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夏漁突然被他抱在懷裏,兩?個人緊貼着彼此,他的身體很?熱,入鼻是?幹燥的男人味,很?安心,很?想念。
她的鼻子?酸了酸。
他說他沒信心,要她哄哄他,可是?誰來哄哄她呢,明?明?她也不開心,明?明?她也需要哄。
在他懷裏的感覺真好,也許在很?久以前,她就夢想過?這一?天。
她閉上眼睛,只?允許自己沉溺幾秒。
用心記住這幾秒就好,至少證明?她也得到過?。
不去管是?誰的替代品,至少這幾秒,是?屬于她的。而在這個安靜無人的教學樓,是?她真實心情的見證者。
幾秒後,她緩緩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被困在他懷裏,她沒有任何掙紮,但是?聲音很?冷靜,甚至,透着點冷酷:“想哄你的大有人在,江楓,你找錯對?象了。”
“我們只?是?同學,或者說,比同學關系更近一?點,但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一?次又一?次對?我做出?這種?……”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帶着微弱的顫意,間接說明?她的情緒其?實沒有她的外表那麽平靜,她想大聲告訴他,她讨厭暧昧,讨厭他說着喜歡別人,卻沒有原則的一?再靠近。
可是?盡管千頭萬緒,最終只?是?化?為簡單的四個字:“我很?困擾。”
氧氣稀薄,她不由深吸一?口?氣。
“以前的就一?筆勾銷了,你要是?不再這樣,我們……就還是?朋友。”
困住她的雙手又靜止了幾秒,幾秒後,背上的手松開力道,兩?人之間終于隔開距離。
氧氣終于回到夏漁的胸腔,一?點一?點,讓她從現實裏的夢境醒來,她還是?她,盡管會難過?,卻還是?要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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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楓神情複雜,沮喪卻是?那麽明?顯,那句“我們還是?朋友”,雖然只?有簡單的六個字,卻還是?殺傷力極強,令他們之間産生了一?些不同以往的變化?。
“對?不起,魚丸。”
江楓道歉時聲線很?沉,像是?壓在了夏漁心上,令她心中那隐秘的難過?,加劇了幾分。
“等這個月學琴結束,我這個朋友會努力。”他頓了頓,有痛心,也有難以名狀的不忍割舍。
“不再打擾你生活。”
夏漁這一?晚失眠了,腦海裏來來回回就是?江楓那句“不再打擾你生活”,明?明?這就是?她想要的,可是?當真的聽到這句話,她又難過?的要死?。
不再打擾她的生活,那就是?和前面四年一?樣吧,沒有交集,沒有聯系,連普通朋友都不如。
拒絕跟他玩暧昧,所以就沒有來往的價值,就要冷心冷面地推開她?
這是?正常朋友會幹的事?嗎?
夏漁一?邊郁悶不已,一?邊翻來覆去地生氣,最後不争氣地在躺在枕頭上哭鼻子?。
她氣自己,為什麽那麽沒用,為什麽總是?被這個男人左右情緒?
為什麽還是?那麽賤,一?而再,再而三的,控制不住地對?他動心?
男人那麽多?,為什麽她最在意的,還是?他!
這晚輾轉反側沒睡好的後果,就是?一?向不遲到的她,難得成了公司最晚到的人。經過?這段時間的整合,兩?個校區的中層班底已定,淮西校區由李既華擔任校長,而安澤路校區這邊,夏漁幹脆身兼數職,自己兼任校長一?職,下午她召集中層開會。
結果剛開會,幾個中層争相發言,夏漁的神色愈加凝重。
這一?星期兩?個校區有四個老師先後提出?離職,有人私下漏出?口?風,至上教育在挨個打老師們的電話,用比現在高兩?成的薪水,挖他們跳槽。
自然結果是?一?挖一?個準,老師們心動的不在少數,有些抵禦不了誘惑的,馬上提了辭職,還有一?些,考慮到其?他方方面面的原因,還在猶豫。
夏漁面沉如水。
她知道楊巍沒底線,但她沒有料到,他能那麽卑鄙沒下限,照這挖人的架勢,是?打算把這兩?個校區挖到只?剩兩?個空殼?
