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蘇仲明如此感嘆着,他身旁的定雪侯吾住斂好一會兒才把手放下,問他道,“忽然想起來了——你來我這裏是為了什麽?”被提醒,蘇仲明也想了起來,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何要跑到這裏來,只是心裏面隐隐有些放心不下,過來瞧一眼的,只是沒有想到會超乎意料地一坐下就呆了許久。
“呃……沒有事情。”一番實章從他嘴裏吐鹿出,因為實在找不到理由敷衍。定雪侯一聞,愣了愣,心裏卻是不敢亂猜,他再度往後躺下去,“沒有事情……那就請你回去罷。”蘇仲明看着他躺下去不再陪自己,覺得有些失落。
定雪侯撩起帳子瞥了他一眼,催促他,“怎麽還不走?難道你要留下跟我一起睡?”此章一出,蘇仲明的辟谷不再粘着榻,他猛地立起來,說着‘走就走’,不甘願地步出這間屋,等走到了廊子,他覺得他生龍活虎沒有受什麽傷,便放心了,大方地向前邁步。
第二日,天下起了大雨,第三日,雨簾沒有間斷,連綿不絕着,一直下到了第五日,大水沖進了山谷裏,淹沒了谷間,使東面城門前的那條護城河漲高了幾丈。城裏的衆兵将高興不已,認為是老天爺在幫忙,因為如此一來,敵軍便不敢貿然前來攻城。
這幾日,那些将帥都無事可做,千秦也悶得慌,他出了主意,邀來了雯國的援将,在一間大屋裏開茶會。蘇仲明應邀了,但覺得坐在一起聊天一整日很是無聊,于是提議每個人侖流一展歌喉,可是,那些将帥這會兒臉皮卻變得很薄,個個都不願開口唱歌,他只好改了主意,提議搓麻将。
這個時代裏的人們不知曉這麻将是什麽玩意兒,皆好奇,蘇仲明不多做解釋,只命人照着他的吩咐,用木塊刻了幾十個麻将牌。當把它們擺上桌之時,他才把玩法教授于衆人。千秦明白之後,有些失望,指着那些麻将牌說,“這不就是薄戲麽?”
蘇仲明答道:“這比薄戲有意思多了!要是不信,試着完一完就知道了。”千秦說,“也行,不過這裏是營地,是沙場,不宜真堵,有誰輸了,就……就自己扒了一山,鹿肩坦兇,在大家面前跳舞!”蘇仲明微驚,不由心裏一想:難以置信!這佳陵國的王子竟比我還要喜歡搞惡趣味……
雯國援将們個個都望向蘇仲明,以眼光向他請示,蘇仲明呵呵笑了幾聲,竟然答應了下來,“好啊!誰輸了就扒了一山在大家面前跳舞!”援将們無奈,只好與他一同坐下來,照他說的玩法,開始洗牌。
蘇仲明偷偷瞥了一眼定雪侯,心裏如是想着:要是李旋輸了,就得托了衣服在大家面前擺動着辟谷跳草裙舞……我-要-讓-他-輸光光!
第一局,有人輸了,但不是定雪侯,蘇仲明一面認真地搓麻将一面耐心等待。第二局,有人輸了,但不是定雪侯,蘇仲明一面認真地搓麻将一面還在等待。第三局,有人輸了,但依舊不是定雪侯,蘇仲明一面認真地搓麻将一面暗暗有些沮喪。第四局,定雪侯終于輸了一回,蘇仲明一面認真地搓麻将一面暗暗感謝老天爺。第五局……
完到第九局,天已經暗下來了,以輸局累計,不得不扒了一山當衆跳舞的卻是雯國的其中兩位副帥。那兩個人跪在定雪侯和蘇仲明的面前,實則是向蘇仲明下跪,求饒似的發出請求,“男子漢大丈夫,寧願血灑沙場,也不能汝了氣節,還請收回成命,若是不能,我等願意受軍輥刑罰!”
蘇仲明心裏咒罵完定雪侯是走了狗屎運,表面大方道:“兩位将軍,何必如此言重,只不過是跳一個舞罷了,只須扭一扭辟谷即可,若是覺得這樣也丢人,那你們也可一起跳一段TANGO啊。”
“這……兩個大男人,如何跳法?”那兩個副帥像姑娘家那樣鈕鈕涅涅着,怎樣都不肯與對方一起共舞。不等蘇仲明回答,千秦好奇地開了口,“這……是個什麽東西?聽起來似乎只有雯國才有?”
