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的自我修養

第60章

看着喬喬篤定的微笑, “丹尼爾”沉默片刻, 還是沒有繼續嘴硬下去：“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雖然你們的确長得一模一樣, 但是給人的感覺還是不同的。”喬喬聳了聳肩膀, “你的哥哥……為人比較沉穩、不動聲色，而你剛才進入會客廳、看到我們星盜的吃相的時候，應該很是不屑吧？雖然你極力掩飾了，但還是露出了馬腳。而你的哥哥卻不會出現這樣的失誤。”

“嗤。”“丹尼爾”冷笑一聲，“他一貫會裝模作樣。”

“會裝模作樣, 也是一種本事。”喬喬揚眉, “而且，他笑起來比你自然、舒服的多。”

“那種假笑, 有什麽好的！看着就讓人心煩！”“丹尼爾”反駁。

喬喬“同情”的看着炸毛中的雙胞胎弟弟, 語氣感嘆：“我覺得，你的主人一定更信任你的哥哥。”

“才不是！”“丹尼爾”瞪大了眼睛，怒氣沖沖，“主人也很看重我的！不然不可能将引導你的任務交給——”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吐露了什麽不該吐露的內容，連忙将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僵硬的扭過頭。

喬喬微笑了一下，從善如流的不再逗弄身邊的青年。反正對方能透露的消息也透露的差不多了, 而根據“丹尼爾”的性格和言談, 他也大概了解到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情況。

雖然仍舊不清楚對方的身份, 但喬喬卻可以看得出, “丹尼爾”兄弟的主人對他并沒有什麽惡意, 甚至都沒有來一場下馬威、震懾他一下，讓他乖乖聽話的意思——可以說态度十分友善了。

畢竟，如果對方想對他不利，肯定不會派性格毛糙、容易露餡的弟弟前來引導他，放任他從對方嘴裏套話。

而對于“丹尼爾”而言，前來接引自己是一項很重要的任務、是主人信任他的表現，這說明他的主人十分看重自己。

——所以，這個對自己懷有善意、态度卻十分強硬的神秘的“主人”，到底是誰呢？

喬喬在思考無果後便迅速放棄繼續為難自己，反正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得到問題的答案了。

半分鐘後，持續上升的電梯終于在一聲響鈴過後停了下來。“丹尼爾”迫不及待的快步出了電梯，朝喬喬招了招手——在徹底暴露後，他顯然懶得再模仿兄長的神态舉止：“快點來，主人已經等你很久了！”

喬喬踏出電梯，揚眉環顧四周，并不意外的發現這裏絕對不是通向“書房”的道路。

四周綠樹掩映、花枝搖曳，甚至還引了人工的蜿蜒水路，赫然是一座美輪美奂的空中花園。

夜幕低垂之下，花園中亮着朦胧的燈光，将本應當黑暗一片的屋頂花園點綴的神秘又雅致。哪怕是喬喬這個不懂得欣賞美麗的心魔都不由得驚豔了一小下，下意識踏出幾步，踩在了平整的石子路上。

扭過頭，看向仍舊守在電梯門口的“丹尼爾”，喬喬疑惑的發問：“你不一起嗎？”

“接下來，就得你一個人走了。”“丹尼爾”幹笑了一聲，連連擺手，随後扭頭鑽入電梯，按下了關門的按鈕，“我就先離開了啊！”

喬喬呆了呆，看着電梯門重新關閉，不由詫異的抓了抓頭發——總覺得“丹尼爾”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暗想着“車到山前必有路”，小心魔不再理會身後的電梯，沿着石子路緩緩朝前走去。

莊園屋頂的面積還是挺大的，再加上庭院設計者妙手天工，使得這個園子曲折幽深、顯得比實際的面積還要大上不少。

能夠擁有這樣一個園子，這裏的主人還挺會享受的。而選擇這樣浪漫的環境跟自己見面，難道……是自己哪一個不知名的暗戀者？

——十分自信于自己的魅力的小心魔如此自戀的思索着。

在轉過幾道彎，充分感受了一下這個庭院的美麗後，喬喬終于看到了一個背對着自己、負手站在精巧石桌邊的身影。

那人看起來很高大，與阿塞斯特的個頭差不多，但體格卻并非阿塞斯特如大山一樣的壯碩，反而偏向于修長挺拔、甚至稍顯瘦削。他身穿一身軍服模樣的裝束，其上的點綴紋路無一精巧華貴，充分展示着其主人的身份不凡。

喬喬的目光在男人那略長、被月光映襯得十分耀眼柔順的銀發上停留了片刻，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确定的喚了一聲：“曼德爾……哥哥？”

聽到喬喬的呼喚，男人終于轉過頭來，露出了一張喬喬極其熟悉、卻又稍感陌生的面孔。

曼德爾的長相是毋庸置疑的俊美，已然二十多歲的他已經徹底褪去了青澀稚嫩的感覺，五官越發鋒銳深邃，華美的仿若咄咄逼人。原本應當是深灰色的眼眸被夜色染成了真正的漆黑，銳利而又幽深的目光看得喬喬本能的緊繃起身體，似乎冥冥中感受到了某種無法擺脫、又無法抵抗的威脅。

