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戚雩從岑訣搬入戚家時, 就斷斷續續開始有了意識。
??只是,如果将正常人的思緒比作是連續的線,他的意識只能算是一個個獨立的點。
??他偶然能夠想起自己是誰, 但大多時候又記不得。
??他的意識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創傷需要修複, 一天內大部分時間都陷入昏暗的沉睡中。
??但這沉睡也并不是完全的沉睡, 偶爾, 他能聽到身邊有聲音絮絮叨叨。
??有兩個年老的聲音,偶爾, 還有一個年輕的加進來。
??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想起這兩個年老點的聲音是姑母和戚叔,卻始終想不起家裏為什麽會有一個年輕人。
??難道是家裏的新請的傭人?
??但看兩位的長輩的态度又不像。
??還沒等戚雩弄清楚這人是誰,他就愈發頻繁地從兩位長輩口中聽到了一個相同的名字——
??岑訣。
??他想, 那個年輕的聲音,應該就叫做“岑訣”。
??岑?
??他想起了自己曾經不經意間聽到的八卦:岑家又找了個兒子回來。
??難道是他?
??可為什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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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與岑家除了婚約之外, 交集并不多。
??戚雩這個時候并不知道, 當一個人一旦關注到另一個人的存在, 之後耳邊就都會是對方的消息。
??比方說,兩位長輩自然而然地同他唠叨:訣少爺出門工作了。
??小訣考上了大學。
??訣少爺參加了比賽。
??從這些的描述中, 他逐漸意識到這位訣少爺的特別。
??從兩位長輩的态度中透露的消息,他似乎是“應當”而且“必須”知道對方的情況。
??而且, 兩位長輩似乎是真心将其當成家裏的一份子。
??想到這裏,戚雩更疑惑了。
??對方是怎麽做到的?
??他的兩個長輩他是知道的,并不容易被輕易讨好。
??新的疑問産生,戚雩開始盡可能地延長清醒時間,并且額外關注這個叫做岑訣的人。
??這一關注, 他的注意力就無法再移開了。
??他發現,對方的聲音有一種隐約的熟悉感。
??他應當是在哪裏聽過,但卻想不起來。
??除了聲音帶來熟悉之外, 這個叫做岑訣的人似乎對待他的态度也很熟稔。
??對方會經常和他說一說兩位長輩的情況,還會說一些外面的事情。
??仿佛兩人很早之前就認識一般。
??與此同時,他也開始從戚叔偶爾透露的口風中了解到,原來在他昏迷的時候,是岑訣在努力支應門庭。
??可是,岑訣與他到底是什麽關系呢?
??他怎麽會忘了對方?
??按照常理來說,他們應當關系很好,有過相當深刻的交情,對方才會在戚家落魄的時刻來雪中送炭。
??就在戚雩百思不得其解時,戚管家偶然間的一句話給了他一個新的解題思路。
??那是戚管家說到了別家的破事時提了一句:“先生啊,您看您運氣多好,喜歡上一個人,就是訣少爺這樣的人。”
??“不枉您當時追人家,下了大功夫。”
??戚管家本是有感而發,随口提一句,但聽在戚雩耳朵裏,卻不吝引發了山洪海嘯。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喜歡岑訣,并且勇敢地追到了對方。
??如果說他們談過戀愛,那就好解釋了。
??岑訣是他的愛人!
??但是他車禍受傷,忘記了對方。
??戚雩想到這裏,莫名地覺得心中一陣恍然,所有問題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岑訣願意在戚家低谷時嫁過來,全都是因為愛情。
??可是,他又覺得不對勁,既然如此,他為什麽腦海中關于對方的記憶一點都沒有呢?
??隔天,戚雩在聽戚老夫人說起岑家的現狀時,忽然懂了。
??他小時候,長輩給他與岑林染訂了婚約,難道是,他和岑林染的婚約橫亘其中,讓岑訣受傷了?
??可是,他和岑林染也并不熟啊?
??如果是他的話,怎麽會因為一個陌生人,讓自己喜歡的人不愉快。
??戚雩想來想去,都無法得到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只好将此擱置在一旁。
??只是,有了這些念頭打底,他再無法将岑訣當成一個無關的人來看待了。
??意識到他們有“過去”後,戚雩開始覺得岑訣的聲音悅耳動聽。
??聽到對方的聲音,他會莫名覺得開心。
??他發現,岑訣給他喂水的時候好溫柔。
??喂水之前,對方會輕柔地将他的後頸用手掌扶起來。
??就連說外面發生的趣事時,岑訣的用詞也很有意思。
??網上有個說法叫什麽來着?
??有趣的靈魂——岑訣身體裏住着一個有趣的靈魂吧。
??若幹細節堆積,戚雩仿佛開始對這個他記不起來的年輕人産生了依賴,并且逐漸期待起了對方的到來。
??而且,在夏天快要過去時,他的腦海中終于将岑訣的聲音與記憶中的碎片對上了!
??馬場,偷聽,小餅幹。
??他想起了岑訣的樣子。
??一起湧上心尖的,還有在遇見對方時,那幾個輾轉的夜晚。
??那是什麽時候來着?
??戚雩的意識尚且沒有建立時間線,但這并不能阻攔他将這一幕往前移,并且以此拼湊出一個完成的故事。
??他意外與岑訣有過一面之緣,然後相愛。後來,他因為婚約傷害了岑訣,岑訣黯然離開。之後他受傷,對方不計前嫌,主動來照顧他。
??可惡。
??這樣想來,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渣?!
