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空
49.
“真的管用？大嬸？”韓陌一臉驚奇的看着鄰家胖嬸子喜氣洋洋的臉蛋。
大嬸隔着牆頭一臉神秘的看着正在曬酸梅幹的韓陌,回答：“一準管用，我兒媳懷娃娃的時候,我就用草莓的葉柄給她熬水喝，嘔吐的次數減輕了不少。”
“哦…”韓陌有些犯難，不過想起韓美蔚近來吐得越來越厲害的樣子,心都揪了起來，繼續問道：“大嬸,哪有草莓樹？”
大嬸捂嘴大笑：“你們城裏的年輕人真逗，草莓怎麽是長在樹上的？”
韓陌滿臉黑線…
大嬸又說：“我們大隊裏就有人家是種草莓的，你可以去摘。”
“真的啊？”
“真的啊！”
韓陌剛要回去，大嬸又叫住了他：“記住一定要新鮮的,你可以每天早上去摘點，現在四五月份,草莓剛下來，不過有點酸，你家媳婦應該吃得慣。”
韓陌因為她那句“你家媳婦”笑了笑，問：“有公交車嗎？”
他的車這回是真的沒油了。
“這窮鄉僻壤的，哪來的公交車。這樣吧，我家那位每天早上都要去田裏，你做他的順風車吧！”
“那太好了，謝謝！”韓陌高興地放下手裏的垃圾桶，從自家院裏的小盤子上曬着的酸梅幹收裝進一個精致的小口袋，拿給大嬸禮尚往來。
“這是我給她曬的酸梅幹，給您家的小孫子裝些吃。”
大嬸笑逐顏開，拍着小孫子的胳膊：“快謝謝叔叔！”
Advertisement
“謝謝…”小孫子怯怯的接過酸梅幹放進嘴裏，酸爽的味道蕩漾在蓓蕾，惹小孩不斷的往嘴裏塞。
“乖。”韓陌憐愛的摸了摸那孩子的頭，竟發覺自己現如今格外的喜歡小孩子。
是因為要當父親的原因吧…
可是，嬸子忘了說了，她家那位的車…是臺拖拉機…
…
早上不到四點，韓美蔚就被院子裏的一陣響聲弄醒了，孕婦的睡眠本就是極輕的。她揉了揉眼睛站到窗外去，入春的天亮的比冬時來的早一些，淩晨的暗藍色卻尚有餘存，韓陌從院子的矮牆上躍起身子，單手支着牆面跳了過去，走到了鄰家的院子裏。
鄰家的嬸子已經做好了香噴噴飯，整理成了便當，放在鋁制飯盒裏，嘴裏一邊唠叨着什麽，一邊将飯盒塞進了老公拖拉機上挂着的袋子裏。
韓陌站在拖拉機貌似很犯難，嬸子熱心的為他指着後車上的露天車鬥，示意他坐在那裏，韓陌小心翼翼的上了車，高挺的個子站在車鬥裏顯得十分危險和突兀。
嬸子向兩個男人擺了擺手，算作是一天的送別，伴着尚未褪去的夜色，車子晃晃悠悠的開動了。
韓美蔚看見他拼命用雙手扶着車鬥的欄杆，每過凹凸不平的地面時，他的身體都會劇烈的颠簸一下，待車子駛入平道時，她的一顆心才稍稍放下來。
笨重的車子消失在拐角前，韓美蔚看見他從牛仔褲裏掏出一張白色紙巾，很工整的鋪在車裏，慢慢的坐了下去…
韓美蔚在窗前站了很久，直到天肚泛白，她才躺回床上去，拉上被子，摸摸隆起的小腹，韓陌安靜的背影久久萦繞不去…
蘇挺再次接到席無的電話時已經時隔半月有餘，這是蘇挺有記憶以來他們兩人最長一次的冷戰。
懷着無比複雜的心情接起他的電話，蘇挺擠出了一個弱弱的軟軟的聲音：“喂…”
“蘇蘇，我是鄭百合啊。”
靠！
蘇挺态度立馬180度大轉變，音調像是周星馳般懶散：“喂…有何貴幹！”
“蘇蘇，你以前賣過藥你應該知道的，治貓癬用蘭美抒好還是用環利軟膏好？”
蘇挺想都沒想：“當然內服外用了。”
你他娘的也是護士，這種弱智問題也來問我？
蘇挺不爽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怎麽用席無的電話！”
鄭百合順理成章的答：“我在他家啊…”
“那席無呢？”
“沙發上躺着呢，得貓癬了。”
“你你你！我馬上拿藥來！”蘇挺心急火燎的挂斷電話，踏上拖鞋就奔了出去。
50.
