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不娶格蘭妮公主。”迪盧木多留下這樣一句話就回到了費歐納,他已經錯過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比起打破禁制,他更不願意被艾蘭再次鄙夷,他不會娶格蘭妮,既然艾蘭要嫁給別人,那麽他就幹脆誰都不娶。
格蘭妮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反正一開始她也只是不想嫁給芬恩罷了,迪盧木多一路上對自己恭敬有禮,她覺得這個男人相當的沒趣。“還不如濺在我身上的一滴水滴。”這是她當初諷刺迪盧木多的話。
新娘的嫁衣對于艾蘭來說只是一件服飾,她打破了自己的禁制,已經不知道自己将會要面對什麽樣的命運了,當隊伍走到山巒的時候,她似乎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勁,憑借着過人的反射神經她往旁邊一閃,一支箭擦着她的臉射到了馬車的木板上,臉上劃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用大拇指沾了點吐沫,擦了擦破掉的地方,接二連三的箭支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喊叫和喊殺聲沖進馬車,她整個人向前一撲,竄出馬車就地打了幾個滾躲開。
“刺啦”一聲,她将嫁衣的裙擺撕短,拔出倒在身邊的侍衛的佩劍,在她面前的是一支将近有三四百人的軍隊,全都做希臘王軍隊的打扮,然後她看了看身邊倒下的侍衛們,苦笑道:“大意了嗎?居然會出現這樣的狀況——是事先将人替換,然後将我帶到這裏嗎?想要僞裝成入侵者?”
“公主殿下,很抱歉,這是死命令。”為首的軍人拔出長劍,“殺!”随着他一聲令下,前鋒的部隊揮舞着長劍和戰斧沖上來,他們知道即使公主是個女孩,她的身手也不容小視,這個山谷比較開闊,她想逃也沒有地方給她躲避。
艾蘭不退,她無路可退,舉劍迎敵,長劍所到之處鮮血飛濺,矮下身躲過橫劈而來的戰斧,她的長劍噗呲一聲刺進了高大戰士的肋部,向外一挑帶出破碎的胃袋,那個戰士年紀還不算大,他徒勞的捂着自己的胃袋想把它塞回去,但是很快他就兩眼一翻倒在地上,橫劍格開另外一把斜刺沖出來的短劍,艾蘭只覺得背部一辣,随即黏稠滾燙的液體順着開口流淌出來,連同濺在自己身上的敵人的血一起,将那少女的嫁衣沾濕,并且染得血紅。
就像夕陽那樣血紅。
利劍透出一個死士的背部,幾乎連劍柄都沒入他的腹中,但是那人卻牢牢地抓住艾蘭的手,旁邊一個竄出來的人手起刀落,将艾蘭整個右下臂斬斷,鮮血如同噴泉一樣飛濺出來,因為失血過多和疼痛,艾蘭的眼睛已經一片模糊,呼吸也變得沉重,身體冷的就像是掉到了冰窟裏面。
她抓過身邊被她殺死的死士遺留下的長矛繼續戰鬥,像一尊戰神一樣站在那裏,瘋狂的刺殺,就像是被逼到絕境的狼王一樣,直到她的身體不再移動,剩下的一只手臂不再揮舞長矛,那些稱包圍圈裝圍在她身邊的戰士依舊不敢靠近她半步。
你看,她的眼睛還睜着,就像是來自地獄的火焰一樣燃燒着戰意。
你看,她的軀體沒有倒下,好像一座頂天立地的山那樣站在那裏。
她背對着山谷的夕陽站着,就像是一尊戰神的塑像。
知道夜幕都快降臨,一個士兵才敢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來,他伸手好幾次畏畏縮縮的去觸碰那滿是鮮血的戰神像,卻在他觸碰到的剎那,那尊神像轟然倒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覺得在那神像倒地的瞬間,他們腳下的大地震顫了一下。
神像的基座,是無數的屍體。
為首的士兵摘下他的頭盔,露出了他的臉,不在輕佻也不再陰狠,他的眼睛裏面只有對于戰士的尊重,卡布裏*康瑪克站直了身子,對着他已經死去的妹妹行了一個騎士禮,合上了她的眼睛,然後他戴上頭盔,對着身邊的人說道:“接下來看那邊的人了。”然後騎上他的戰馬離開了這裏。
艾蘭去王都的時候,将薇拉留在了費歐納,迪盧木多伸手想去觸碰薇拉的臉,但是馬兒嘶鳴了一聲,突然猛地掙紮了起來,一下又一下,想從束縛着它的缰繩上掙脫,即使帶出鮮血也只是瘋狂的掙紮,迪盧木多一下子被不安所淹沒,他拔出匕首将薇拉的缰繩割斷,馬兒立刻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沖出馬廄,迪盧木多來不及告訴其他人,翻上自己的戰馬便跟了上去,當他随着薇拉的腳步來到山谷的時候,夜幕已沉,清冷的月光照耀在那一堆屍骨之上,鼻尖萦繞着濃重的血腥味,他所看見的,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那個握着長矛安安靜靜躺在地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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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行程,他們應該還有一天才能到費歐納……為什麽她會在這裏?為什麽當初自己這麽急着離開王城?他應該跟着才對……
