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的自我修養

第41章

在一瞬的驚訝過後, 曼德爾第一個反應就是劈手去奪那為首的金發壯漢手裏的槍。不過金發壯漢經驗豐富，怎麽可能被這麽簡單就繳械？他手臂微晃、躲開曼德爾伸出的手，不過槍口也終于從正對着喬喬眉心的位置移開。

“怎麽, 小王子, 你認識這只小老鼠？”金發壯漢挑了挑眉, 語氣揶揄調侃。

“……對, 我認識他，他是跟着我來的。”曼德爾抿了抿嘴唇，面色難看, “你們……不要傷害他。”

曼德爾的語氣帶着幾分的懇求, 讓壯漢頗為意外。

自從在黑貓酒吧見到曼德爾開始，金發壯漢就一直在暗中關注這個青年。雖然曼德爾表面上默不作聲、一副乖乖聽話的模樣, 但他卻能夠感覺得出對方骨子裏的傲氣和冷漠。

如今，見到曼德爾這樣的失态, 甚至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這着實令被對方無視許久的壯漢舒爽不已。

心裏舒服了，金發壯漢也懶得跟這只似乎要吓哭的小老鼠計較。他将手裏的槍插回腰間，朝自己的同伴揮了下手, 讓他們也将武器收起來, 而另一撥人同樣有樣學樣, 紛紛放松了下來。

曼德爾也松了口氣，朝壯漢禮貌的道了聲謝, 随後快步走向垃圾山, 将藏在後面似乎要吓傻的小東西拽了出來。上下打量一番、确認喬喬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曼德爾這才終于放下心來。

“你怎麽在這裏？！”曼德爾的語氣十分嚴厲。方才看到喬喬被槍口指着、似乎下一秒就要送命的恐懼此刻一股腦爆發出來，讓他當真恨不得将喬喬抓起來、狠狠打一頓屁股。

小心魔望着自家面容冷厲的宿主，思考了三秒鐘，随後抽了抽鼻子，“哇”的一聲哭得幹脆利落。

正所謂“一物降一物”，曼德爾就算再生氣，怒火也差不多要被喬喬的眼淚給澆滅了。他蹲下身，将抽泣的小家夥攬進懷裏，不斷撫摸着他一顫一顫的脊背、輕聲安撫。而小心魔看他消了氣，也逐漸止住了自己說哭就哭、說停就停的淚腺。

“抱歉，我沒有想要兇你，就是你真的……吓到我了。”曼德爾放軟了聲音，擡手抹掉喬喬臉上的淚水，又問了一遍剛剛的問題，“你怎麽會在這裏？”

“當然是……跟着哥哥來的……”喬喬一邊說，一邊還抽搭了兩聲。

“你是怎麽跟來的？”曼德爾皺起眉來，“你怎麽知道我的行程？”

聽到曼德爾這樣問，小心魔眯了眯眼睛，扭頭哼唧一聲：“我不告訴哥哥！”

曼德爾一愣：“為什麽？”

“因為哥哥騙我了！”小心魔理直氣壯的怼了回去，“哥哥有秘密不告訴我，那我的秘密也不告訴哥哥！如果哥哥知道了我的秘密，那下次，哥哥肯定就又會甩下我一個人走了！”

迎着小心魔水潤明亮又憤怒指責的黑眸，曼德爾不由得心虛了一瞬，氣勢也軟了下來，沒有立場再強迫他說出自己的“秘密”：“這一次的确是我做得不對，但這實在是太危險了，所以我才沒有帶着你……”摸了摸喬喬的腦袋，曼德爾苦笑，“你看，你剛剛不就被吓到了嗎？”

小心魔撅了撅嘴，沒有反駁，卻低聲咕哝了一句：“反正我現在跟來了……”

曼德爾被面前倔強的小家夥弄得萬分無奈，他長長嘆了口氣，站起身牽住了喬喬的手，将他帶到了那兩撥人面前。

小心魔緊緊跟在曼德爾身後，做出一副十分害怕依賴的模樣，用力抓着自家宿主的衣擺。實際上，他的眼睛卻一直在那幾個人身上打轉，暗自評估着這些人的實力、性格和态度。

“這是我在孤兒院的時候認的弟弟，喬喬。”曼德爾并沒有強迫喬喬離開他身後，只是輕描淡寫的介紹了一下他的身份，“他不知道我們的事情，與這一切都無關。”

喬喬綿軟無害的外表讓衆人都放松下來，但突然多出這麽一個小東西，卻讓他們很是頭疼。

貴族模樣的中年男人皺了皺眉：“你打算怎麽處理他？先說好，我們不可能因為他的原因而改變行程。”