她看向章瑩玉:“章老師,這段時間校區招人就辛苦你了,現在是?畢業季,可以多?儲備一?些老師,也可以适當放寬學歷要求,人招進來關鍵在于怎麽培訓,态度是?最重要的,學歷并不是?最主要的衡量标準。”
章瑩玉點頭,她是?校區老人,做事?有分寸,也有一?套自己的看人标準,前段時間招進來的三個新老師,表現夏漁都挺滿意,因此兩?個校區的招聘工作,現在她全權交給章瑩玉負責。
“我們原有的教師團隊,都是?至上體系培訓下來的,既然有些老師對?老東家有感情,我們也不強留,走了也就走了。”她雙目铮亮,把困難當做動力,“目前夏果是?我全資,這段時間我考慮了一?下,正式告訴在座各位,我打算拿出?20%作為員工股,希望在座每位都盡心盡力,我們一?起等待夏果,開花結果。”
會後。
“夏總,這周六教培協會有個論?壇,您也收到了邀請函,您去嗎?”個性活潑的方曉蕊現在被夏漁提拔,做了她的助手,一?些日常雜務,還有數據統計工作,她都做得很?好,小姑娘挺有潛力。
夏漁接過?邀請函,随意瞄了一?眼,料想得到注資的楊巍必定要去這個論?壇上出?風頭,多?半劉涵姿那個女人也會到場,有這兩?個人打擂臺賽,就不愁沒有好戲看。
“去啊,這麽多?行業大佬雲集的場合,怎麽能不去?”她輕笑,眼中劃過?期待的光芒。
楊巍手伸得那麽長,恨不得讓她兩?袖清風立刻玩完,雖然她夏漁人微言輕不能把他楊總怎麽着,但是?去添點堵,她還是?可以做到的。
這一?天就在緊張沉重的工作壓力之中度過?,教師團隊的人員流失現在成了夏漁亟需解決的頭等大事?,什麽也不幹,和章瑩玉一?起篩選簡歷,一?直到天黑,兩?人這才疲憊地從電腦屏幕中擡起臉。
“下班吧,家裏孩子?還在等呢。”她揉着酸脹的脖子?,對?章瑩玉抱歉地笑了笑。
“走了走了,再不走,家裏的熊孩子?要造反了。”
章老師是?快人快語的個性,同樣是?生完二胎出?來工作的寶媽,很?珍惜現在的這份工作,考慮到要照顧家庭,更在意工作穩定,不像時下的年輕人,把跳槽當成家常便飯。
夏漁也是?和她相處了一?陣子?,才發現這位姐姐明?顯是?被大材小用了,最近給她增加了一?些工作量,她倒也沒抱怨,幹得又穩又利索,很?讓夏漁刮目相看。
所以一?個成功的老板,必備的能耐之一?就是?要人盡其?用,沒有所謂的職場廢物,就看你怎麽用。
夏漁下班以後又要再上崗,趕去給江楓上課,今天她限行,沒開車,好不容易打上車,路上堵了半個多?小時,到他家時都快七點半,只?剩吃飯的力氣。
還和之前一?樣,江楓準備了三菜一?湯,只?是?餐桌上,兩?個人各吃各的,場面過?于安靜了。
自從前幾天A大回來之後,他們倆就是?這樣膠着的狀态。
她除了教課以外沒有一?句廢話,他呢,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刻意疏遠,也願意配合她,做熟悉的陌生人。
上次那個親密的擁抱過?後,他們都默契地保持一?米的距離,大家心照不宣地謹守“朋友”本分。
夏漁在短暫地不适之後,心逐漸麻木,只?是?做個“沒有感情的上課機器”,而江楓呢,往日耍賤賣萌裝瘋賣傻的男人,現在表現得過?分沉默,木着一?張俊臉,做“沒有感情的拉琴機器”。
他的拉鋸聲整整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無論?夏漁如何費盡口?舌糾正,他拉出?來的永遠是?蹂-躏耳朵的砍柴工拉鋸聲,直到門被鄰居敲響。
上門的是?樓上的鄰居,一?個面目柔和氣質雍容的姐姐,四十來歲,很?為難地對?他們倆笑。
“實在是?很?不好意思,我家女兒後天初三月考,這兩?天必須要複習,平常我們也就忍了,可是?這兩?天——”
她抱歉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暗示來自樓下的噪音實在太嚴重,已經幹擾小孩的正常學習了。
江楓被鄰居內涵制造噪音,面子?挂不住,英俊的臉拉得很?長,夏漁生怕他跟溫柔的鄰居吵起來,把他擋在身後,道歉之餘,承諾這幾天都會給孩子?安靜的學習環境,鄰居姐姐這才離開。
“老子?在自己家拉琴,是?老子?的自由,她不願意聽,把門窗關起來不就得了,憑什麽老子?學琴還得給她女兒讓路。”
江楓心情不佳,碰上這種?事?,連帶着也開始胡攪蠻纏不講道理。
“人家小朋友考試也不容易,你就體諒一?回吧。”夏漁收拾琴具,“今天先到這裏,明?天我們換個地方,先讓樓上小朋友好好考試。”
“去哪兒?”江楓的氣焰終于小一?些,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沒想好,最好找個人少的地方,讓大家遠離噪音,我也算積德了。”
“你說什麽?”
