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老夫人言重, 你安排得很好, 并沒有不妥之處。”柯清瑤含笑道。
她心裏早就知道柳仁母親不靠譜，無論她說什麽，柯清瑤都能面不改色。
柯清華看了她一眼，并沒有反駁。
官員府邸待女客, 柳仁母親這樣，并沒有不妥，但是一般人家不會這樣待客，就像是柯清瑤和柯清華兩人，就不能和這些一般女眷放在一起，要不然氣氛會很尴尬。
果然，兩人一進園子，各處的人便将好奇的目光落了過來, 先是對着柯清瑤兩人見禮, 然後退開, 便三兩個人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當然，柯清瑤并不會覺得尴尬，她身份夠高, 就算是不自在，那也是別人。所以，柳仁母親離開後，她走到一個空置的亭子中, 坐了下來, 慢慢吃着石桌上的瓜果點心。
柯清華也跟着她坐下, 左右看看後，靠近柯清瑤低聲道:“瑤兒，這柳仁母親，是不是……”
“華兒。”柯清瑤打斷她看着她道:“莫要道人是非。”
柯清瑤不想和她說話，低下頭專心吃東西。
柯清華見她冷淡，也不離開，畢竟在這園子中，她最熟悉的就是柯清瑤了。
突然，園子門口傳來一陣喧嘩之聲，柯清瑤并不意外，柳仁成親，肯定會出些事情的，心裏這麽想着，眼神卻好奇的落了過去。
只見柳老夫人迎着一位二十歲左右婦人打扮，妖嬈非常的美人走了進來。
美人确實很美，只略施粉黛便豔壓一大半園子裏的女眷。更讓人羨慕的是她那妖嬈的身段，袅娜多姿，走起路來，別說男人，就是女子，也忍不住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這位，可能就是柳仁的紅顏知己，京城中有名的牙婆梅娘了。
小說中，這梅娘身姿妖嬈，妩媚動人，不少富家公子暗中追捧，若不是她已非完璧，想要娶她的公子也不是沒有，就算是她嫁過人，依然不少公子願意納其為妾。也惹得不少當家主母對她暗暗咬牙。梅娘對男人從來不假辭色，不過凡是總有例外，她對柳仁便格外不同。
小說中寫是因為柳仁偶然救過梅娘一次，她對柳仁便有些不同。柳仁娶了妻後，想要納其為妾，卻被拒絕。不過，她到底拒絕不了柳仁的一片真心，雖沒有進柳府，卻在外面給柳仁生下了一雙兒女。
Advertisement
柯清瑤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柯清華自然也看到了門口的梅娘，再一看園子中的其他女眷，不少人都變了面色。
“瑤兒，那位是誰？看她那模樣，不像是……”良家婦女。
柯清華看到柯清瑤擡起頭看着她，頓時消了聲，才想起方才柯清瑤說過，不能道人是非。
她想了想，柯清瑤以往對她沒有戒心時，也是個好奇心頗重的姑娘，于是，她靠近柯清瑤，笑道:“瑤兒，我也知道道人是非不對，可是，你就不好奇那人，看她那身打扮，也不知她和柳大人什麽關系？”
柯清瑤再次擡眼看了梅娘一眼，大紅的衣衫剪裁合适，太合适了些，将她的身子包裹得嚴絲合縫，也就把她凹凸有致的身姿體現得更引人遐想。一眼看去就不是良家，說她是青樓女子也不為過，若是她衣衫再暴露一些，也可以挂牌了。
“不知，不過，肯定有關系就是。”柯清瑤收回視線，低下頭認真磕瓜子。她來這裏一是答應了柯清玉而來，二嘛，就是為了圍觀柳仁的成親的日子會出些什麽事。
柯清瑤雖短短一句話，柯清華卻靠得更近，因為柯清瑤終于理她了，方才她可是說話都冷冰冰的。
“瑤兒，你意思是……柳仁和這女人關系不簡單？”
柯清瑤擡起頭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難道還有什麽純潔的友誼不成？”
柯清華噎住。再沒想到柯清瑤說話這麽直白，也不怕……
怕什麽？柯清華這才想起，柳仁再得嚴帝看重，他也只是臣子而已。若不是因為娶了柯清玉，她們倆人也不會坐在這裏。
“瑤兒，玉兒也太委屈了。”柯清華看着不遠處的熱鬧，忍不住道。
柯清瑤不答話了，柯清玉又不是不知柳仁風流，卻還是義無反顧，大概真的對柳仁傾心不已，為了嫁給柳仁，甚至還被栗王厭棄。
