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09 入戲
二月九號,《燕赤》進入了最後一場大雪戲的拍攝,而老天爺也仿佛格外青睐他們,頭天夜裏就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第二天整個場地都是一片銀裝素裹,馮導直呼又省下了一筆造雪機的錢。
這場戲最痛苦的可能就是栾俣了,他不僅要穿着輕薄的戲服和木屐吊在空中飛來飛去,最後還要躺到雪地裏“死去”。
明宙一臉冷峻的站在片場看着道具師給栾俣吊威亞,他穿着羊絨大衣都覺得寒風刺骨更何況是穿着戲服的栾俣,然而就算心裏再擔心也沒辦法宣之于口,這是栾俣的工作,對待自己選擇的事情栾俣從來都會拼盡全力做到最好。
這不是明宙第一次來劇組了,事實上經過上次的“視察”之後他又來兩次,如此一來劇組的人基本上已經咂摸出這位金主爸爸隔三差五往劇組跑的目的了。不過混這個圈子的都是人精,知道什麽該管什麽不該管,大家都裝作什麽都看不出來的樣子。
終于奮戰完的白寧也跑來了片場,他個性開朗又和栾俣同一個公司,雖然因為擔任電影的音樂主創大部分時間在閉關不來劇組,但是和栾俣一直關系不錯,互相加了好友聊得很投機。
他第一次在劇組見到明宙的時候還吃了一驚,因為他到國外留學的時候和明宙是校友,最重要的是他有個女強人堂姐白雯是明宙的特助,知道明宙來國內發展的時候兩人還聯系過一次。
他吃驚的不是明宙跑到劇組來視察,而是曾今那個陽光開朗的逗比搖身一變成了沉穩內斂的霸道總裁,總不能因為當了明日宇宙的執行總裁連人設都變了,難道現在規定當總裁的必須是這一款嗎?
面對昔日舊識費解的眼神,明宙只好把他扒拉到沒人的地方将來龍去脈老老實實的捋了一遍。
白寧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所以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戀愛了?”
明宙苦惱地糾正:“不、不,目前還是暗戀,我還沒有表白。”
白寧點點頭然後一臉好奇的問道:“所以說你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對小魚兒一見鐘情了,然後立刻就給自己凹了一個沉穩霸總的人設,我想采訪一下明總裁,在對對方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您是怎麽判斷出對方比較喜歡這個人設的?”顯然他和他堂姐白雯的關注點不太一樣。
明宙嘆了一口氣,幽幽道:“那可能是一種源于靈魂深處獨一無二的精準的……單身狗的求生欲吧!”
白寧:“……”
此刻最後一場戲已經進入正式拍攝階段。明宙沒看過原著不知道劇情,白寧卻知道得清清楚楚,作為整個片場唯一一個知道明宙真面目的人他突然感覺壓力很大。因為自從上次碰面之後明宙不止一次在微訊上和他吐槽過《燕赤》這部戲男主和男四號的戲份不正常。
看過原著的白寧想呵呵,最不正常的通常都是留到最後的。
此時吊在威亞上的栾俣卻沒心思想其它的,唯一的感覺就是冷。
飾演男主的陸毓文一襲玄色長袍,他的戲服比栾俣要好得多,畢竟在劇情中這一幕也是大雪封山的景象,演員們的戲服除了藍渠雪以外都是冬天的款式還是比較保暖的。
劇情進展到這裏整個故事的脈絡也全部清晰起來。
男主蔣楓悲劇命運的起始點是大疆王朝經歷內亂新皇登基之後忌憚江湖中人以武犯禁,遂有心腹進言,三百年前神武燕赤現世,江湖掀起一場血雨腥風,八大門派四散驅離,武家絕學十不存一,曾今獨步天下的幾大絕世武功更是因此銷聲匿跡。新皇因此決定再次喚醒神武燕赤。
而蔣楓僅僅是因為傳言中三百年前那位喚醒燕赤的人也姓将并且同樣是孤煞星入命就被一步一步逼迫得六親斷絕、百蠱穿心、萬死一生的境地。
蔣楓來帶懸夜島時已經離殒命不遠了,身上的奇毒讓他每日承受割心裂肺一般的痛苦,藍渠雪在他身上種上奇蠱,然而這蠱蟲非但不是解藥反而是将他推入最後深淵的□□。奇蠱入體每日分裂在他體內生成一種新的蠱蟲,新生的蠱蟲在他奇經八脈中游走厮殺,每時每刻都如萬箭鑽心,整整八百九十一天之後他體內活下來的蠱王與他本尊融為一體至此身上奇毒盡解。而經歷如此多超乎想象的磨難的蔣楓此時已經堕入了魔道。
而今天栾俣他們要拍的這一幕就是最終蔣楓離開懸夜島來到雲巅雪原上喚醒神武燕赤的一幕。
蔣楓在懸夜島兩年多的時間變了很多,五官更加立體冷厲,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看起來波瀾不興卻透着一種讓人背脊發涼的森冷,瞳孔中沒有一絲屬于人類的感情。
當陸毓文穿着一身玄色長袍朝他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時候,栾俣忘記了那種寒風刺骨的冷,情緒早就融入到了整個戲中,此刻他就是那個醫毒無雙站在武學巅峰的藍渠雪,也是那個看到在絕境中掙紮的蔣楓時為了探索武學極限毅然将他一次一次踩入深淵的藍渠雪。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錯,也從來不覺得愧對蔣楓。
然而命運最終還是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神武燕赤近在眼前,蔣楓伸手握住它時燕赤卻依舊毫無反應。
六親盡斷、百蠱穿心、千人所指、萬死一生方可成魔!!
