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楚昱趕到醫院時季琛已被送入手術室,高處跌墜,顱腦損傷,情況不容樂觀。
江宓攥緊冰涼發顫的雙手,坐在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西裝外套丢在一旁,胸前潔白的襯衣上血跡斑斑,他臉色青白、魂不附體。
楚昱走過去,輕輕碰了下他的肩膀。
江宓如遭電擊,渾身猛得一顫,睜着空洞的雙眼望着他,“警察怎麽說?”
“監控顯示失足跌墜,可能是喝多了酒,不小心。”楚昱也難以置信,可他看到監控無話可說,季琛一步一步走向樓梯,踩空,結結實實頭朝下滾落。
江宓失去血色的唇緊抿着,神色恍惚,“他沒有喝多少酒,我看着呢,季寶寶又不是三歲,怎麽可能頭朝下跌落樓梯?”
楚昱在他肩膀上重重摁一下,“打起精神,季寶寶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任何人的安慰此時對江宓都無濟于事,他不敢相信,幻想置身噩夢,早上季琛做得早飯,煎蛋是溏心的,面包去邊烤的酥脆,說牛奶加糖才好喝,逗他晚上想不想吃烤小鳥?
季琛執拗溫柔,渾身暖和像在操場上曬透了,帶着太陽滋味的大孩子。
江宓擡起頭,眼睛不眨,眼淚凝成一層,卻無比堅定地說:“他不會有事的,他還有我。”
阮驕緊急從外景地飛回來,只匆匆探望一眼就被楚昱阻止再去,江宓守着季琛,任何事不假人手平靜又倔強,緊繃着一根叫做希望的弦。
賀冉當時也在婚禮現場,阮驕特意約他了解情況,賀影帝回憶起來也是驚魂未定,在樓梯間小花園抽煙的他,只聽一陣令人汗毛豎立的悶響,季琛就從樓上摔下來。
暈血的賀冉慌忙沖出去喊人,跑到廳前被地毯絆得差點摔倒,監控盡職盡責記錄下來,一切都顯得突然、意外又真實。
監控畫面一遍一遍在阮驕腦海中放映,季琛臉上平淡麻木的細節讓他心底湧起從未有過的惶恐與不安。
一個月後季琛已經脫離危險,卻沒能醒來,楚昱聯系米國着名腦外科專家,會診、治療過後依舊沒有任何起色,他就那樣安靜睡着,臉上帶着點小委屈。
清明的小雨徹底洗去春寒的沉悶,午後的太陽爬出雲層,陽光透過落地窗像灑了滿地金箔。
窗前的小桌上擺滿可愛的多肉盆景,和五顏六色的仙人球,季琛不喜歡鮮花,就連植物都喜歡肉嘟嘟、胖乎乎、毛茸茸的,這人似乎從來沒有徹底長大過。
床頭的一面牆上,是江宓托朋友帶回來的世界各地的照片,其中非洲大草原的最多,有雷雨下奔跑的羚羊,有狩獵的獅群、有奮力渡河的角馬和虎視眈眈的鱷魚。
瘦了一大圈的江宓,坐在季琛床前,仍然一絲不茍穿着板正的襯衣,西裝外套整齊地搭在旁邊。
他摸了摸季琛的臉頰,感覺室溫還好,就轉身把窗戶開點小縫,細風吹起窗紗,輕輕拂過他的背,在陽光下像兩只潔白的翅膀。
江宓拿起床上的筆記本,那裏記着小時候季琛忽悠他的各種不着邊際的故事,他憑着記憶一個一個寫下來,讀給床上的熟睡的王子聽。
醫生說多跟病人交流他熟悉的東西,有助于喚醒他。
“小黑兔終于找到柴柴,已是王子的柴柴卻不認識他。柴柴說,如果你能讓我在七天內愛上你,我就承認你是我的王妃。”江宓聲音溫柔,唇邊帶着一點羞怯的笑意。
“小黑兔想盡一切辦法,柴柴終于在第七天愛上他,他們一起去放煙花,一起坐在熱氣球裏接吻。第八天早上,太陽升起,柴柴又認不出小黑兔了,他說,如果七天內我愛上你,你就是我的王妃。小黑兔沒有氣餒,他愛柴柴,哪怕那是一條腦子壞掉卻不肯承認的傻狗。”說道傻狗時,江宓歪頭偷看了一眼毫無反應的季琛。
“有人問小黑兔值得嗎?小黑兔笑着說,因為柴柴愛我呀,你瞧,哪怕只有最後一天,哪怕明天依舊會忘記我,他都會那麽努力地愛我、記得我。”江宓念完俯下身,薄唇碰了碰季琛微涼的額角,“別睡了,我可不是傻兔子,只等你這只傻狗,你要是敢忘了我,我就拆掉你的狗窩,敲折你的狗腿。”
“江先生,有位先生說是季先生的父親……”VIP病房的小護士匆忙敲門闖進來,話還沒說完,就被後面一位頭發灰白的男人推開。
溫柔的表情瞬間在江宓臉上消失殆盡,冷若冰霜地示意小護士出去,“季叔。”
“江宓,你是我兒子什麽人?你有什麽權利扣着他?”季華鋒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氣急敗壞,整張臉漲得通紅。
