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見歡01
“阿母,盈兒如今年有十五,這般年紀也該成家了!”
“恩,這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只是他乃國之儲君,太子妃的人選要慎重選擇!”
漢十年,我正蹲在長信殿東廂窗下聽牆角聽得滿心愉悅,忽然耳旁就響起溫潤的聲音。
“蹲在這做什麽?”
劉盈這幾年眉目越發柔和起來,繼承呂雉的那雙鳳眼不見淩厲,反倒顯得清貴無比,青色袍衫洗得隐隐泛白,遠遠望去就像一只雨後翠竹,幹淨疏朗。
我嘻嘻一笑,起身勾住他的手臂:“阿婆和阿母要給你議親呢,我就快有舅母了!”
他呆了片刻,嘴角扯出一個弧度,領着我進了東廂。
呂雉見他進屋,也不遮掩,便問道:“盈兒如今可有喜歡的女孩子?”
他搖搖頭:“兒子并無心儀之人,只是兒子還不急着成婚,還想再讀兩年書!”
“成親以後也還是可以讀書的嘛!”呂雉皺皺眉,緊接着說道:“況且如今如意還在長安,你父皇一日廢太子之心不死,你這太子之位就一日做不安穩,及早成家也能讓那些朝堂上的大臣更放心!”
“兒子知道了,太子妃一事要母後多費心了!”
我看着劉盈慢慢彎下去的身影,又看他慢慢直起腰板,仿佛剛才流露出的一絲疲倦無奈都是我的錯覺。
見他同意了,呂雉轉頭又去與魯元商量起太子妃人選,劉盈見我怔怔地盯着他看,走過來揉揉我腦袋:“怎麽了?”
“你不歡喜嗎?”
他笑了笑:“我歡不歡喜并不重要,母後和姐姐她們高興,我也便心滿意足了!”
他其實并不想當這太子,也不想過早娶太子妃,不過是為了成全自己一顆孝子之心,硬逼着自己接受這一切。這樣的劉盈太過仁孝,卻也很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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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劉如意的笑話開始在宮裏傳開來。似乎是戚夫人着手安排了個宮女給劉如意以教他行人事,卻光着身子被劉如意給踹了下來。我從劉恒那聽到後,笑得半天直不起身來,想不到劉如意這麽純情,我幾乎都能想象到他回到寝殿看到自己被窩裏睡着個裸女時臉上的表情,一定精彩萬分。再看到劉如意時,也許是我的視線太過炙熱,他罕見地紅了臉,落荒而逃。
這日,我正與張辟彊在長安城內閑逛着,他被我不時落在他身上探尋的眼神看得發毛,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幹嘛老是盯着我?”
“你和趙王殿下年紀應該相仿吧?”
“是啊!”
“那你有沒有通人事啊?”
“你,你….你!”他身軀猛地一抖,一張臉憋得通紅,手指着我抖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囫囵話。
“不像話!”終于擠出來了。
“陰陽調和,人倫之道,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
“不可理喻!”他甩甩袖子,大步将我抛在身後。
臉皮真薄,我聳聳肩,也不去追趕他,自己帶着豆豆和護衛慢慢轉着,眼神掃到某處,如同施了定身法般,再也挪不動腳步。
陋巷裏,衣衫褴褛的少年背倚着土牆,手裏攥緊木棍,一對桃花眼泛着冷光,一動不動地看着漸漸圍攏上來的壯漢。
是他!我終于找到他了!
“阿右!”我大呼一聲,連忙招呼護衛上前趕走那群漢子,跑到他跟前。
他手裏還是攥着木棍,冷冷看着我:“小姐認錯人了!”
我搖搖頭,見他破布遮掩下的手臂上慢慢滲出血,連忙掏出手帕覆在傷口上,又見他一副乞丐打扮,手心布滿薄繭,唯一雙眼清明無比,心中不由得一酸,想必這幾年他吃了不少苦,于是放柔語氣說道:“你的傷口雖然不深,到底還是見了血,正好我要去醫館取藥,不如你與我同行?”
“不必了!”他一把推開我,搖搖晃晃便往前走,不料走了幾步,卻一頭栽倒在地。
到了凡間,還是這麽一個油鹽不進冷冰冰的性子,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把他扔進雇來的馬車裏,我正尋思着帶回公主府似乎不太合适,卻見張辟彊又尋了回來,他臉上還有些不豫,見我好端端坐在馬車上,到底松了口氣,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上馬車,往身後帷帳裏瞥了眼:“誰啊?”
“舊識!”
他恍然大悟:“以前在趙國認識的吧?”
我不置可否,随口問道:“這人我帶回家不合适,你有地方安置嗎?”
“去我家郊外的別院吧,平日裏也沒人去,只留了幾個壯丁看門。”
“那真是有勞您了!”
“客氣,客氣!”,他仰天大笑,一口白花花的牙齒晃得人眼花。
馬車出了城,往郊外走了幾裏,便停到一處四合中型小院前,招呼人開了門,安置好阿右,又去請了郎中來,郎中看過後說他無礙,暈倒許是給餓的,于是又打發豆豆去廚房給他熬粥,這樣折騰下來,天色漸晚,眼看着就到關城門的時刻了。
阿右還在昏睡,張辟彊急得不行,拉着我袖子就要走人,我心中不舍,卻也只能先回家。
也好,回去準備些幹淨的衣裳和錢幣,明日再來看他,想他一時半會也走不了。
魯元最近忙着給劉盈物色媳婦,張敖也漸漸開始參與外朝政事,賈先生請了假回去探親,因此偌大的公主府無人管我,正好随了我意,沒顧得上找張辟彊,第二日一清早又拉着豆豆出了門。
我沖進院子時,阿右正坐在屋前的石階上,身上換了件衣裳,顯得人精神多了,雙眼盯着院子裏那棵遒勁挺拔的槐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阿右!阿右!”
他皺皺眉,眼裏劃過一絲不耐煩:“我不是阿右!”
“那你叫什麽名字?”我笑嘻嘻地湊到他身邊,挨着他坐在石階上。
他兩條眉毛皺得都快連成一條線了,過了許久,我都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才聽他說道:“楚凡!”
“那我以後叫你阿楚!”我想起下凡前他固執地喚我阿瑛,便說道:“我姓張,字孟瑛,你就叫我阿瑛吧!”
“阿楚!”
沒反應。
“阿楚!”
依然望着那棵槐樹。
“阿楚!阿楚!阿楚!”
他終于受不了,回過頭瞪着我。
“我急着過來,還沒用早膳,你也沒吃吧,要不咱們一起吃點?”
他依舊沉默,我連忙招呼廚房準備好吃食。
他這憋悶的性格我太了解,不拒絕就是同意,若他真是出手阻攔時,那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