他走近那個身影,少女的嫁衣因為血液凝固而獻出紅黑色,閉着眼睛,臉色青灰,她的右臂下臂空空蕩蕩,嫁衣後面也破了一個大洞,迪盧木多沒有哭,他只說蹲下|身,将她抱了起來,讓自己的臉頰貼着她冰涼的臉,“傻瓜……睡在這裏會着涼的。”
他無視了其他的屍體,更無視了懷着身體已經涼如冰塊,只是抓着她僵硬的手,擠出一個微笑,解下自己的鬥篷包裹在艾蘭身上,将她摟在懷裏,“冷嗎?叫你在這種地方睡覺。喂,快醒醒,再睡下去……就……你看,你的手都快凍僵了。”
薇拉長嘶一聲,突然人立起來,然後加速奔跑着一頭撞在了不遠處的崖壁上,濺了一崖壁的鮮血,然後,轟然倒地。
迪盧木多跑出來的事情當然不可能不被其他人知道,他們随着獵犬的帶路找到迪盧木多的時候,他還抱着艾蘭,像是對待熟睡的情人一樣撫摸她已經灰白僵硬的臉龐,沒有哭泣更沒有哀嚎,只是擁抱着她,好像永遠都不要放開了那樣。
但是這樣看上去比嚎啕大哭或者瘋狂的扯自己的頭發都要糟糕得多——那種無形的壓抑,好像面前這個人稍微輕輕一觸碰,就會立刻像面粉做的那樣散開碎裂。
所有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麽。
直到必須從他手中将已經死去的艾蘭奪走,艾蘭的兩個母親在知道消息之後,伊芙直接暈了過去,而阿芙雷卡則強忍着悲傷說道:“我的女兒不能葬在泥土中,讓她随着火焰的青煙去往彼世吧。”她的意思是讓艾蘭火葬——這種事情之前根本沒有過——只有對待祭品才是這樣的。
但是芬恩同意了,當迪盧木多知道艾蘭的屍體将被火化的時候,他幾乎發瘋,“放開我!她沒死!她沒死!她只是累了所以睡一會,她會醒的!放開我!不要!”他被奧伊辛和奧斯卡拉着,眼睜睜的看着阿芙雷卡在艾蘭身上倒了一種亮晶晶的液體,然後火焰就如同他所能想象到的最熱烈的狀态猛地竄高,一瞬間就将少女的身體給吞噬了。
“不要……不要燒……”如果不是奧斯卡拉着他,他幾乎要撲進火裏,奧斯卡差一點拉不住他,當火焰散盡的時候,灰燼裏什麽都沒有,迪盧木多猛地掙開奧斯卡和奧伊辛的手,然後撲到還蒸騰着熱氣的灰燼旁邊雙膝跪地将雙手伸進去挖掘着,“她不見了……她不見了……”
雙手被燙的全是傷痕他也停不下來,此時,一直沒有哭泣的英雄突然發出了似慘笑亦似悲號的痛苦,随着焚燒過後的青煙,久久回蕩在青空之上。
沒有眼淚,沒有痛哭,只有如同受傷的野獸一樣的哀嚎。
“迪盧木多奧迪那,你如在危險之地舞蹈,置自己于險地,但是即使如此,我也願意與你并肩作戰。”
“你丫的少咒老子!老子絕對活的比你久!你死了老子都不會死!”
他跪在地上,輕不可聞的說了一句,連離他最近的奧伊辛都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麽。
你若不幸先去,我必緊随在後。
傳說,迪盧木多奧迪那娶了康瑪克王的長女格蘭妮,他們逃亡了十六年,康瑪克王給了他最肥沃的封地和礦産,然後将格蘭妮的妹妹也嫁給了他,多年之後,他請來自己昔日的同伴們作客,傳說芬恩出于嫉妒,一路将他命中将要要走他性命的野豬趕到了他的封地。
年老的費歐納之主設下計謀害死了他的情敵。
迪盧木多的養父愛情與青春之神安格斯在彼世為他痛哭并且将他的屍體帶走。
他在那裏複活并且參加了諸神的戰鬥。
至于費歐納,多年之後王子卡布裏登基,揮軍與費歐納戰鬥,高爾的部族轉投于王軍,費歐納從內部分裂,兩者殺的兩敗俱傷,拜森部族唯有奧伊辛和卡爾特幸存。
艾林的人們卻相信,他們只是睡去了,如果祖國有難,他們會從彼世的煙霧中沖出來,再次拯救祖國于危難。
再過了若幹年,高地王國因為異族的入侵徹底毀滅了。
傳說是這樣的,浪漫,充斥着暴烈而美麗的氣息,真相?
誰還會去管它。
反正,只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誰在乎呢。
除了騎士和公主的愛情,其他全都不重要。
這就是屬于費歐納的,屬于芬尼亞的往事,它到這裏就結束了,随着基督教在愛爾蘭的傳播,故事被遺忘,然後,在很久很久以後,在遙遠的十一世紀被再次翻找出來,書寫,傳誦,歌唱,贊美。
曾經有這樣一群騎士,他們被喚作“芬尼亞的勇士”。
作者有話要說: 芬尼亞往事篇到此結束,下篇冥王神話LC
想想還是不讓槍哥娶格蘭妮了,他已經被我虐的夠慘,來,槍哥,發給你一只野豬,到一邊領了便當休息去吧。
咳咳,長評雙更,留言啊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