曼德爾表情有些難看，卻并沒有反駁男人的話。中年男人的态度極其堅決，而他現在也沒有駁斥對方決定的話語權。所以，曼德爾不可能暫停行程、将喬喬送回中央星或者在此地等到徐正傑來接喬喬，而很顯然，他也絕不可能将喬喬一個人留在這顆星球上——剛剛前去黑貓酒吧的路上，他可切切實實的見識到了這裏到底有多麽的混亂危險。

那麽，現在也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了。

曼德爾低頭看向喬喬，喬喬也擡起頭來，心有靈犀的開口：“我要跟着哥哥！”

曼德爾無可奈何：“……好吧，你就跟着我吧。”

——雖然自己這一路上可能會遇到危險，但再怎麽說也總比将喬喬單獨留在這裏要好得多。最起碼……他肯定會竭盡所能的保護喬喬。

決議已定，曼德爾無視了中年男人，轉頭看向了金發壯漢：“我想帶着他一起走，可以嗎？喬喬一向很乖，他不會惹麻煩的。”

“很乖？”金發壯漢嗤笑了一聲，十分瞧不上曼德爾看喬喬時那深深的濾鏡，“能夠從中央星一路跟到這裏，這可不是‘很乖’的表現！”不過，他也沒有拒絕曼德爾的請求，“行啊，你要帶着就帶着吧！看好他，別讓他亂跑。萬一這只小老鼠溜去他不該去的地方……我可不能保證他這條小命！”

“好，謝謝。”曼德爾朝金發壯漢颔首致謝，抓着喬喬的手又緊了幾分。

金發壯漢瞥見曼德爾如此緊張那小老鼠的模樣，忍不住又哼笑了一聲，目光中露出了幾分頗感興趣的意味。

——曼德爾不了解這顆星球的準确情況，大約也是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家夥太過信任、關心則亂，所以根本沒有多想。但長期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混跡的金發壯漢卻一眼就看出了這只小老鼠沒怎麽藏好的老鼠尾巴。

先不論小老鼠是怎麽跟來這顆星球的，單單是黑貓酒吧坐落的黑街區就不是什麽人都能随便進出。

金發壯漢的精神力等級很高，再加上長年在刀口舔血，對于他人的窺視十分敏銳。他的直覺告訴他，當時他在黑貓酒吧門口感受到的視線，十之八九就是這只小老鼠無疑。

小老鼠長得一副好欺負的模樣，這種又白又軟又嫩的富家小少爺一旦踏進黑街，肯定會被街區中游蕩的地頭蛇盯上。別說什麽他能夠躲過去是因為“幸運”，小老鼠走在黑街上就像是在黑暗中晃動的燈火，除非周圍人全都眼瞎，否則不可能對他視而不見——而很顯然，能夠在黑街中生存的人，眼神都厲得很。

能夠平平安安的進入黑街、再從黑街走出來，渾身上下還幹幹淨淨的沒有半點污痕，這絕對不是什麽“幸運”所能概括的。

金發壯漢肯定，這只看上去又乖又軟的小老鼠絕對有什麽極為厲害的底牌，也絕對是一個狠角色——一想到這一點，金發壯漢就忍不住有些熱血沸騰，十分想要将對方抓過來、剝掉他的老鼠皮，好好研究一下這內裏藏着的到底是個怎樣的小怪物。

微微眯起湛藍的眼睛，金發壯漢突然伸出手，在曼德爾措手不及間拎起了亦步亦趨跟着他的小東西，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整齊的牙齒：“小老鼠，認識一下吧，我叫阿塞斯特。”

小心魔被拎住後衣領，臉上懵逼了一瞬，下意識蹬了蹬懸空的雙腿。他扭過頭，與金發壯漢興味盎然的眼睛對視了一秒鐘，軟軟的反駁：“我叫喬喬，不叫小老鼠。”

“我就喜歡叫你小老鼠。”阿塞斯特勾着嘴角，十分的欠抽，“有本事你咬我啊！”

小心魔沉默了半晌，努力思考該怎麽給這個膽敢侮辱自己尊嚴的傻大個兒一個深刻的教訓——只可惜還沒等他想好，就聽到曼德爾手腕上的光腦發出震動的聲音。

曼德爾來不及将喬喬搶回來，下意識低頭看向光腦，随後皺了皺眉。

“怎麽了，是誰？”他身邊的中年男人側頭問道——剛剛曼德爾繞過他，直接與阿塞斯特達成了協議，這讓男人深感不滿，臉色有些難看。

“……是喬喬的養父。”曼德爾抿了抿嘴唇，輕聲答道。

“接通吧。”中年男人揚了揚下巴，語氣中帶着幾分高高在上的頤指氣使，“別說什麽不該說的。”