蘭美抒特貴，120一盒，這讓蘇挺有種放血的肉疼感。拿着藥和剛買的早餐蘇挺敲開了席無家的門。開門的是鄭美人。
“蘇蘇你來了啊，快進來。”
鄭美人側人讓位，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讓蘇挺有一腳踹死這個女人的沖動。
“呦，油條和豆漿啊，正好我和席無還沒吃飯呢！”鄭百合自說自話的将早餐拿進廚房。
趁妖孽進廚房的空當，蘇挺別扭的将藥盒往桌子上一拍，坐到席無身邊去。
“嚴重不，我看看？”
席無若無其事的在電腦上畫着工程圖，壓根沒搭理她。
蘇挺碰了個壁，瞄了一眼他手臂處露出的硬幣大小的貓癬，嘟囔道：“我說什麽來着，流浪貓不能撿。”
“你來做什麽。”他冷冷的說。
“嫌我壞了你的好事麽？”蘇挺醋意十足的抱着肩膀。
這時鄭美人出來了，端着裝盤的早餐放在茶幾上，再次以女主人的口吻客氣着：“蘇蘇，一起吃吧！”
奶奶的，我買的，吃不吃關你毛事！
蘇挺白了她一眼，心裏暗罵席無沒貞操，都告訴他鄭百合不是什麽好姑娘了，還和她糾纏不清，什麽人！
席無擡頭沖鄭美人笑笑，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說：“忙了一早上了，坐一會。”
哎呦喂！還心疼起人家了！
蘇挺與鄭百合一左一右坐在席無身邊，感覺自己像是市場上一塊錢一大包的抽鹹菜，廉價。
鄭百合嫣然一笑，滿眼愛慕的打量着席無，對蘇挺說：“蘇蘇，你沒發現麽？席無不戴眼鏡的時候，真的挺帥的。”
蘇挺這才發現他那厚厚的瓶底眼鏡不見了：“你眼鏡呢？”
“扔了。”他看都不看她。
鄭百合說：“席無上些日子已經做了激光手術，以後不用戴眼鏡了你不知道麽？”
蘇挺詫異，有點陌生的看向他不再被遮擋的鼻梁和雙眼皮。
鄭百合是話痨：“他這個樣子，我倒是不放心了，出去看電影的時候好多小女孩在偷看他呢！”
他們…還看了電影…？
蘇挺開始坐不住了，心裏毛毛的，起身，摸了摸自己剛長出的柔軟發碴，苦笑道：“我先回去了，一會還要上班…”
席無沒動，手上的鼠标刷刷挪動。仿佛她走與不走都和他沒半點關系。
鄭百合站起來，掏錢包：“蘇蘇，那藥挺貴的，多少錢我給你。”
蘇挺聞言，臉色很難看，席無的鼠标也停了下來。
她現在算是他的外人了是麽？
蘇挺回想起席無上次離開時說的那句話，他說蘇挺，我沒當真。
蘇挺的心如針紮般，她很想對着鄭百合破口大罵，罵她你算什麽東西，可是回首一想，自己這副縮頭烏龜的樣子，又算是什麽東西。
她看了眼鄭百合烏黑亮麗的秀發，又看了眼席無煥然一新的俊顏，想了想。手有點抖，但還是伸了出去…
“一百二。”她本想扯出一個如往日般沒心沒肺的笑，卻一不小心扯到了心坎上。
席無臉上的寒氣更加重了，像數九寒天的霜，擡頭看着她。
如果他夠正對着她，一定看得到蘇挺笑得抖動的嘴角，還有她懦弱的眼神。可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蘇挺堅毅的背影。
蘇挺拿着鈔票，挂着難看的笑出了門，下樓的時候還是笑着，出了樓道嗓子有點幹，才在路人異樣的目光中斂起了笑容。
席無，有些事，還是算清楚的好。
…
51.