江宓氣定神閑地站起身,先将人請到VIP病房附帶的小客廳,“季叔,季寶寶病情還不穩定,需要繼續治療,我無法同意你把他接回老家醫院。”
季華鋒早年開小煤窯發財,一朝發達抛妻棄子,季琛出國讀書,他與原配離婚,帶着小三小四小五潇灑人間。
最後不但賭博輸光褲衩,僅剩的一點養老錢,也被那幫小妖精螞蟻搬家似的,搞得一幹二淨。
小煤窯整改關停後,季華鋒更是翻身無望,季琛媽媽病逝後,就巴望着出息兒子幫他東山再起。
再怎麽說,季華鋒打小沒虧待季琛,供他出國讀書也沒小氣過,所以季琛無論怎麽讨厭他爹的所作所為,也過不去養育之恩這個坎。
但為了防止他爹錢多燒包,賭瘾發作或者跟老家的牛鬼蛇神做些不靠譜的投資,季琛很少給他大錢,只是按期支付生活費。一來二去爹對兒子生出極大的不滿。
季華鋒不知道兒子到底有多少身家,但知道兒子肯定有錢,還是大錢!這麽大一個金疙瘩躺在那裏,錢被別人騙去怎麽辦?老子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所以他多次打電話要求江宓交出季琛。
江宓只能不接電話,先躲開他,因為從法律角度來講,他的确是外人,季華鋒有權利帶走不省人事的季琛。
“江宓,我已經咨詢過律師,你最好現在就把我兒子還給我。”季華鋒坐都不坐,叉腰原地轉圈。
江宓喝口水,眉間如結寒冰,還是耐着性子勸他,“季叔,我沒有惡意,也絕對不會做侵占您權益的事情。我只想季寶寶好好的,能繼續接受治療,您也不想他以後就這個樣子吧。”
“別跟我提這個,我們回家就不能治療了?說得好像沒了你我們季寶寶就活不成了?”季華鋒在得知季琛轉院後,被江宓各種敷衍,早已失去耐心,斷定江宓就是謀財害命的小妖精。
話不投機半句多,江宓勾起身旁的西裝外套,穿戴整齊,最後系好扣子,“季先生,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到樓下談談錢的事情,這裏不太方便說話。”
季華鋒懵了會,很快反應過來,橫豎兩人都是圖季琛的錢,現在季琛在江宓手裏,B市他人生地不熟,萬一打官司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要是能拿錢把人打發掉,反正兒子在手就是錢在手,以後給不給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裝深情裝不下去了吧?好啊,早說嘛,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季華鋒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跟江宓走出去。
醫院不遠有一家幽靜的茶樓,江宓訂好一間靠窗的雅室,沒有叫茶藝,親手溫壺、洗茶,動作行雲流水、不疾不徐。
他必須找點事做,否則不能保證他的拳頭給對面的老頭來一場暴力按摩。
江宓給彼此斟好茶,雙手交叉放在膝頭,沉默幾秒說:“季先生,實不相瞞我想跟你做一筆交易。”
“就等你這句話呢,你看我也不讓你白照顧季寶寶,以後他要是醒來要找你我也不攔着,等我拿到財産一切都好說,好說的。”季華鋒口幹舌燥,端起茶盅一飲而盡。
江宓嗤笑,眼神是極冷的,“季先生,你應該很了解你的兒子吧?他是那種會把錢留給你的人嗎?”
季華鋒被人戳中軟肋,臉都綠了,“你什麽意思?我是他親爹!”
“親不親我可不知道。”江宓拿起茶盅在手中轉了個面,饒有興致地看着浮動的金魚,“但我知道季寶寶的信托、房産、其他證券類委托投資,都有無行為能力委托捐贈條款,除過這些大頭,剩不下幾個大子兒。”
他根本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接着說:“至于麒麟資本的股權,莫非……你還敢跟楚昱去要?”
季華鋒聽完一身冷汗,他老了,已經被時代的車輪碾壓而過。
他們父子不和,季琛明确告訴過他,安養晚年責無旁貸,但資産、投資與他無關。真要像江宓說的那樣,都捐了,自己就落個三瓜倆棗,以後還得養植物人的兒子?
“那……那你什麽意思?”季華鋒瞬間露怯,就是個銀樣镴槍頭。
江宓拿過桌邊帶暗花的信紙,抽出鋼筆,連紙帶筆甩過去,“我給你一筆錢,你兒子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