說着，他退開幾步，離開了虛拟投影所能觀測的範圍，反而示意其他幾個人走到曼德爾身邊。而阿塞斯特也将原本拎在手裏的喬喬抱進了懷裏，另一只粗壯的手臂虛虛扼住他脆弱的咽喉：“不錯，如果亂說可疑的話，這只小老鼠可就沒命了吆~”

第一次被當成人質的小心魔：“………………………………”

投鼠忌器、心中暗恨的曼德爾：“………………………………”

——不約而同的，兩個人都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記下了一筆，等待未來能夠有“回報”他們的一天。

曼德爾灰色的眼眸暗了暗，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順從的接聽了通訊。下一秒，徐正傑焦急的面孔便出現在了投影之中：“曼德爾，車站工作人員說喬喬偷偷上了你那一列航班，你見到他沒有？！”

聽到徐正傑的聲音，阿塞斯特瞳眸猛地一縮，本來虛掐着喬喬脖子的手迅速收緊。小心魔被掐的一口氣沒喘上來，哪怕阿塞斯特又迅速松開了手也忍不住想要咳嗽，卻被對方蒲扇般的大手捂住了口鼻——這下子，他更加喘不過氣來了。

餘光注意到喬喬的狀況，曼德爾心中焦急，臉上卻越發的不動聲色，強迫自己看向投影中的徐正傑，露出安撫的笑容：“別着急，徐叔叔，喬喬在我這裏……”

徐正傑的表情迅速放松下來，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這個混小子！”

——這是自從認識喬喬以來，徐正傑第一次對喬喬發這麽大的火兒，畢竟這次喬喬實在是任性過頭、闖了大禍，哪怕一直将他放在手心上疼愛的徐正傑也無法輕易原諒。

——或者說，就是因為太過在意，所以才更加不能允許他拿自己的安危去開冒險。

曼德爾好聲好氣的勸了徐正傑幾句，讓他的怒火稍稍平息，随後又講了自己要帶着喬喬繼續旅行的決定。

“也好，你的行程也很重要，不能為了喬喬的任性舉動而變更，我理解。更何況萬一不讓他跟着你，他又自己偷偷跑了該怎麽辦？還是由你看着他靠譜一些。”徐正傑嘆了口氣，“喬喬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曼德爾認真的承諾。

徐正傑這才露出一絲笑容：“謝謝你了。” 說罷，他揉了揉眉心，“我算是對這個小鬼服氣了，他這是到了叛逆期嗎？”

——直到現在，一直驕傲于喬喬強大精神力的徐正傑終于意識到兒子太聰明了大約也不是一件好事。因為他完全有能力在你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悄無聲息的搞一個驚天大新聞，讓你措手不及、焦頭爛額。

——而更重要的是，你還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搞得這個大新聞，連防範不知該從何處入手。

又朝着曼德爾抱怨了幾句，徐正傑這才後知後覺那個最為關鍵的人物還沒有露面：“對了，喬喬呢？”

曼德爾看向被阿塞斯特捂住口鼻、眼淚汪汪的小心魔。他按捺住擔憂，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忍俊不禁的柔軟：“喬喬他知道你生氣，不敢跟你講話，躲在一邊呢。”

徐正傑笑罵了一聲：“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難道他還能躲我一輩子不成？！”

“……他大概覺得你現在正在氣頭上，過段時間就能消氣了吧。”曼德爾勾了勾唇角。

“不可能！”徐正傑斬釘截鐵，“看他回去後我怎麽收拾他！”

終于将徐正傑敷衍過去，曼德爾關閉了通訊，柔和帶笑的表情迅速轉為焦急懇切：“我什麽都沒有說，現在可以把喬喬放了吧？！”

“沒想到小王子的演技還不錯嘛~”阿塞斯特輕笑着“誇獎”道。他剛打算繼續嘲弄幾句，卻突然感覺自己的掌心一片濕潤。

愣了一下，阿塞斯特低頭看向被自己抓着的喬喬，完全沒想到在他眼裏詭計多端又心狠手辣的小老鼠竟然說哭就哭——雖然他先前已經在曼德爾面前哭了一場，但對着別人哭和對着自己哭，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不得不說，喬喬這張臉實在是長得太好了，再加上他經常拿眼淚當武器，十分懂得如何哭得令人憐惜而有美感，就連自以為看透了對方又鐵石心腸的阿塞斯特在毫無準備之下也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阿塞斯特自恃強大，從來都看不慣那些欺負弱小的渣滓。如今小老鼠這麽一哭，他竟然覺得自己也成了那種拿老弱婦孺取樂的王八蛋，原本理直氣壯捂着小老鼠口鼻的手瞬時間松開、仿佛是被燙了一下那般。

——這大約……就是美（幼）人（崽）垂（撒）淚（嬌）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