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怨鬼吃人
疼痛,是只有活人才能體會的感覺。
只有疼痛,他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急救室裏,明晃晃的燈光讓他睜不開眼睛,唇角的血留到脖間,然後淌在雪白的床單上。
祈蒼冉聽見有人在說話,聽不清是什麽,只有模糊的聲音,他茫然的睜着眼睛,不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腹部像被烈火灼燒一般疼痛,一團火在他的身體裏肆意任為,密密麻麻的疼痛從腹部傳入腦神經,他有點想笑,不知道生孩子是不是也是這麽的疼。
手術室外的紅燈一直亮着,從淩晨四點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七點,卻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樊朗低頭看靠在他肩膀上閉着眼睛瞌睡的人,連夜接到醫院的電話,是祈蒼冉在進手術室中告訴護士的。
想到病房的床上那攤鮮紅的血液,他心裏一凜,明明第二天就能出院,誰知祈蒼冉夜裏突發病狀,胃炎引發嘔吐,醫生換懷疑是胃部粘膜燒穿,造成大量嘔血。
祈蒼冉的爸媽坐在走廊對面的椅子上,樊朗不得已,天亮之後給他父母打了電話,兩個人匆匆趕到,吓得魂掉了一半。
祈蒼冉的家中算的上西山市的富裕人家,家裏三代都是醫生,到了祈蒼冉這裏,卻硬是當了法醫,因為此事祈蒼冉在外面買了房子,很少回家,省的大家看他煩。
殷離睡着睡着從樊朗的肩膀上滑掉,樊朗連扶都沒來得及,小孩立刻被吓醒了,迷迷糊糊的抱着樊朗的胳膊問幾點了。
“快八點,你回家去吧,我在這裏就行了。”樊朗看了眼對面緊張的盯着手術室的祈家父母,側頭低聲對殷離說。
殷離揉揉眼睛,坐直身體,搖頭,“不回。”他想了想,問,“殷唯呢?我記得他總是跟祈蒼冉在一起,我以為他們倆——”他看了眼對面的人,咳了一聲,小聲的跟樊朗交談。
樊朗抿唇,他一直以為殷離都沒注意過那兩個人呢,他小聲說,“他倆分手了。不過我覺得你要不要告訴殷唯一聲?我覺得蒼冉醒來的時候也一定想見見他”
“哦,好。”殷離摸出手機給殷唯發短信,他不敢打電話,怕被祈蒼冉的父母聽見,也許他們還不知道這件事,還是不要由他才知道的好。
半個小時後,從不遠處急忙跑來一個人,大步的朝這邊跑過來,大口喘着氣,急切的問,“他怎麽會進醫院,我昨天見他的時候還好好的,他怎麽樣了,哥,你快告訴我”
“你是——”身後有人問。
殷離小聲的說,“他們是祈蒼冉的父母。”
殷唯點點頭,扭過去露出個淺淡的笑容,眼裏滿是慌亂,嘴唇動了幾下,才喃喃說,“我是他朋友”
“殷離,你這見色忘友的家夥”晟夏西裝革履,淺藍的打底襯衣領口開一粒紐扣,緩緩走過來。
“你倆在一起?”殷離問,絲毫不在乎上一句晟夏的問話。
晟夏無奈的轉身坐到殷離身邊,臉上的笑意有幾分不懷好意,“我帶殷唯去談一樁生意,還沒出校門,就掉頭過來了。”
他聳聳鼻子,眼睛中閃過一抹暗色,唇角帶着一抹冷笑,看着醫院的走廊中漫無目的游逛的陰靈,發現他時都遏制不住的想要撲上來,卻因為晟夏身上的戾氣不敢靠近,露出面目全非的模樣。
