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按照道理來說, 戚先生的情況,不太會産生您說的這種情況。”
??戚雩因為車禍帶來的腦部創傷而陷入深層無意識狀态,他的大腦仍然在工作, 只是意識無法恢複。
??對于這樣處于昏迷中的患者來說,他的心跳速度低于正常人,很少會出現心跳忽然加快這種症狀。
??迎着戚管家期待的目光,醫生忍了忍, 還是決定說實話:“導致心跳加快的因素很多,除了意識活動之外,還有病理性、藥物性等等原因。”
??“您……還是不要對此抱有過多希望。”
??戚管家眸子的光黯淡了下來。
??雖然如此,為了以防萬一,醫院還是安排為戚雩做了一次全身檢查。
??結果果然如醫生所說, 并無異樣。
??而且在檢查過程中,也再沒有出現管家所說的那般心跳加速的狀況。
??見戚管家神情郁郁, 醫生放下手中的檢查結果,給老人倒了一杯水。
??“您不要氣餒, 儀器查不出來的變化,不代表沒有變化。”
??醫生給戚管家講不久之前醫學上發生的一個案例, 一個因為車禍昏迷二百多天的媽媽, 在聽到兒子持續的呼喚後醒了過來。
??“您也可以試一試同樣的辦法。”
??“對了,您之前沒有說, 戚先生心率發生變化之前, 您都說了些什麽?”
??他說了什麽?
??——先生您到底什麽時候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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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
??——訣少爺嫁到我們家?
??也不對。
??——訣少爺被欺負,阿貓阿狗都欺負到了他頭上?
??對,是這個!
??戚管家被醫生一番話點醒,頓時明白了過來。
??是啊,畢竟訣少爺是他家先生在昏迷前心心念念要找的人。
??在意的人嫁了過來, 卻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被欺負,誰能忍得了呢?
??想通了這一點,戚管家心情格外複雜,回到家裏,申請了個微博小號,加入了粉絲們新建好的超話。
??他要将岑少爺的情況第一時間直播給先生!
??·
??岑訣并不知道因為他受的“委屈”而造成了多大風潮,晚上一覺睡醒,除了戚管家沒能及時回自己的消息之外,其他一些安好。
??岑訣皺了下眉,想打電話過去,哪想到還沒撥號,就收到了對方的回信。
??【訣少爺好呀,昨晚上睡早了,沒第一時間看到消息。您那邊情況怎麽樣?】
??莫名地,岑訣從戚管家的回信中感知到了對方的好心情。
??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戚叔,我一切都好。生日快樂。】
??今天是戚叔的生日,可惜他不能在家陪着戚叔過生日。
??微信聊完,岑訣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到工作中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衆人看他的目光中都透露着幾分微妙,不小心眼神交彙,對方會連忙低下頭去。
??“怎麽了這是?”岑訣問。
??“還不是你昨晚上那直升機給鬧的。”
??要李開光說,這世界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昨晚上才多久一會兒工夫,《某節目參賽選手直升機調器材》就成為各大匿名區讨論的焦點。
??觀衆們不明白之前發生了什麽,光看這個爆料,下意識覺得這節目選手有點過于嚣張。
??“說你什麽的都有,說你炫富啦,屁事多啦,架子大啊。”
??這世界上,有錢人是少數,大部分人看到這些,都難免酸。
??酸完了,還要琢磨琢磨這節目的公平性——“怕不是個內定的皇族吧?”
??李開光昨晚上跟帖子,牙都快要酸掉了。
??“你在意這些做什麽?”岑訣聽完,一個詞都沒往心裏去。
??這才哪到哪,要是這點兒風言風語都經受不住,還在圈子裏混什麽?
??早點退圈得了。
??或許是岑訣太過淡定,倒是顯得節目組不淡定了。
??他們不但在官方微博上辟謠了“直升機事件”,還派人過來和岑訣商量。
??“我們之前是沒找到群演,現在有了,您看您還需要嗎?”
??“要不給您換一個?”