韓美蔚又想吐了。
屋子裏的燈全部熄滅，韓陌還在沙發上睡覺，腿太長，有一半都搭在扶手上，毛毯也落到了地上。
韓美蔚下了床去，輕手輕腳的走到他跟前，拾起毯子披在他身上。
嗯…媽媽說，男人長成這樣，留不住的。
韓美蔚拄着下巴偷看他睡着的樣子，長長的睫毛，平直的嘴角，鋒利的眉毛…她是第一次這樣這樣認真的近距離看他，像個安靜的大男孩一樣。
原來生活中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所想，就像韓美蔚一直以為他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一樣。
和他接觸時間長了，她發現他身上有好多她不曾看到的東西。
他愛看央視的外文頻道，不愛看足球。他的英語口語很好，韓美蔚在他跟外國同學通電話的時候聽到過。
他睡覺之前會把脫下來的衣服疊的很整齊，放在固定的位置。
他愛穿白色的襪子，每天都要換，院子裏的晾衣杆上經常被他曬成一排，像整齊排列的白色小魚。
他會和鄰居閑談，毫無架子和嬌氣，現在在這裏，經常會有阿婆阿嬸來送曬過的幹貨，他的人緣比她都要好。
他會每天淩晨四點準時将自己從沙發上拔起來，然後坐着隔壁叔叔家的車子去草莓田采草莓，煮水給她喝。
以至于韓美蔚漸漸開始承認，這個固執的男人，真的很讨喜，很優秀。
可是為什麽她現在越是一點點的對他動心，就越沒有安全感呢？她怕自己會慢慢愛上這個男人，然後重蹈覆轍。畢竟距離不是一點點，韓美蔚實在找不出能和他相配的優勢。
心情低落的時候身體也會跟着難受的，韓美蔚的胃裏又開始反酸水了，她強忍着難受的感覺輕跑出屋子，趴在院子裏的垃圾桶裏嘔吐起來。
胃都快跑出來了，卻依然是幹嘔，可她還是發出了極小的聲音。因為她不想讓韓陌覺得自己辛辛苦苦起早搞到的偏方根本沒效。
韓美蔚死死的摳着院牆上的青磚，重重的摩擦着胸口處，卻還是難以平複惡心的感覺。
小肉皮，媽媽吃得太多了是嗎？讓你這麽鬧騰。
“你在做什麽？”
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韓美蔚轉過頭去，只見韓陌肩頭披着外套站在門口處，背景是暖黃色的燈光，一臉疑惑的看着她。
“啊？”韓美蔚眨了眨眼，回過身來，強行壓抑住嘔感。
韓陌眼窩深深，俊美一皺：“你對着牆壁做什麽呢？”
大半夜的，她夢游麽？
“我…”她眼珠子一轉，仰頭，漫天繁星。
“蛐蛐兒，有蛐蛐兒，我嫌他們太吵，出來找找。”韓美蔚尴尬的指了指牆壁的縫隙。
“蛐蛐兒？有麽？”韓陌側耳傾聽，果然有嘀嘀啾啾的清脆歌聲。
韓美蔚見他信以為真的表情，悄悄地舒了一口氣。
韓陌走過來，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問道：“你睡不着？”
“嗯！”她點頭。
韓陌沒說話，将院子裏的小木頭凳子拽過來，放在樹下，坐了下去，長長的腿折成崎岖的形狀。
韓美蔚也拿了個凳子小心翼翼的坐下，無聊的搓了搓膝蓋，擡頭望向滿天繁星。
今晚的夜空好美。
她歪頭看他俊美的側臉，他也在仰頭看星星。
院子裏到處撒滿了屬于夜的深藍，和夜空同系，小屋裏傾瀉出暖黃色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穿了一件V領的薄針織毛衣，漂亮的鎖骨像是天上的月弓，頸窩處盛着銀河。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久到韓美蔚都快忘了是怎麽和他認識的，可那天那個夜晚，他坐在小院裏的樹下，仰望星空的場景，從未失真過。
“韓美蔚，你很漂亮。”他突然這樣說。
她一愣：“哦。”嘴角噙着笑。
“你都不謙虛一下麽？”韓陌歪頭看她。
“你是第一個這麽誇我的人，幹嘛要謙虛。”她頂嘴。
“我是照顧你變胖之後的心情，怕你因為懷孕而嫌棄自己，你看你現在的臉，像是天邊的那輪滿月。”
韓美蔚承認剛才自己被他誇獎之後悸動的心跳很天真。
“我有那麽胖嗎？就算真的胖了也是你喂的啊！”
她翻臉比翻書都快，韓陌嘴角噙着笑看着她。
“原來你還有心肝，我以為我做了這麽久的煮飯公你都看不見。”
“你喜歡啊！”某孕婦很無恥的仰着臉。
你們男人不也是這樣嗎？只要女人送上門來，就是三不政策，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韓陌突然深深的看着她：“那你喜歡麽？”
你喜歡我嗎...
“我…？”
“嗯。”他點點頭，靜靜的等她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