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爆
一上午的戲拍完，中午又到了大家集體吃盒飯的時間。
雲扶搖倒是不怎麽挑食，吃得還蠻香。她吃完去溜達着消食，才發現，姚若欣、王龔，還有負責B組拍攝的副導演等人，居然都不在。
雲扶搖詫異地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姚若欣有一場哭戲怎麽都過不了，拍了一上午，到現在還在隔壁片場耗着呢。
那是挺重要的一場戲，關系到電視劇女主角的心理轉變。
女主角自打入宮以後，雖然每次被欺負了，都能依靠金手指複活報仇，但實際上，她一直活得戰戰兢兢。再加上生父不愛，繼母不慈，她打心底渴望着親情和愛情。
但皇帝是全後宮的，愛情已經是奢望了，她自然只能把全部情感寄托在親情上。
于是，懷上的第一個孩子，就成了女主角的救贖。
她盼着、愛着，每天都在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結果，孕期還沒五個月，孩子就死在了宮鬥裏，被迫流掉了。
女主角的絕望和黑化可想而知。
她甚至主動求死，利用能複活的金手指去找回孩子，結果失敗了。她複活了，孩子卻并沒有複活。
女主角自然而然的黑化了。
她在痛哭一場後，從此由總是被欺負才會反擊的柔弱角色，進化成了主動争權奪勢的後宮鬥士。
她如複仇女神般，一步一步主動謀奪權勢、報複仇人的模樣，讓皇帝仿佛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母親，文威太後當年複仇的模樣。于是，皇帝這才開始對女主角心軟，步步退讓。
直到女主角通過金手指，得知了這座宮廷裏最大的秘密，皇帝的身世，通過此事精心設計了對皇帝的攻略，才終于獲得了皇帝的真愛與保護。
電視劇播放的時候，太後和先帝的一見鐘情，是先于女主角失去孩子之前播出的。
等到太後被先帝狠虐的劇集播出的下一周，才會上演女主角失去孩子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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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太後黑化，展開複仇的下一周，女主角也會在絕望中幡然醒悟，展開複仇。
當太後生下太子并封後的下一周，女主角也終于得封貴妃，入住盛宮正殿。
直到太後臨朝攝政的下一周，太後駕崩的下一周，女主角也終于成為皇後，最後在皇帝駕崩後成為太後。
可以看出，文威太後的複仇故事，和女主角的複仇故事，總是一前一後。就仿佛是，前面的文威太後，在一步步引導着、教導着後來的年輕女主角。
這兩個奇女子，這兩位同樣住過盛宮的太後，就像是一個輪回，在同樣的後宮裏，在不同的時代中，上演着一樣的故事。
仔細品品，也是諸多感慨，很有意思。
所以說，姚若欣的這場哭戲，還是挺重要的。但可惜的，她卡了，過不了。
本着敵人的熱鬧不看白不看的心思，雲扶搖溜溜達達就去了隔壁片場。
她到的時候，姚若欣正在拍哭戲，哭得挺崩潰的，但很顯然，這種崩潰，并不是副導演想要的那種情緒。
脾氣暴躁的副導演直接喊了“卡”。
他指着姚若欣，怒聲道：“三天前，我就讓你回去後一定反複看電影《母親》。你演技不行，哭不出來，可以，你拉片模仿總行吧？”
“結果你就是這麽給我，給全劇組交代的？！”
“姚若欣，你這不只是在耽誤你自己的時間，你是在耽誤整個劇組的時間！《盛宮》是周播劇，最經不起耽誤，你一場戲過不去，後面所有的戲份都得重新調整，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姚若欣，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過意得去嗎？！”
“你自己不是不知道這種戲你演不好，但你就是不肯努力……”
副導演指着姚若欣發了好大一通火。旁邊的劇組人員全都在沉默着幹自己的工作，沒人吭聲，也沒人上去勸副導演。
很顯然，所有人都對姚若欣很不滿。
雲扶搖環視一周，片場氣氛很是壓抑，女主角拍戲過不了導致的延誤，明顯已經給了所有人巨大壓力。