??不但換演員,還要重新配個編劇。
??岑訣聽得直膩味,擡眼威脅:要是節目組真的不打算繼續好好辦節目,那直接現在散夥好了。
??他就搞不明白,現在是市場經濟,一個導演節目本來就不吃香,節目組還要搞這搞那。
??真當自己是熊貓,只要賣萌就會有人看啊?
??岑訣三兩句将人怼回去,節目組再也不鬧幺蛾子了。
??也不知道他們內部發生了什麽,整個團隊的效率以肉眼可見的效率提升,中午吃飯時,盒飯裏竟然多了一個鹵雞腿。
??“爸爸!!”窮得吃了好久素的唐浙激動地喊。
??他從李開光嘴裏得知岑訣回絕了節目組的換人邀請,間接地保住了自己的工作。
??“從今天起,我就是您的人了!”
??岑訣震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伸出手來亮起自己的銀色指環。
??“什麽意思?”
??岑訣:“抱歉,有家室了。”
??一整個下半天,唐浙都沉浸在岑訣有對象這件事帶來的沖擊上。
??“我比你大了五歲,而我還是個母胎單身……”
??李開光聽完,忍不住補充:“雖然你是個明星,但銀行餘額還沒超過四位數。”
??紮心了老鐵。
??岑訣過了好幾天,腦子裏才冒出一個問題:為什麽李開光會知道唐浙的銀行卡餘額呢。
??·
??或許是節目剛開局時鬧了這麽一出鬧得足夠轟轟烈烈,到了正式比賽時,大家的比賽環境反倒是好了。
??新銳導演決賽,節目組給的比賽任務是拍攝一個最少30分鐘的短片。
??拍攝地定在腳底下這片土地上,主題不限,一臺攝影機,一個編劇,一個演員。
??其他都沒了。
??因此,導演是整個創作團隊的核心,要找故事,定主題,和編劇出劇本。
??出完劇本之後找演員拍,拍完自己剪片子。
??配樂和主題曲當然也是自己弄。
??李開光吐槽:“要不是選出來進總決賽的都是能人,節目組怕是不敢這麽玩。”
??正是因為條件定的苛刻,将人逼到角落,這節目才會有看頭。
??六個參賽選手都卡在了第一關。
??找故事。
??每個寫作者都會看的編劇書《故事》中,作者羅伯特麥基說:“人們對故事的胃口是不可餍足的……”
??無論電影也好、電視劇也好,甚至是幾秒鐘的短視頻,都包含着一個結構完成的故事。
??觀衆在故事中找樂趣、找慰藉,找自我。
??正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故事的重要性,故事成了,這個參賽作品就成了,因此都不敢放松警惕。
??在拍攝前的創作方面,岑訣在外人眼中是吃虧的。
??他沒有編劇。
??所有一切都得自己弄。
??“咱們行不行啊,別的小朋友都定選題了。”李開光這些日子和節目組其他人混熟了,消息也靈通了起來。
??比如說,他打聽到了某大導嫡傳弟子準備拍當地一戶貧困人家的故事,海龜和學院派三位都是風土民情,而網紅另辟蹊徑,準備拍鄉村愛情。
??只有岑訣和那位頂流還在晃蕩。
??“急什麽?”岑訣爬上小山的最高處,俯瞰整個小山村。
??這是位于滇市的一個地級市下的小村莊,村裏只有一個姓的人,主要生計是來源于煙葉和柑橘,由于交通不好,因此當地人都很貧窮。
??小村莊所在的縣也是全國有名的貧困縣。
??“這裏的位置有點閉塞啊。”
??在小山村一側,有一條湍急的河流過,将這一塊環抱在內。
??唐浙氣喘籲籲地爬上山,聞言接話道:“是啊,只有一條泥路。”
??除了這泥路之外,就得從河上走。
??這麽多年了,河上只有一座晃晃悠悠的鐵索橋。
??滇市地處高原,海拔高,日曬充足,唐浙靠臉吃飯,哪怕熱的滿頭汗,也不敢将遮陽帽取下來。
??“走,我們去橋那裏看看。”
??說着,岑訣帶着人往橋上走。
??唐浙雙手撐着膝蓋喘了口氣,艱難地擡腳追随着岑訣的腳步。