這些陰靈因為死在醫院,無法出去,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麽能力,看着兇惡,但對于惡靈敏感的祭山靈幾乎不受影響,沒有怨氣,對他們而言就沒有威懾力。
“會好的,別哭,別哭了,咱孩子會好的。”
樊朗看着心下不忍,便走過去,“叔,你帶姨先去病房裏休息一下吧,等醫生出來了,我第一時間通知您,蒼冉他不想告訴你們就是怕你們擔心。”
祈父眉宇不展,他是醫生,即便不是這類科室,卻也是了解的,因為了解,所以更無法不擔心,胃部大出血的話——
祈母哭着被人攙扶到病房中,安撫好兩位老人後才出來,距祈蒼冉進手術室已經四個小時了。
殷唯怔怔的盯着手術室的門,他死死握着拳頭,身體微微顫抖。
晟夏皺眉看着樊朗,“你去幹嘛了,身上陰氣很重。”
“沒,從病房出來直接來了。”
聽見說話,殷唯猛地擡頭看向晟夏,急切的說,“我想起來了,我昨天見他的時候,在出租車裏就感覺很冷,我以為是溫度,我靠近他,會有股徹骨的寒冷”,他斷斷續續的說,“這幾天每天晚上似乎有大量陰靈夜行,很冷,所以我便躲在老蛇的意域中,這種感覺,很相似。”
殷離想起來了,接話道,“怪不到昨天我在病房中時會感覺很冷,因為我的身體裏有半數血液,所以這些對我的影響不太大,按照殷唯的說法,他——”
晟夏不悅的挑眉,“我今天要談的就是陰靈的生意,快滿月了,人間靈源充足,還存留在世間的陰靈便會拼命吸收月識的靈源,有人收這些東西煉詭妖”
“他是法醫,會經常接觸死人,晟夏哥,你快去看看他”殷唯懇求道,眼中盡是急切,他不想讓他出事,不能出事,即便,即便已經分手了,卻忍不住心裏的疼痛和滿眼的慌亂。
晟夏将外套脫了,遞給殷唯,對殷離說,“我下陣,我們一起進手術室,時間只有三分鐘,先去看看是不是陰靈搗的鬼。殷離你算是半個人,身上的靈源氣不重,我給你下符咒,讓你能看見,人不能太多,你随我進去。”
“不行,讓我去,我要親眼看着他沒事。”
“對那些東西而言,你才是最好的補物,你還想進去!”晟夏厲聲呵斥他,吓得殷唯一顫,卻仍舊固執的抓着晟夏。
“哥,讓我進去好不好,我想看看他,只好他沒事,我就出來。”殷唯急切的說。
殷離無奈,只好轉身給晟夏說,“讓他進去吧,讓他在外面等着,他是不會安心的。”将心比心,如果裏面的是樊朗,他是一定不會在外面等着的,這種痛苦,只要自己知道。
晟夏冷着臉,“好,你不準給我胡亂來,聽我吩咐。”
殷唯大力的點點頭,看着晟夏在無人的地方祭血,設符陣。
手術室裏,時間如同靜止一般,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偌大的房間中只有一盞特別明亮的懸燈照着綠色的消毒布。
晟夏和殷唯緩緩走進去,停在遠處,晟夏抹出鮮血在符咒上,念起口訣,符咒在半空中燃燒起來,一縷燭香彌漫開來。
手術室的角落裏有個嗚嗚的哭聲,殷唯看過去,是一個小女孩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蜷縮在角落,看不清臉,低聲哭泣。
殷唯想走過去,被晟夏拉住了,低聲道,“是陰靈,死在這裏,沒走,但自己也不能出去。你別過去,她沒有吸食過靈源,不會對我們有危害。
殷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才發現那女孩穿着的白裙子下,一灘血液緩緩流出來,将角落染紅。