半晌，柯清瑤才慢悠悠道:“玉兒是怎麽和柳仁賜婚的，別人不知，我們卻是最清楚的，這就是她想要的，她自己肯定不覺得委屈。”
柯清華不說話了。
柯清瑤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這才想起，當日水榭落水，柯清華可是預謀着想要和祁奕扯上關系，只是後來陰差陽錯和祁煦定親。說起來，柯清玉還得償所願了。
“是啊，這是她想要的。”柯清華喃喃道。
突然，衆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加大，柯清瑤擡眼一看，便看到梅娘朝她們倆人這邊走了過來。
柯清瑤微微皺眉，柯清華身子坐直了些，兩人衣着貴氣，方才那些女眷大概知道兩人的身份，也只遠遠看着，并不敢上前打擾，梅娘從哪裏來的自信會以為柯清瑤兩人會對她含笑以對？
“見過兩位郡主。”梅娘站在兩步遠處，福身行禮。
規矩倒是不錯，中規中矩，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柯清瑤低着頭繼續東西，視若無睹。仿佛面前根本就沒這個人一般。
柯清華倒是有些詫異的模樣，“你如何知道我們的身份？”
柯清瑤也擡眼看向她，有點好奇梅娘是如何知道她們倆人的身份，畢竟那邊的人也只是隐約猜到，梅娘可上來就知道了。
“兩位郡主果然如柳大人說的那般随和，對人以禮相待。梅娘見過兩位郡主。”說完對着倆人再次福身。
柯清瑤低下頭繼續，心裏對柳仁更多一層厭惡，說不定他在這梅娘面前，還編排了些其他的，要不然，梅娘口中的以禮相待從何而來。
柯清華的面色冷淡了些，随意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柯清華這幾個字之後，再沒開口，柯清瑤根本就不打算和梅娘說話，不是柯清瑤看不起她，而是一個願意給人做外室的女人，根本就沒有什麽能讓人看得起的。當然了，梅娘現在應該還沒有和柳仁勾搭到一起，也不妨礙柯清瑤對這個人厭惡，早晚而已。
或許在園子中的不少人看來，梅娘願意做外室也無可厚非，畢竟一個女人獨自生存太過艱難，這也是當下大多數女子的心思。所以，雖有人對梅娘的身份暗地裏看不起，對她願意做外室一事卻是可以理解的。
柯清瑤倆人都不理會站在不遠處的梅娘，梅娘也不好上前，一瞬間氣氛便尴尬起來，不少人在梅娘過來時就暗暗關注這邊，此時見了這樣的情形，也并不意外，皇室郡主再随和，也有皇家的傲氣，梅娘一個下九流的人，能見到郡主之尊，已經是福氣，誰知她還妄想郡主對她另眼相待，分明就是自取其辱。
梅娘顯然也知道，她滿臉通紅，到底還是不甘心的，上前兩步，走到了石桌旁，笑道:“這位便是瑤郡主吧？柳大人跟我說起過您。”
柯清瑤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這臉皮可不是一般厚啊。放下手裏的杯子，慢悠悠問道:“敢問這位……”
柯清瑤似乎在考慮給梅娘的稱呼，梅娘一看就二十歲左右，且已經是婦人，卻做姑娘家的打扮。
“呃，姑娘，柳大人跟你說我什麽了？”柯清瑤似乎找不到合适的稱呼，只稱呼了她姑娘。
梅娘便覺得，柯清瑤的好奇心上來了，于是笑了笑，道:“柳大人說，瑤郡主長相絕色，性格随和，能娶到瑤郡主的人，一定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柯清華面上帶笑，顯然是看好戲的模樣。
柯清瑤煞有介事的點點頭，道:“如此，柳大人倒是沒有說錯。”
梅娘神情一喜，卻聽到柯清瑤冷然道:“柳大人和你妄議皇室郡主，該當何罪？”
面色肅然，語氣鄭重，柯清瑤的聲音在循竊竊私語的園子中突然響起，震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了過來。
梅娘面色一變，蒼白起來，她努力穩住想要跪下的身子，勉強笑道:“郡主言重，何以就有如此嚴重，方才民女分明是和郡主随意閑話幾句而已，郡主最是寬和大度，應該不會和民女計較方才的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柯清瑤打斷她，冷聲問道。