??“喂,橋有什麽好看的啊!!”李開光實在受不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一周的功夫,他們就是在這樣的奔波中消耗着時間。
??小小的村落被他們跑遍了,白天在外跑完,晚上還要回去挑燈看資料。
??什麽《縣志》啊、當地的風俗民情啊、與之有關的名人傳記啊……
??一個拍電影的,活像是變成了體力勞動者。
??但這些案頭的功夫沒有白費,短短一周,他們就像本地人一樣,熟悉了各個地方的地形,還對這片土地上下幾百年的歷史了如指掌。
??因此,來到橋邊,看到一旁立的石碑上的字時,他們的記憶立刻就被喚醒了。
??“李松游,哦,是李家立的啊。”唐浙說。
??李開光休息完了,跟上來,聽到的就是這句話:“李家?我怎麽記得這村子裏的人都姓杜啊。”
??“是都姓杜,這個李家搬來就持續了一陣子,然後都死完了。”
??“你肯定知道,村裏最有錢的那家,青瓦磚房。”
??說起青瓦磚房,李開光就懂了,他們去踩點的時候,遇見過這家。
??他們對此印象很深刻。
??全村都是黃土房,就這家最闊綽,簡直顯得格格不入。
??聽說在幾十年前,這家人從外地逃難過來,據說是以前做過生意,有一些積蓄。
??“他家還有個留過洋的少爺,只是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家道敗落,少爺也死了。”
??“李松游,就是這個人吧?”
??岑訣看書很快,記得也牢,聞言點頭說:“是他。”
??“他好端端的,為什麽要立橋呢?”
??岑訣算了下架橋的時間,恰好是這位少爺回國之後幾年。那時候因為時局動蕩,外面形勢不好,李家也受了些牽連。
??“看看橋後面。”
??橋碑後有記載:原來,這位留洋的李少爺家裏就只有他一個兒子,因此早早被父母叫回來,被迫在家承接祖業。
??少爺非常不忿,在家消極度日。後來,少爺父親的生意受到外國人牽連沒了,人也死了,他才勉強振奮起來。
??“家中疾苦,母病,請醫不至,猝。遂許大願,建橋修路,願鄉親不複此人倫之苦。”
??少爺的母親生了病,他請醫生,但是因為道路不通,耽擱了看病時間,所以母親去世了。
??他修這橋,是為了讓同村的其他人不再受同樣的苦。
??山風吹着,他們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困窘的青年,因為現實從先進的國外世界回來,陷入這座小山村裏。
??然後将一生換成了山村通往外面的媒介。
??過了好一會兒。
??“走走,回去,再去找老人聊聊。”
??村裏僅剩的幾個老人幾人煩了好幾次,見他們又來,頓時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
??兩方寒暄了幾句,才問到李松游修橋這件事。
??老人家當場嘆了口氣。
??原來,因為村裏不同姓氏的緣故,這位李家的公子哥在父母去世之後,在村裏很是受了一陣子磋磨。
??“都說他父親和外國人做生意,是漢奸。”
??大漢奸的兒子當然是小漢奸,所以在李松游提出要修橋的時候,村裏人不但不信他,還給了這個整天有着不切實際想法的公子哥一頓好打。
??“那橋最後怎麽又修起來了呢?”李開光好奇地問。
??“是啊,沒人幫他。那橋,是他一個人修的。”
??“幹活都是他一個人,修橋的材料也是自己搬,一天從早到晚,一個人,修了五年。”
??“修完了,他也得了病死了。”
??村裏人都說他是累死的。
??在李松游人走了幾十年,橋依舊還好端端地架在河上。
??哪怕今天,人們忘記了修橋人是誰,但他們仍然可以通過這座橋,輕輕松松地用腳踩過天險。
??李松游做到了他石碑上所說的,不讓村裏的其他人重蹈他的覆轍。
??唐浙深呼吸了一口氣:“訣哥,我想拍這個。”
??“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