“……曼德爾哥哥？”他努力忍住想要後退的欲望，稍稍提高了聲音。

曼德爾的眸光閃了閃，似乎被喬喬的聲音喚醒。他冷漠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溫柔下來，輕輕勾起唇角：“喬喬。”

這份熟悉的溫柔終于讓喬喬心中的異樣稍稍消退，而那份久別重逢的喜悅也随之湧上心頭。平時努力壓抑思念的時候感覺并不深刻，但當這個人真真切切的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小心魔卻發現自己的确真得十分想念對方，更對于這一次重逢感到異常驚喜。

——這本來并不是心魔所應當擁有的情緒。

看着前宿主朝自己伸開雙臂，示意他過去，小心魔腦袋一熱，竟然當真将剛剛産生的危機感丢到了腦後——所以說，感情真是害人不淺啊……

“曼德爾哥哥！”快步朝曼德爾走去，喬喬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那般，一頭紮進了前宿主的懷中。雖然已經年滿十八歲，成為了法律意義上的成年人，但天生臉嫩的喬喬卻絲毫沒有身為成年男性的自覺，撒起嬌來依舊熟門熟路，“曼德爾哥哥~我真是好想你啊~”

“……是嗎？”曼德爾将雙臂收緊，用力抱住懷中漂亮的青年，嗓音溫柔到了極點，側頭在他柔軟的黑發上蹭了蹭，“嗯，我也很想你，喬喬。”

聽到前宿主的話，喬喬開心的回蹭了一下，笑得格外甜蜜——然而，被重逢的喜悅支配了大腦的小心魔卻并沒有發現自家前宿主在他說出“想你”的那一瞬間倏然暗沉冷凝、片刻後才逐漸回暖的眼神。

心情愉快的抱着前宿主蹭了半天，小心魔的情緒爆發的猛烈，過去的也頗為迅速，很快就冷靜下來。

他扭了扭身子，想要掙脫前宿主太過緊密、幾乎讓他無法呼吸的擁抱，而曼德爾感受到喬喬的動作，一稍稍放松了一下，卻并沒有完全将他放開，反倒是半摟着他纖細的腰部，擁着他在綠蔭掩映的長椅上坐下。

“八年沒有見面了，這段時間，你過得還好嗎？”側頭看着喬喬，曼德爾一手牢牢抱着他，另一只手緩緩擡起，輕柔的将他被蹭亂的黑發理順。

“過得還不錯啊~”喬喬點了點頭，依舊有些別扭的想要從前宿主懷中離開，但卻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對方看似溫柔、實際上卻堅定果決的禁锢。不過，剛剛見面，喬喬并不想因此而與自己的前宿主鬧矛盾，于是只能默默忍耐下來，安安靜靜的老實下來，“黑禿鹫星盜團的大家對我都很好的，我從他們那裏學到了不少東西！”

“哦？都學到什麽了？”曼德爾似乎很感興趣，挑眉笑着引導，“都給我說說吧，我想多知道一些關于你的事情。”

喬喬眨了眨眼睛，自覺沒什麽值得保密，幹脆便在前宿主的引導下挑揀了一些自認為還有點意思的事情說了。他談及了教導自己的莎曼、斯邁爾和切斯老爺子，講述了自己跟随星盜團經歷的那些精彩刺激的任務和劫掠，甚至還說了自己被莎曼扮成女孩子，将所有人耍得團團亂轉。

——實際上，小心魔對于自己的女裝形态并沒有什麽排斥，他厭惡女裝，純粹只是因為那玩兒穿起來又累贅又難受而已。說到底，心魔連形态都沒有，哪裏會擁有性別的意識？小心魔完全不在乎自己是男是女，反正無論性別，他就是他。

曼德爾含笑聽着喬喬的講述，時不時回應一聲，進一步激起小心魔的談興。當聽到女裝這一段，他的笑容加深了不少，輕輕點了點頭：“喬喬穿裙子的模樣一定非常漂亮，真想親眼看一看啊。”

“好呀！”小心魔毫無危機意識的随口應道，“有機會的話，我穿給你看！”

“好。”曼德爾微微眯起眼睛，語氣篤定，“肯定有機會的。”

突然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的小心魔：“………………………………”

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多，喬喬輕咳了一聲，果斷的轉移了話題：“那曼德爾哥哥呢？你這八年是怎麽過的，現在……”他認真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前宿主，眸中劃過一絲困惑，“現在，你看起來挺不錯的。”

——何止不錯。八年的時間對于喬喬而言似乎并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但放在曼德爾身上，卻讓他産生了宛若天翻地覆的變化。