梅娘慌忙點頭，道:“民女瞎編，就是想要和郡主混個臉熟，回家後好跟街坊鄰裏炫耀。”
柯清瑤冷笑一聲，柯清華此時笑道:“果然是人生百态，什麽樣的人都有，命都不要了也要和我們扯上關系，姑娘你膽子好大，是不是吃準了我們不會跟你計較？”
梅娘面色蒼白一片，聞言低下頭再次福身，“民女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嘛。”柯清華不依不饒，不想放過。
此處的動靜過大，柳老夫人帶着人進來時，一眼就看到此處的不同來，忙過來笑道:“這是怎麽了？華郡主怎麽生氣了？是不是梅姑娘哪個地方得罪了華郡主？今日是我兒大喜，若是有何怠慢之處，多多見諒。您不為我，也請看在玉郡主大喜之日的份上，高擡貴手，別再計較了。”
提起柯清玉，柯清瑤和柯清華都面色微緩，“柳老夫人，我們是看在玉兒面子上才來的，可不是為了看勞什子狀元才子什麽的而來，狀元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太過平常，三年便有一位，哪怕是府上的柳大人乃是驚世治國之才，交朋友什麽的，還是要小心的，畢竟……有時候朋友也會拖累人的。”
柯清華說這話時，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梅娘。
柳老夫人會意，上前兩步，對着站在那裏神情尴尬的梅娘笑道：“梅姑娘，你還是先回去，今日貴客臨門，你的身份實在是……所以，看在仁兒救過你性命的面上，你能不能……老身給你賠罪。”
柯清瑤皺眉，柳老不知是不會說話還是故意如此說，她方才話裏話外分明就是說她們倆人仗勢欺人，不讓梅娘上門賀喜。
顯然柯清華也聽出來了，站起身道:“不必，梅姑娘上門是客，我們也是客人，哪有客人趕走客人的道理。”
柳老夫人松口氣，以為柯清瑤倆人不再計較，笑道:“兩位郡主和玉郡主是姐妹，說起來還是一家人，說是客人，不是顯得外道了？”
柯清瑤看向柳老夫人，見她語氣認真，理所當然的話語簡直要讓柯清瑤氣笑了？這柳仁的母親，是不是專門負責黑他的。
她哪來的膽子，敢和堂堂北王府和炜王府的郡主是一家人，就是柯清玉的栗王府，她在栗王面前，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柯清瑤也不想跟她計較了，這樣的人，越是計較，等于跟自己過不去。
于是，柯清瑤站起身，淡淡道:“老夫人，可否讓我們見一下玉兒？”
“自然可以。”柳老夫人含笑道。
柯清瑤倆人離開園子，往後面的正院去了，柳老夫人帶着她們，沒有了一開始的随意，氣氛不太好。
柯清瑤記得，小說中柳老夫人對于自己的孫子孫女可是疼愛非常，也不嫌多。那梅娘因為生下一雙子女，哪怕是個外室，也得了柳老夫人的另眼相待。
這麽想着，柯清瑤越發慶幸自己不用嫁給柳仁，多虧了祁奕在水中那毫不留情的一腳，要不然，以柯清瑤在水中的那幾下，說不定今日也是她的大喜之日。
進了柳府正院，遠遠的就看到院門口處似有争執，柯清瑤加快幾步走近，就看到一個身着素衣的妙齡女子提着個食盒，似乎想要進去，門口攔住她的是柯清玉的嬷嬷。
柯清瑤走近，沒注意到柳老夫人看到那素衣姑娘時有些尴尬的面色。
嬷嬷見了柯清瑤倆人，頓時松口氣，福身道:“瑤郡主，華郡主，這位姑娘非要送些東西進正院，說是給我們郡主用的點心，奴婢明白告訴她了郡主不需要，她也不願離去，奴婢便說替她代為轉交，她還是不願，奴婢沒轍，這才争執了幾句。”
嬷嬷這番話既是說給柯清瑤倆人聽，更多的還是說給柳老夫人聽，柯清玉還未見過婆婆，可不能讓柳老夫人覺得，柯清玉多事才好 。
“這位姑娘是誰啊？”柯清華好奇問道。
柳老夫人有些尴尬，笑道: “這是我侄女，從小被我養大，和仁兒青梅竹馬長大，今日大概是擔憂新表嫂餓肚子，才想着親自送些膳食。”
柯清瑤心裏明鏡似的，這位大概也是柳仁的後院妾室之一，看柳老夫人那尴尬的面色和方才話語裏隐隐的暗示，這姑娘怕不是已經和柳老夫人商量好了。