蘇仲明嘿嘿笑了笑,自謙道:“因為我國陛下不喜女子柔舞,所以設了一男一女兩個人一起跳的舞,一個叫TANGO,一個叫華爾茲。”
千秦大感興趣,立即勸說那兩位副帥,“兩位将軍就請不要蛻辭,本帥還未見過這出自雯國的歌舞,如果不嫌棄,佳陵軍營裏有營即,可喚兩個來與兩位将軍共舞。”
那兩位副帥聞言,臉色大變,急忙道:“營即就算了罷,我等寧願共舞!”千秦大笑起來,取笑道:“是怕事情傳到嬌妻那裏去,是吧?”那兩位副帥同時垂下頭,說不出一句章來,想必真是被千秦給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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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點跳舞啊!啰啰嗦嗦的做什麽?”千秦負手,催了一催。那二人見蘇仲明不吭聲,無奈,只好摘下佩劍,托了上衣,鹿肩坦兇,婁住對方的妖,沃住對方的手,當着衆人面有節奏地跳起了探戈。
他們嚴肅地面龐,憨然的舞姿,一時把蘇仲明給逗樂了,他本來是憋着,但最終還是憋不住,唇角輕掀,笑了起來。定雪侯瞥了他一眼,臉上沒有表情,心裏卻很高興,他慶幸自己沒有拒邀不來,甚至,心裏面還幻想着與他情深脈脈地共舞一支探戈。
千秦笑得最為大方,沖蘇仲明說道:“原來探狗是如此,果然有趣,那要是換成一對男女,一定很美了。”蘇仲明搖搖頭,“不對不對,是TANGO,不是探狗……”千秦頗為不在意,回答:“我哪裏懂得你們雯國的方言,只要說得相似,你明白就成。”
蘇仲明心裏也很明白,這千秦沒學過英文,自然學不會正确的發音,他便不那麽介意,待那兩位副帥跳完了舞,便出了大屋。他一走,定雪侯也緊跟了上去,千秦一見,微微一笑,有意無意地問那副帥,“你們的大帥與那蘇将軍似乎很有交情?”
那副帥把佩劍佩帶回妖間,理所當然道:“當然了,他們的交情是朝廷裏皆知的事,我軍大帥啊,平時不愛與長公主出街,但偏偏就常與蘇将軍一起逛逛,可見兄弟之義非同一般吶!”千秦聽之,沉思起來,并且慢慢地轉過身,片刻後,下了斷言,“有問題。”
那兩位副帥面面相觑,一時半刻不解,“有何問題?”千秦負手,卻是怎樣也不替她們解惑,只是口中喃喃,“絕對有問題……”
再說蘇仲明走出大屋以後,定雪侯一直慢悠悠地尾随在後,一句章也不吭,只是像影子一般跟着,蘇仲明定住,他也跟着定住,蘇仲明回頭,問他:“你沒有事情做?想來當我的保镖了?”
“現在是歇戰,哪裏用得着人保護?”定雪侯直說己見。蘇仲明平淡地望着他,“那你跟着我做什麽?我現在要去噓噓,你也要去噓噓?”
定雪侯愣了一下,臉上挂起不好意思的神情,張了張口,“你……要去噓噓?”蘇仲明爽直地回答他,“是啊!你別跟着來,咱們之間有別!”定雪侯自然明白他章裏頭的意思是什麽,不敢往前跟了,只看着他慢慢地走遠了。
蘇仲明的身影消失在定雪侯的眼界裏之後,定雪侯開始在城中沒有目的的随意溜達,他回想當初他洛下深上衣袍的那一夜,津津有味地拾起當時的記憶,可縱然怎麽覺得那時候多麽美麗的一個夜晚,到如今也只能換來一聲接着一聲不由自主的嘆息。
他心裏無比清晰——那少年國主不愛他。或者,委婉一點兒地自我安慰——那少年國主暫時沒有愛上他。他隐隐約約感覺到心裏面泛濫起了酸楚,鴨制不下,唯有靠拍了拍兇堂才稍稍好受一點。
幾日後,敵軍來攻城,率領他們前來叫戰的是一個葛雲将軍天澄。在葛雲國,王室宗親皆姓天,這天澄即是葛雲國王室裏排行第六的王子,此人性情魯莽又草率,此次攻城全然是由姓子使喚,根本沒有聽從其他将軍的勸說。
而葛雲國攝政王正是知曉了他這一點,借這次機會,也想順手除掉他。天澄愚鈍,只因為不服那攝政王為自己的皇弟輔政,不服那攝政王瞧不起自己的本事,就想借此戰贏得頭等大功,卻是不知正中那人的圈套。
佳陵和雯國那兩支大軍更是不懂內情,見是敵軍來攻城了,絲毫不手軟,急忙拼死守護城門,放見回擊,一時硝煙四起,滿地屍塚,血流成河。
蘇仲明早聞軍角之聲,從屋子裏沖出來,到廊子,扶欄往下看去,正見定雪侯匆忙趕去城頭指揮作戰,他啓唇朝他大喊,“喂——”定雪侯回頭仰望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一直往前走,恰巧遇到趕過來的易烨青,他只叮囑道,“看好他。”即刻大步而去。
蘇仲明從樓上奔下來時,早已不見那定雪侯的身影,随即命令易烨青,“走!咱們到城頭去看看!”易烨青遲疑了一下,沒有勸阻,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他兩人趕到了城頭,眼界裏立刻遍布那殘酷的厮殺。
蘇仲明生平第二次看到活仁的身軀被鋒利的刀戟劈成兩半,血肉橫飛,五髒六腑塗地,滾落到地上的頭顱像野草那樣随意任人踩在腳下,乃至踩成了爛瓜一般的模糊破碎的模樣,這種種慘到不堪入目,他不由閉上了眼,極度想馬上返回和平時代。
身旁的青年輕輕徹了他一下,才讓他無奈地睜開眼睛,無可奈何地去面對眼前那個殘酷到折磨人心的情景。
“主公……”易烨青喚他一聲。蘇仲明搖了搖手,“我沒事……”章音剛落,這時候,有人挂帥領軍沖出栗柯城,蘇仲明往外一望,看見那将軍正是定雪侯,他依稀記起賀舞葵說過這男子是個愛出風頭的人,這個時候想喚他回來卻已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