??想到這裏,戚雩覺得自己不能好了。
??他心中湧現出無限的愧疚,還有一點點隐約的甜蜜。
??岑訣……還是喜歡他的吧?
??要不然,對方為什麽一直陪着他呢?
??等他醒過來,他一定要祈求對方的原諒,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是——
??他什麽時候能醒呢?
??按說,在他意識重啓時,就應當重新拿回身體的主動權,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意識與身體之間仿佛有一塊透明的膜存在。
??他不停用意識去撞擊這層膜,但每次都無濟于事。
??就像此刻,他努力地想要醒過來,想要握緊岑訣的手,想要和對方說說話,換來的卻是一場空。
??耳邊,心跳檢測儀響起刺耳的響聲。
??他聽到岑訣在他耳邊擔憂地喊:“戚叔!戚叔!快來!”
??清晨的戚家大宅被叫醒,一時間燈火通明。
??清晨,醫生被緊急的電話吵起來。
??他聽完戚管家的敘述,皺眉道:“又響了?”
??“這次的刺激源頭是什麽?”
??戚管家轉過頭,看向岑訣。
??岑訣滿臉木然。
??他哪能想到自己開玩笑的一句話竟然會造成這樣神奇的反應,忍了忍,最終沒忍住問道:
??“您确定,不是這機器壞了?”
??·
??如果說,一次意外是意外的話,同樣的事情發生了第二次,就不能再輕視。
??當天,戚雩就被送進了醫院,從頭到腳做了個大檢查。
??醫生看着最新檢查結果,喊戚管家進來說話。
??戚管家将岑訣拉上一起。
??醫生對岑訣的身份心中有數,沒有多說,只是指着電腦屏幕上幾張腦部成像圖,分析道:“從檢查結果來看,戚先生的病情是有好轉的。”
??“他意識活躍程度顯然比上次有所提升,這對于他這種情況來說,是非常好的現象。”
??戚叔心髒猛地跳了一下,愣了一下,眼中才綻放出不可置信的歡欣來。
??“您是說,我們先生有醒來的可能?”
??醫生疑惑道:“問題就在這裏,按說他恢複了意識,就能醒過來了。可是,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睜眼的情況。”
??戚叔根本沒有關注到醫生的疑惑,只是像是洪水中的難民一樣,一心扒着一塊浮木。
??“訣少爺,您聽到了嗎,醫生說先生快醒來了。”
??岑訣安撫道:“是,是。”
??他理解戚叔的激動,雖然兩位長輩平日裏什麽都不說,但是內心每一天無不因為戚雩而煎熬。
??“醫生說了,只要咱們不放棄希望,多等待一段時間,一定會有好結果的。”
??戚叔一把抓住岑訣的手:“訣少爺,您真是我們先生的福星!”
??上一次先生産生異動,是因為說到了訣少爺受委屈;這一次,幹脆就是訣少爺回家。
??先生他,真是對訣少爺愛得深沉。
??看來他還是要多在先生面前講一講訣少爺現在網上的受歡迎程度,讓先生産生一些危機感,早點想辦法醒來。
??岑訣絲毫不知道戚管家心中正在打什麽主意。
??此時的他,正在瘋狂地回憶原書劇情。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戚雩在床上一共躺了兩年,可是現在一年都不到啊。
??這其中發生了什麽問題。
??不過,換句話說,原書裏,原主裏也沒有當導演這一茬,更沒有在離開岑家之前刮走大筆財産。
??就連主角受岑林染的劇情也不一樣了。
??原書中,岑林染結婚沒有這麽早,也沒有做影視行業,如果按照書中的劇情,岑林染現在還在努力地當岑家的繼承人呢。
??可現在,岑雙峰已經打算将家族企業托付給職業經理人了。
??替嫁後的劇情已經不一樣了。
??想到這裏,岑訣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他想到了書中原主的結局。
??原主在婚後不斷挑釁岑林染,被忍無可忍的陸允找人制裁。
??而現在的他,非但不再與岑林染接觸,還老老實實走自己的事業線,劇情大神總不能再一次找到他吧?
??對自己的境遇感覺良好的岑訣安心地推着戚雩回家補覺,完全忘了自己在不久之前剛剛将岑林染氣了個半死。
??因為昨晚上慶功宴的緣故,岑林染氣了一路。
??他深恨自己嘴笨罵不過岑訣,被人在大庭廣衆之下下了面子。
??忍了幾小時,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在見到自家愛人時破了功:“岑訣他憑什麽罵我?他憑什麽看不起我?”
??“我還沒罵戚雩是個廢物呢!”
??“像他這樣的人,為什麽還好好地活在世界上?”
??“他怎麽不去死?”
??陸允無奈地安撫着炸毛的愛人,輕聲哄勸道:“別急別急,他蹦跶不了不久。”
??“這個比賽的第一不能給他!”
??陸允說:“好好,我去安排。”
??“我不想讓他在面前晃悠。”
??“安心,他很快就沒心思惹你了。”
??岑林染口不擇言地罵完,理智回籠,反倒是對陸允的話産生了好奇,問:“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陸允笑了一聲:“戚氏,亂着呢。”
??“?”
??“你以為戚雩的車禍,只是一場車禍那麽簡單?”
??“而且,你恐怕不知道,現在戚氏最不能沾染的,就是天寰影視了。”
??“可是,他只要在這一行,就不得不與天寰打交道。”
??陸允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個譏笑的表情。
??“你就等着看吧,他爬得越高,死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