晟夏凝眉盯着手術床上的人,臉色暗沉。
殷唯身體忍不住劇烈的顫抖起來,床上的人臉色慘白,唇角,脖間盡是剛吐出來的鮮血,身旁被靜止時間的護士拿着消毒布準備将血擦幹,
祈蒼冉胸前呼吸微弱,慘白,眼睛裏布滿血絲,明明是昨天才見過的人,現在竟然這樣躺在這裏,殷唯忍不住顫抖起來,心疼如割,眼眶倏地一下紅了。
晟夏扶了他一下,讓他往下看。
被靜止的醫生拿着手術刀,銀色的小刀前血肉模糊,更詭異的是醫生的手是穿透一個幹枯男子的身體在給祈蒼冉做手術。
殷唯連呼吸都忘記了,那被手穿透的男子唇角鮮血淋淋,他以一種詭異的樣子爬在手術床上,附身低頭啃食着祈蒼冉的腹部。
殷唯長大嘴巴,無聲哭了出來,崩潰的想要抓住那是人是鬼的東西,讓他滾得遠遠的,殷唯拼命的抓着晟夏的手。
晟夏凝眉,小聲說,“他被盯上了,怪不得腹部大出血,原來是這東西”,晟夏緊緊皺眉,小心的從懷裏摸出符咒,低聲說,“等它吃完,祈蒼冉就不用救了。殷唯,你冷靜一點,這只陰靈沒有吸收靈源,而是吃人血肉,它……應該是怨鬼,怨憎人世,這種東西,見人就吃”
“救他,我不要他死,快點,求求你,快點”眼淚無聲的從殷唯的臉上滑落,他強壓着自己的情緒,一個字一個字努力的說,眼球漫上一層血紅,聲線嘶啞。
晟夏低聲說,“我沒有帶靈器,抓不住它,只能現在先将它剝離下來。殷唯,我将你暴露出來,讓它注意到你,你引開它,我在祈蒼冉身上下咒,清楚污穢。”
殷唯死死的盯着祈蒼冉的臉,遏制不住的心疼,“好。”
晟夏抽出兩張符咒,一張貼在殷唯的肩膀上,看着那東西用鼻子在空氣中猛嗅,殷唯咬牙走近一步,在指尖散出幽綠的靈源,手術中的血腥味被清淡的香草氣味壓淡了些許。
怨鬼睜着渾濁的眼睛看向殷唯的方向,嘴上還滴着鮮血,殷唯的指尖靈源猛地放出,幽綠的光焰在手術中閃爍。
嘶——它大張着嘴巴,猛地撲向殷唯。
——天道法則,一斬惡念,二斬善念,三斬自我,弟子晟夏下血咒,冥請天靈,入人間,收妖魔,烈火,燒!
晟夏将符咒啪的猛地貼在那東西的後背,怨鬼受了驚,長牙五爪的按住殷唯,攀爬在他身上,嘴上的鮮血滴在殷唯的額頭上,殷唯被它撞翻在地上,靠着牆壁被怨鬼壓在身上,殷唯閉着眼睛,感受到額頭上溫熱的鮮血——這血,是祈蒼冉的,是這東西,讓他昏迷不醒,讓他受傷——殷唯指尖的靈源放出來的靈源摻入深沉的顏色,刺眼如火。
手術室外,殷離冷的被樊朗抱在懷裏,“小唯釋放了靈源。”他咽了咽幹疼的喉嚨,爬在樊朗懷裏,“門口,聚集了很多陰靈,所以我能感覺到很冷,不過,他們無法吸食我的靈源,我身體裏有你的血,沒……沒事,嘶,就是有點冷。”
晟夏扶着殷唯從走廊的一邊走過來,殷唯臉色蒼白的坐在椅子上,遏制不住的顫抖,眼睛通紅,晟夏将外套披在他身上,眉宇間露出疲憊的神色,“是怨鬼,和陰靈不同,專食人的血肉,沒抓住,跑了,這幾張符咒給你們”晟夏給殷離一把帶有血字的符咒,“一人一張,我剛寫的,能防它,你們小心點,我回去找人,特麽的,一定要抓住這畜生。”說完就匆匆走了。
殷離蹲下來看臉色蒼白的殷唯,小孩突然臉上大顆大顆滑落眼淚,是真的忍不住了,誰能看着自己的愛人遭受如此險惡的事。
他無聲的掉眼淚,眼前盡是祈蒼冉慘白的臉龐和腹部撕裂的口子,滿眼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