？”
“朋友”二字用來形容沈知夏和江旭的關系，未免也過于奇怪。
不過對方半小時前才将自己從陰影中撈出，沈知夏這會不可能翻臉不認人。
晚上經那麽一遭，沈知夏的反應速度都比平時慢了一大截。
待自己回過神之後，她依然摘了平安繩。
沈知夏後知後覺補上一句：“謝謝。”
光是“謝謝”沈知夏今晚就說了三遍，江旭無聲笑了下，頗有幾分自嘲。
之前老伯教的方法他記得，所以不到三分鐘時間，平安繩就重新回到沈知夏手腕。
猜到沈知夏接下去要說的話，江旭及時打斷。
“不用謝。”
沈知夏道謝的話哽在喉中，最後只是無聲彎了下唇角。
車子停在院子中間，距離大門還有一段距離。
月桂懸在頭頂，沈知夏望着地上搖曳的樹影，默默加快了腳步。
只是人還未走出江旭的視線，包裏的手機忽然響了下。
看見是江旭的電話，沈知夏還回頭，狐疑看了人一眼。
車子前方的江旭示意她接通。
他聲音落在無邊夜色中。
江旭輕聲道：“到家再挂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