一?不小心說了大實話,江楓撸着袖子?明?顯要殺人了,虎視眈眈瞪着她。
“好嘛,跟你道歉好不好?”夏漁連連後退,同時一?臉不堪回首,“實話說我耳朵也快廢了,把你教成這樣,每天穩定保持不進步,是?我老師的錯,我得回家好好檢讨自己。”
她願意跟他閑扯上幾句,江楓臉上的冰霜融化?了一?些,面露殷勤,“今天你限行,我送你。”
兩?人今晚僵了那麽久,現在的互動反而像回到之前,說說笑笑,五句有三句在鬥嘴,是?相處自然的老朋友。
夏漁看着他重新點燃笑意的臉,本來剛硬的心無來由一?軟,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路上她疲态盡顯,江楓關心她工作近況,她憋屈煩悶了一?天,現在也願意跟他分享,簡單地說楊巍背地裏搞小動作,使勁在她這裏挖人,估計挖幹淨了才會罷休。
兩?人職業不同行業不同,他也使不上勁,問她怎麽辦。
夏漁神色淡淡,手擱在窗邊,托着腮,任由晚風吹拂她的臉她的發,音調懶洋洋的,如盛夏綻放在高架路邊的歐月,自有一?股堅強淡定的美。
“我沒能耐搞他,自然有有能耐的人搞他,走着瞧吧。”
現在一?心搞事?業的她,由內而外散發迷人的自信美,要不是?車子?正行駛在高架上,江楓真想一?直這樣看着她。
他相信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厭倦。
路上夏漁給廖非非發了個信息,她今晚要回她爸媽家裏睡,廖非非回了個挺歡樂的表情。只?是?開到半路她想起來,一?份明?天要用的文件還在出?租房裏,想着今晚還是?回出?租屋睡覺算了,江楓于是?二話不說掉頭,車夫做得很?盡責。
到了小區門口?,江楓還是?堅持要送她到樓下,夏漁想正常的朋友大多?如此,沒有拒絕,一?路肩并肩走到她家樓下。
終于到面對?面說再見的時候。
兩?兩?相望,尴尬也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淌開來。
兩?個人各揣心事?。
夏漁想的是?,今晚送到這裏,一?個月以後呢,他們就是?陌路了嗎?
而江楓腦海裏的念頭是?,下了這一?劑猛藥,她對?他,會有哪怕一?點點的動心嗎?
夏漁僵硬地指了指身後:“那我——進去了。”
江楓點頭:“你進去吧。”
話這麽說,可他半步不動,仍然站在原地,顯然是?要目送她上樓。
夏漁揣着一?顆沉甸甸的心,進去,猶豫,回頭,觸及玻璃門後他溫暖的視線,心裏一?痛,加快了上樓的步伐。
腦子?裏都是?他落寞的笑臉,她渾然不知自己成了一?道深夜的幽魂,七魂六竅都遺落在外面,神情頹喪地開門,脫鞋,行屍走肉一?般地倒水,喝下一?大杯,整個人才從沮喪之中抽離出?來。
房子?裏有奇怪的響動,似乎有人在時高時低地抽泣,卻又聽不出?痛苦。
她的第一?反應是?好閨蜜又躲在房間裏看那些限制級的大片了。
她回了黑漆漆的房間。
正要開燈,牆猛地被撞了一?下,她觸電一?般縮回手,整個人被定在原地,狐疑地盯着那面牆。
這面牆後,是?廖非非的房間。
奇怪的聲音在放大,嘎吱嘎吱的床開始蓄勢,牆壁發出?“咚咚咚”的有規律的聲音,漆黑的視線反而放大了聽覺,隔壁那道可疑的女聲沖擊她毫無防備的耳膜,她腦子?裏“轟”一?聲,遲鈍的聽覺終于恢複正常。
光是?用腦子?想,就知道隔壁“戰況”多?麽激烈多?麽香豔了。
廖非非竟然帶男人回來了。
平生第一?次聽牆角,純情的夏漁連耳朵都泛起紅暈。
隔壁的男人顯然體力極佳,令人懷疑是?永遠不會疲倦的永動機,“咚咚咚”,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牆壁擊穿,廖非非極其?投入地放開嗓子?,幾乎是?無所忌憚,大約她也沒有料到夏漁就在隔壁。
這是?夏漁人生中最尴尬的時刻,沒有之一?。當初她分手堅持要搬進來時和廖非非合住,這女人就開玩笑說“不太方便”。
原來是?這種?不方便。
隔壁也許要鬧騰一?晚上,家裏肯定是?沒法待了,她悄悄地開門,踮着腳尖,紅着臉,連鞋都顧不上換,打開家門。
幾乎是?落荒而逃。
夏漁在電梯裏捂着胸口?。
整日在工作和瑣事?之中奔波,她都快忘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那點事?了,以後還是?要跟廖非非暗示下,最好別帶男人回家,雖然大家都是?成年人,這種?事?就跟吃飯一?樣正常,但是?她現在和她合租,為了大家方便,還是?去酒店比較好。
她雙頰滾燙,步履倉促地步出?電梯。
然後一?眼就見到,玻璃門後正側對?着她的高大男人。
他的身體一?般隐藏在黑暗裏,手上夾了根香煙,煙火半明?半昧,他在夜色裏吞雲吐霧,英俊立體的臉龐隐在絲絲縷縷的煙霧中,與這深重的夜融在一?起。
那麽熟悉,卻又那麽陌生。
然後他慢慢轉過?臉,鋒利如刀的雙眼,隔着輕薄的煙霧,終于和她對?上。
夏漁的心,狂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