“既然說了不用，大概是真的不用的，畢竟，玉兒也不會在自己家客氣，對不對？”柯清瑤含笑道。
柳老夫人忙附和點頭，“瑤郡主說的對，這裏以後就是玉郡主的家，自然是想吃就吃的。”
柯清瑤點點頭，往院子裏面走去。
正房的門緊閉着，門口站着個面生的丫鬟，見了柯清瑤倆人過來，規規矩矩行禮後退到一邊。
柯清瑤随意掃了一眼，發現這個丫鬟格外不同，眉眼間并無尊卑之意，頓時明白，這位大概是柳仁的貼身丫鬟，平日裏跟着柳仁，被他灌輸了一肚子的人人平等的概念，估計對柯清玉也是沒有多少尊敬之意的。
柯清玉的蓋頭已經取下，柳仁不在，柳老夫人并沒有進去見柯清玉，她要等到明日早上喝柯清玉敬的媳婦茶，今日是不能見兒媳婦的。
柯清玉正翻着一摞賬本看着，見兩人進來，面上頓時就帶上了笑意，“你們來了，快進來坐。”
柯清瑤看了看屋子裏，并沒有其他人，有些詫異。
易國一般人家的規矩，新媳婦行過大禮送入洞房，新郎去前院招待客人，而新娘則要見見夫家平輩的女眷，順便認識下平輩或者長輩，更有有禮的人家還會專門請個人給新娘普及家中長輩和子女，若是碰到個對新娘抱有善意的，還會指點一番，大概說下家中人的脾氣性格。
哪怕是最不懂禮的人家，也會讓家中的小輩去陪陪新娘，畢竟聯姻是結親。所以，屋子裏只有柯清玉，這簡直不能讓人理解柳府的用意。
柯清瑤和柯清華走進去坐下，柯清瑤率先道:“玉兒，怎麽回事？柳府沒有派人來和你說說話麽？”
“自然是有的。”柯清玉神情諷刺。看了看兩人，半晌才悠悠道:“柳仁的母親讓他表妹來陪我，一開始還是挺正常的，畢竟他們家在京城根基薄弱，沒有平輩的女眷也說得過去。他那表妹卻……”
柯清玉收起桌子上的賬本，才道:“說是來陪我，不如說是來炫耀她和柳仁的感情的。被我一生氣便攆出去了。”
“你這是何必？”柯清華忍不住了，嘆息道。
“到了這會兒，後悔也來不及了。我還是好好清點下嫁妝才是對的。”柯清玉含笑道。
她雖說得灑脫，柯清瑤卻分明看到她眉宇間有些黯然，總之複雜難言。
這般情形，柯清瑤和柯清華都不知該怎麽勸。今日柳府這樣的府邸，光是柯清玉嫁妝單子裏面有三個這麽大的院子，郡主之尊下嫁，确實是委屈的。不過，看着柯清玉眉宇間雖失望，卻還是隐隐有些期待，顯然還未放棄。
很快，天色慢慢黯淡下來，柯清瑤和柯清華率先告辭離開。
今日之事，柯清瑤心裏的觸動不是一點半點，出柳府大門後便有些蔫，上了馬車吩咐道:“回府。”
從柳府的那條街出來，就要拐上去北王府的大道時，前面街的中間站着個身姿筆挺的人，馬車緩緩停下。
柯清瑤正閉目養神，馬車停下後，她并沒有睜開眼睛，只随意問道:“何事？”
“在下在此等候瑤郡主久已，郡主可否賞臉，和在下一起用個晚膳？”祁奕的聲音隔着簾子進來，有些失真。
聽着這個聲音，柯清瑤才想起，她已經好久沒見過祁奕了，自從那日在會賦樓祁煦隐晦的提起慶王妃，柯清瑤瞬間想起祁奕有個不省心的母親，當時她心情糟透了。根本就不想理會祁奕，如今好多日子過去，當時那種煩躁的心情已經不在，相反，方才在柳府見識了柳仁和柳母的不靠譜之事，如今柯清瑤想起祁奕的聲音，已經不再是厭煩，而是慶幸。
慶幸有這麽個人對她傾心，暗地裏使了力氣，要不然，若是按小說中那樣由她來嫁柳仁……想都不敢想。
今日那幾個女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柯清玉以後得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不過，這些跟柯清瑤沒什麽關系，聽到祁奕的聲音，她将柳府的樁樁件件回想一遍，最後，柯清瑤再次慶幸，伸手過去掀開簾子，看向祁奕，“多日不見公子，公子可好”
祁奕眼睛一亮，道:“自然是好的。郡主可好？”
柯清瑤看到祁奕明顯高興許多的面容，一股心虛竄上心頭，無論如何，祁奕對她一片真心，她不管不顧甩了就走，對祁奕确實不公平，如今想來，她更覺得是辜負了祁奕的一片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