他已經是魔了啊。然而當他回頭看向幾乎與雪原融為一體的藍渠雪時,突然就明白了,他對這個人還有着刻骨的恨。
魔無需有恨。
藍渠雪站在雪地中,墨發流瀉,血紅長鞭猶如烈火流雲。
兩人眼神相觸,幾乎不用任何語言就明白了最終的命運。
馮導雙眼死死的盯着鏡頭中的兩人,哪怕根本沒有臺詞,僅僅是眼神相觸一種無形的張力便從兩人身上散開形成一種強大的氣場。
栾俣的演技幾乎是以一種瘋狂的速度每日進步着,而今天最後一幕戲也是入戲最深的。
緊跟着的是兩人之間的一場打戲,也是一場生死之戲。
蔣楓在于藍渠雪的對戰中神志漸失,他若是殺不了藍渠雪便無法喚醒燕赤最終将遭反噬百骨成灰,若是殺了藍渠雪便是斬斷了他最後的一絲人性屆時燕赤現世血祭江湖。
這就是喚醒神武燕赤的代價。
蔣楓從來沒奢望過第三種選擇,可是當他手中握着已經覺醒的神武燕赤看着躺在雪白中的藍渠雪時終于明白了原來第三種選擇是存在的。
血紅的長鞭貫|穿了他的心髒,血液沁入雪地宛如盛開在懸夜島的白虹花。
最終藍渠雪一個都沒讓他選,他自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蔣楓站在雪地中,一雙毫無波瀾的眼睛注視着藍渠雪。他說:“我已是魔。”
“你是蔣楓,魔又如何,人又如何。”
“我想就在這裏哪裏都不要去。”
最後兩句話藍渠雪是笑着說的,笑容明媚宛如沒有痛也沒有憾。
最終蔣楓握着燕赤轉身離開了,背影在雪原上化成一個逐漸看不見的小黑點,而藍渠雪在漫天的雪花下與這雪原融為了一體。
馮導一聲“Cut!!”将愣住的衆人喚回了現實,緊接着劇組陷入一片狂歡。
工作人員快速拿着毛巾、毛毯等走向陸毓文和栾俣。
相比起其它人的振奮兩人反而顯得安靜到了極致,不過這也是正常現象,一般入戲太深沒辦法立即抽離出來。
相比起兩人的安靜,明宙此刻心裏就跟被一百只貓爪子撓過一遍似的變得血糊糊的。
他幾乎是掐住白寧的胳膊抓狂:“這到底是什麽戲啊?為什麽最後要拍得這麽纏綿啊!這是武俠片啊喂!馮導他吃錯藥了嗎?自願犧牲只為留住男主的最後一絲人性什麽的不應該是女主的劇本嗎?确定不是發劇本的時候發錯了嗎?我現在加投資給女主加戲讓馮導重新拍一遍還來不來得及啊!”
白寧被他晃得頭暈腦脹,也幸好他們站在偏遠的地方,劇組人員都陷在殺青的喜悅中麽注意到金主爸爸大型崩人設現場。
“《燕赤》的劇本完全遵從原著,所以改劇本什麽的是不可能的。再說兩人頂多就氛圍暧昧一點其它連個暧昧的動作都沒有你到底在激動什麽?”
明宙一臉絕望的看着白寧:“你看到的只有眼前,難道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一種強悍的無藥可救的橫行無忌的CP粉嗎?就現在這個版本在電影院一放,我告訴你到時候全世界都會把栾栾和那誰的名字放在一起說,甚至連他們的結婚證都能P得跟真的一樣,最過分的是某某文學網上兩人的小黃文都能寫一沓!!你告訴我我不該激動嗎?”
白寧被噎得無法反駁,最讓他無言以對的是不僅吃現在的醋連未來會有的醋都一起喝了。不是說是暗戀嗎?你這暗戀可真瘋狂。
而栾俣裹在毛毯中到休息室休息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緩過神來,明宙正把一個剛剛充好電的電暖寶塞到他的毛毯下,将人照顧得無微不至,連章彤都挑不出一絲毛病心甘情願讓賢跑去收拾栾俣的行李了。
一度被白雯判定生活不能自理的明宙似乎根本不用學習就掌握到了怎麽自然又不過分親近地插手栾俣的日常生活将他照顧得很好。
栾俣現在的心情非常的奇妙,就仿佛做了很長的一場夢之後突然清醒過來,明知道是虛幻的可是印象卻深得無法磨滅。這是他第一次拍戲,整整三個月的時間他都全心全意的投入到這件事情中,如今一下子結束了竟然生出一種不舍來。
明宙端了一杯加熱過的牛奶遞給栾俣,栾俣不愛喝茶也不喜歡喝咖啡,平常喝的不是白開水就是牛奶。
明宙一點一滴都記得很清楚。
栾俣端着牛奶看向明宙,如果忽略掉他身上那種冷峻的氣場單看他的臉的話真的非常的年輕,五官有着混血兒得天獨厚的俊美。在他這個年紀大部分男孩子還在上大學,無憂無慮、陽光開朗、打游戲談戀愛、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留下記憶中最無法磨滅的青春印記。明宙也是這樣的年紀,有時候超乎年紀的穩重中也會透出年輕人才會有的特質,但是他身上卻多了一種讓人安心的感覺。
明宙觸及到栾俣的目光耳根紅了紅,面上裝作什麽都不在意,紳士又溫和的對栾俣露出一個笑容,心裏其實已經慌得一批了。慌亂中又夾雜着一點小興奮,既渴望栾俣能感覺到自己對他的感情那害怕會因此而被疏遠。
栾俣看着明宙微紅的耳根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只是隐匿得很快沒有讓明宙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