雲扶搖再去看片場中央，被罵得哭鼻子的姚若欣，心底那點看熱鬧的心思也沒了。
副導演罵了一場，出了火氣，終于肯揮手讓大家去吃飯了。片場的劇組人員，立馬一哄而散，跑去搶盒飯了。
姚若欣揉着眼睛回了休息室，“哐當”一關門，連自己的助理也關在了門外，明顯她心裏也憋着火氣。
雲扶搖沉吟了幾秒，走上去和拍門的姚若欣助理低聲交談了幾句。助理頓時大喜，趕緊編了個借口，哄着裏面的姚若欣把門開了。
門一打開，助理就猛地用肩膀頂住門，雲扶搖趁機閃身進去，助理立馬把門關上，自己守在外面。
姚若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助理“叛變”，直到雲扶搖進來，都沒回過神。
雲扶搖懶得和她多說，交代了一句：“女主角流掉孩子的戲，看我演，好好看。”就閉眼睜眼，直接開啓換魂式演技。
睜開眼的瞬間，她那雙黑白分明的星眸裏，沒有了明亮的星光。她那張嬌美又純澈的臉上，也沒了平和。
她茫然而又不敢置信、不願相信地看着前方，直到侍女一遍遍重複太醫的話，她聽懂了、明白了，才瞬間紅了眼眶。
她用力捂住肚子，似乎是想要哭，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她眼中，臉上的痛、恨、不舍、自責、絕望，情緒複雜的交織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整個人都吞沒。
皇帝趕來了，床前的侍女在躬身行禮。
她也看向皇帝，嘴巴張了張，“啊、啊”了兩聲，豆大的淚珠一串串滾落，才終于遽然大哭出聲，撕心裂肺。
那哭聲裏的痛苦、絕望、悲傷，讓怔怔站在一邊的姚若欣，慢慢就跟着紅了眼睛。
然而雲扶搖卻突然止住了淚水。
她擦了擦臉，表情平靜地看向姚若欣，問道：“看清楚了嗎？”
姚若欣：“……”
姚若欣傻乎乎地看着雲扶搖，紅着一雙眼，仿佛一只被吓傻的兔子。
雲扶搖無語了一會，幹脆好人做到底。
她繼續道：“我接下來演女主角死亡、複活時點燃複仇之火，和女主角殺死兇手報仇時的戲，你看仔細。”
說完，雲扶搖往躺椅上一躺，一閉眼一睜眼，立馬入戲。
她死死地盯着上空，就仿佛在盯着殺死自己的仇人。
她眼中，透着刻骨的仇恨。她臉上，帶着瘋狂的殺意。
她目光一點一點往下滑落，就好似在跟着仇人手裏的那把匕首，狠狠捅進自己的心髒。然後把自己的死法，牢牢記在靈魂裏。
她擡起眼，往上看，去看殺死自己的仇人。那目光，幽暗如地獄，陰冷如毒蛇，透着讓人涼到骨頭縫裏的陰森。
她慢慢閉上了眼，身上卻依然彌漫着瘋狂。
當她再次睜開眼，複活。一剎那，姚若欣卻恍惚覺得，自己看到了上古兇獸沖出籠。
那嗜血的殺意，要帶着全世界陪葬的恨與兇戾，如一把熊熊之火，瞬間點燃了她整個人。
然後雲扶搖坐起來一抹臉，什麽殺氣都沒了。
她淡定地道：“接下來是女主角殺死兇手時候的戲。”
姚若欣：“……”
姚若欣這一刻恨不得沖上去咆哮：你演啊！你有本事勾引我入戲，你倒是往下演啊！！！
她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沖上去，拼命搖晃雲扶搖的沖動。
姚若欣在心裏，默默對雲扶搖豎起中指。
艹！姑奶奶現在惹不起，你等我惹得起的時候！
她一定要買個能把戲演完的女演員！！！
雲扶搖壓根沒去注意姚若欣在想什麽，她走到旁邊拿了根眉筆當做短刀，一閉眼一睜眼，再次入戲。
她看着眼前，就仿佛在看自己的仇人，森寒的眼裏，透出扭曲而又陰冷的笑意。
她舉起手中的短刀，一刀，狠狠插進仇敵的肩膀。一刀，狠狠插進仇敵的大腿。一刀，插進仇敵的腹部……
她如同酷刑般折磨着仇人，直到仇人絕望地求她殺死自己，她才殘忍地勾起嘴角，慢慢地、慢慢地，把短刀一點一點，捅進了仇人的心髒。
她笑着染上仇人的鮮血，看着仇人絕望而恐懼的倒地，等着仇人慢慢咽氣。
短刀從她手裏滑落，她低低地笑起來，慢慢轉變成放聲大笑。
她緩緩跪倒在地，用力按着自己的肚子，笑得瘋狂而宣洩，通紅的眼角卻落下一串淚水。
她大笑完，又歇斯底裏地放聲大哭，哭聲裏的帶着深深的悲涼與孤獨，猶如被全世界抛棄。
她把頭緩緩磕在地上，對着盛宮裏那座無名小土丘的方向，對着那小土丘下埋葬的血肉，喃喃着：“對不起。”
是我不好，沒能保護你，對不起。
站在一旁的姚若欣，哭得差點打嗝。這一刻，她終于能明白，女主角當時是什麽心情。