八年前的曼德爾雖然比同齡人出色了太多，但依舊能夠看出幾分少年人的青澀莽撞。而八年後，曼德爾卻完全沉澱了下來，舉手投足都是讓人無法明了的深沉矜貴。倘若說曾經的曼德爾是筆直鋒銳的白楊，那麽如今的他則是獨木成林的巨榕，根深葉茂、遮天蔽日。

——就連小心魔，也已然無法讀懂他的心思。

原本，小心魔以為自己已經在心魔劫中擊敗了對方，讓曼德爾失去了驕傲與鋒芒，變得頹唐、自卑又迷茫，但現在看來，他顯然低估了自己曾經的宿主。

也許，曼德爾的确頹廢失意過，但很顯然，他在低潮期後又迅速振作了起來，并且将這一場失敗當成了磨砺自己的踏腳石——他的确變了，卻變得更加堅忍、也更加強大。曾經優秀青年成長為如今卓越的帝王，平凡的外衣也變成了華貴的冠冕。他不再獨自一人在複仇的道路上苦苦掙紮、咬牙前行，而是擁有了對他忠心耿耿的仆從、掌握了裝備精良的精銳部隊，高高在上的站在了權利的巅峰。

對于這樣令人驚訝的發展，小心魔意外，卻又欣慰。他意外于自己的判斷失誤，更欣慰自己的宿主超出他認知的優秀，而在意外與欣慰之後，他的心髒又開始了蠢蠢欲動。

——既然自己的前宿主沒有被打倒、沒有就此一蹶不振，那是不是說明，自己八年前并沒有真正取得勝利？而沒有戰勝自己的宿主，心魔……自然也是不應該離開宿主、“不戰而逃”的。

所以說，自己是不是可以認為，曼德爾仍舊還是自己的宿主呢？一想到這一點，喬喬就不由得心情激蕩。

很顯然，比起自己選擇的現任宿主阿塞斯特，小心魔依舊心心念念着自己曾經的宿主曼德爾。一旦給予他一個不需要更改宿主的理由，他的內心便瞬間毫無掙紮的倒戈到了另一邊。

——至于害怕被感情影響而要遠離自己的宿主什麽的，小心魔更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畢竟八年的不聞不問都沒有讓心性涼薄的心魔忘記曾經的宿主，喬喬覺得，自己大約也沒有什麽掙紮的必要了。

——說不定，自己對于曼德爾這般念念不忘，正是因為自己的本能在提醒着他，告訴他自己并沒有真正征服對方、将對方打倒呢？畢竟，他可是“忠誠而又專一”的心魔啊！

——“忠誠而專一”的小心魔喜滋滋的說服着自己，然後毫不留戀的将自己的“新宿主”丢到了腦後。

“我過得怎麽樣……”曼德爾并不清楚小心魔腦中的峰回路轉，他微微沉吟，輕笑了一聲，“你真的想知道嗎？”

“當然啦！”喬喬的眼神中充滿着渴望，“我當然想知道曼德爾哥哥的事情呀？”

“是麽？”曼德爾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他擡起手，扣住喬喬精致小巧的下巴，眸色深沉的盯着他茫然的黑眸，“那為什麽，八年間，你卻從來不曾嘗試着聯系我呢？”

愕然瞪大了眼睛的喬喬：“………………………………”

“我一直、一直在等待着你聯系我，甚至沒有更改過自己的通訊號碼，但是你——卻從來沒有給我打過電話。”曼德爾溫柔的笑着，聲音柔和、缱绻入骨，“別說什麽星盜們不讓你聯系我。我可清清楚楚的知道你在星盜團內的情況，你剛才不是也說了嗎？大家都很喜歡你、照顧你、尊敬你，甚至将你當成是未來的小團長呢。”

無法反駁的小心魔：“………………………………QAQ”

“倘若你僅僅沒有聯系我，我可以認為你是在責怪我。責怪我八年前的魯莽和懦弱，辜負了你的信任，讓你不得不犧牲自己來拯救我。”輕輕垂眸，曼德爾想起八年前堪稱撕心裂肺的回憶，心中忍不住湧起一陣陰翳，“倘若你責怪我，我可以接受，畢竟那的确是我的過錯。但是——”他擡眸，認真審視着喬喬，“為什麽，你連徐叔叔都沒有聯系過一次呢？就連我也曾經與徐叔叔交談過好幾次，而你，卻音訊全無……明明，你也知道他有多麽的擔心你、牽挂你，不是嗎？”

隐隐預料到要翻船的小心魔：“………………………………QAQ”

“所以。”曼德爾輕笑一聲，斬釘截鐵的得出了結論，“你就是個涼薄的小混蛋，即使表現得多麽信賴某個人、喜歡某個人，甚至可以為他付出一切，但一旦轉身離開，就會将對方忘得一幹二淨，連想都想不起來。”

承認自己的确翻了船的小心魔：“………………………………”

——說好的久別重逢、開心激動呢？簡直……騙死心魔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