她其實本可以保住自己的孩子，因為她有金手指。可就是因為她以前從沒想過去主動奪取權勢，去主動謀害別人，所以她的孩子，沒有了。
在這吃人的後宮裏，孩子，就是她在這個艱難求活的世界上，唯一的羁絆。骨肉相連，連皇帝都比不上。
可最終，這唯一的羁絆，也因為她自己的錯誤而丢失了。
哪怕後來再有身孕，那也不是在她最渴望、最脆弱的時候，來到她身邊的那個孩子了。
她如何能不恨、不痛、不絕望。
她恨皇帝，恨後宮，恨仇人，恨父母，甚至恨天下人，恨這個王朝。
可最終，當她成為皇後，成為太後，輔佐着自己的第二個孩子坐穩天下，她還是與自己和解了。
在信賴她的孩子，愛重她的皇帝，尊崇她的臣子，敬愛她的百姓們的一份份情誼與愛意中，她最終原諒了曾經的自己。
她成為了一代賢後，并成為了史書中聲名赫赫的，慈德太後。
姚若欣終于明白，為什麽副導演總是一遍遍告訴她，女主角崛起的過程，其實也是她與自己達成和解的過程。
女主角在痛恨、自責、仇怨、瘋狂……中掙紮時，恐怕也曾想起過上一任盛宮的主人，文威太後。
她想起了文威太後波瀾壯闊的一生，想起了文威太後也曾經歷過這樣的掙紮，想起了文威太後最後駕崩時，萬民同悲的浩大與震撼。
最終，女主角選擇了與文威太後一樣的道路，成為賢後，成為名留青史的太後，與自己達成和解。
雲扶搖站起身，拍拍膝蓋上的灰塵，把眉筆放回原處，然後她看向姚若欣，問道：“記住了嗎？能模仿成功吧？”
姚若欣抽噎着看看她，猶豫了下，點點頭，又搖搖頭。
雲扶搖再次無語了，她道：“什麽意思？到底是能還是不能？”
姚若欣委屈地道：“我覺得我能，但我不知道副導演是不是也這麽覺得。”
雲扶搖：“……”
雲扶搖痛苦地按了按額頭，揮着手道：“趕緊的，你模仿着演一遍，我看看效果。”
姚若欣吸吸鼻子，乖乖地道：“哦。”
她擦擦眼淚，按照雲扶搖剛剛的表演，一點一點模仿還原。
頓時，休息室裏就響了“嗚嗚嗚”，“不對，太做作了，重來”，“嗚嗚嗚”，“不對，你表情那麽用力幹什麽，放松，重來”“嗚嗚嗚……”的聲音。
四十分鐘後，雲扶搖和姚若欣，同時一臉被掏空的表情，虛弱地走出了休息室。
兩人對視一眼，都恨不得這輩子別再和對方見面。
雲扶搖嫌棄地擺手道：“快去吧，副導演還等着你呢。”
姚若欣撇了撇嘴角，似乎是很想回怼一句，但她最終還是閉上嘴，鼓着腮幫子往片場走。
雲扶搖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開口道：“模仿只能解決一時的問題，想解決根本，還是要磨練演技。”
姚若欣的腳步一頓。她臉色複雜地站了幾秒，才繼續往前走。
雲扶搖也不在意她回不回答，轉身趕去隔壁，她下午還有兩場戲呢。
傍晚收工的時候，一大群人往酒店走，談論什麽的都有。
有說期待明晚太後初次登場的；有說今天幾場戲哪個演員演得最好的；還有直接誇雲扶搖，說姚若欣今天的哭戲也勉強及格的等等。
姚若欣正好從旁邊經過，聽到了，助理吓得連忙去看她，生怕她當場發火。
卻沒想到，姚若欣只是低着頭，臉上沒什麽表情地悶頭往前走，一點要生氣的跡象都沒有。
助理驚奇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直到被姚若欣瞪了一下，助理才放心地收回視線。
助理：還好還好，小祖宗不是被人掉包了。
等回了酒店，姚若欣沙啞着嗓子道：“我不吃了，你自己去餐廳吧。”
助理理解地點點頭，知道她是今天哭了很久，想回去早點睡，便擺手告別。
姚若欣回了房間，就躺到了床上。她閉眼想睡，腦子裏卻總是一遍遍回放着休息室裏，雲扶搖給她表演的那四場戲。
“磨煉演技。”姚若欣睜開眼，喃喃自語了一聲，怔怔發呆。
直到手機鈴聲把她換回神。
“姚若欣？”電話那邊傳來一道優雅的女聲，她說：“我是虞曼珠。”
姚若欣猛地坐起身，渾身戒備。她深呼吸一口氣，努力禮貌地道：“虞小姐，你好。”
“我确實很好。”虞曼珠輕笑着道：“只是你等下會不會好，我就不知道了。”
姚若欣立刻警惕地道：“什麽意思？”
虞曼珠笑着道：“姚若欣，你知道李少喜歡拍床上視頻嗎？他和你們這些小情人的床上游戲，他每一次都會拍呢。”
姚若欣的腦子，轟一聲炸開了！
虞曼珠還在笑，她說：“姚若欣，只要你乖乖地幫我做事，我就把那些視頻，一部一部還給你。”
“做一次事，還你一部喔。”
姚若欣的臉色，霎時慘白如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