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出事了
如果禍福真的相依,殷離想,那他真的感覺到了從天堂瞬間掉入地獄的感覺——震驚、絕望。
那天,樊朗還在廚房邊做飯邊給他講吃麻糖的來歷,這一天,家裏人會把廚房竈臺裏裏外外擦幹淨,在竈臺上放上芝麻糖,白皙的糖杆兒上灑了一大把白芝麻,邊吃邊掉,甜膩膩的要将牙都粘住了。
竈王爺吃着麻糖把嘴粘住了,心裏甜蜜蜜的,等他上天報告人間煙火時,就會止不住的往外面冒好話,讓天上的神仙不會降罪于人們,來年給個吉祥年。
樊朗還說,等到了小年那天,他親自帶他去買麻糖,讓小孩嘗嘗。
他說,阿離肯定喜歡吃,到時候你要是張不開嘴千萬別叫他幫忙。
殷離還沉浸在對過年的喜慶之中,沉浸在樊朗說的神話中,然後,急促的手機鈴聲,刺耳的鳴笛聲,哭聲,滾動的擔架,潔白的牆壁,流了一大灘的鮮血,漫漫無期的怒罵和驚慌失措。
等他回過神,原本還是暖陽高照的白日俨然變成了冰冷的深夜。
殷離身體都忍不住顫抖,坐在搶救室門外冰涼的座椅上時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樊朗的母親出車禍了,在給家裏辦置年貨的時候!
那車開的兇猛,沖到人行道上,軋都來不及剎,撞翻一排護欄,在被護欄倒下導致減速的時候車子一歪,想要逃走,撞上躲避不及的行人,四五個人躺倒一地,鮮血直流,
而每一年辦年貨,都是樊朗親自帶他媽去的,車接車送,送來都不讓樊媽累着一點,樊朗就靠在搶救室的門邊,擡頭死死的盯着不停閃動的紅燈,眼中盡是痛苦和悔恨,地上掉了一地的煙頭。
明明有人的走廊中卻寂靜如死水,連空氣都被壓制,小心的呼吸,拼命的壓抑從胸腔中彌漫上來的痛苦,消毒水的氣味充斥周圍。
腳步聲從遠處奔跑,到越接近時,越來越慢。
一直到,樊琳忍不住的哭出來。
“我媽呢,我媽怎麽了,我媽呢——”樊琳走上去抓住樊朗的手臂,眼淚像止不住的閘門洶湧而出,“哥,媽呢,我媽呢——”
殷離擡起頭,然後微微側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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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穎跟着樊琳的身後,抱住滑落坐在地上的女孩,“乖,不哭啊,阿姨沒事,馬上就出來了”她像姐姐一樣立刻抱住樊琳,低聲安慰。
門邊站着的樊朗如同雕塑般沉默無言。
樊琳哭着推開王穎,她慢慢站起來,擦了擦眼淚,帶着冬夜裏的風霜,她抓住樊朗的手,死命的拽着,臉繃得緊緊的,她哽咽着一個字一個字問樊朗,“你去哪兒了,你為什麽不送媽,哥,你說話啊”她抖着舉起手,将手指指向殷離,“你幾天不回家就是為了他嗎!”
樊朗的眼球迅速彌漫上一層血霧,喉頭壓抑的滾動,連脖子上的青筋都綻裂開來,樊爸坐在拐角的椅子上,聽見樊琳的哭聲趕緊走過來,“琳琳,沒事啊,別哭,你媽沒事,你別哭啊,乖,咱等着,等你媽出來啊”
樊琳冷眼看着樊朗,一字一字從齒間宣洩,她哭着說,“哥,你就這麽樣吧,咱媽你都不要了,咱家你也別要了”
殷離震驚的看着樊琳,聽着樊琳對樊朗的指控,他想開口解釋,想安慰,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靠近盛怒中的樊朗和哭喊的樊琳,以及詫異看着自己的樊爸和王穎。
樊琳的聲音在醫院慘白的牆壁上回蕩出當讓他害怕的悸動,他隔着三個人恍然失措的望着樊朗,無聲的說。
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對不起樊朗,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小孩兒怔忪的悔恨讓樊朗心裏一疼,他大步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低聲說說,“你先走吧,不管你的事,你身體還沒好,我……走吧”
殷離感覺到自己的胸腔很烈的疼痛,抽搐的疼,他死咬着牙,忍着連呼吸能感覺到的疼,他努力的喘氣,他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怕樊朗做選擇,在他的家人和他之間做選擇。
殷離低頭失落的點點頭,輕聲喃喃,“好,等阿姨出來了,你告訴我好嗎”
“嗯”樊朗想伸手摸他,眼底盡是心疼和悔恨,他壓抑的連聲音都變的嘶啞,“好”
殷離離開之後,樊琳突然安靜了下來,她失神的坐在椅子上,樊爸被王穎送回了休息室,手術還需要很長時間,不能在讓他出事兒。
樊朗點支煙,白霧燃燃升起,将他的臉籠罩在朦胧中,辛辣的香味傳入喉頭,他低聲咳,樊朗伸手用粗粝的拇指擦了擦樊琳臉上的眼淚,說,“對不起啊,我對不住咱媽,本來就應該我去的,媽沒事兒,醫生說腿有些毛病,等會兒就出來了,你別哭了,哥都心疼了,爸還在那兒呢”
樊琳撇嘴,抱住樊朗,悶聲說,“哥,我……不是故意的。”
“嗯”樊朗掐滅香煙,看見王穎過來後自己走到另一邊站着了。
淩晨一點,醫院異常安靜,厚實的牆壁遮擋了寒風的侵襲,樊朗站在走廊盡頭窗戶打開的地方讓自己醒神。
月光從窗口灑滿一地,樊朗将風衣整理好,去廁所洗手,用涼水拍臉,他繞過消防通道的樓梯,走過去,又退回來,筆直的站在明亮處,深深凝望坐在昏暗的樓梯間趴在膝蓋上睡覺的小孩。
樊朗感覺到一股暖意從胸口盈滿身體,他慢慢走過去,蹲下來,用手指輕輕捋了捋殷離的頭發,殷離迷糊的睜開眼睛,“樊朗,阿姨手術好了嗎”
樊朗沉聲說,“醒了,腿裏面的碎骨取出來了,已經轉入病房裏了。”就着殷離抱膝而卧的姿勢将殷離抱住,摟在懷裏,心底發出一聲嘆息,“殷離,殷離”
殷離揉揉眼睛,推開他,“哎呀,我沒事,你,你去病房守着吧,阿姨沒事就好,那我先走了”殷離低着頭,樊朗看不見他的表情。
樊朗擡起他的頭,在他冰涼的唇上一吻,輕嘳“寶貝兒”。
淩晨五點,麻醉劑一過,樊媽就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虛弱調皮的眨眨眼睛,小心的将氧氣罩取下來,樊大媽輕聲說,“第一次睡醒看見這麽多人,真好”
樊琳破涕而笑,放下了懸着的心。
“老伴,你啊,等你好了咱就練習跑步,以後咱都跑快點”樊爸笑着說,忍住心裏的心疼。
還好老人家沒啥事,後來交警隊的知道這事後專門把司機的檔案交給樊朗,說是毒駕,吸了大煙,神志不清,被叛七年刑,幸好是這次沒啥事,萬幸沒人死亡。
能吸的毒品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幾家連鎖金店的老板,呵,撞了警察家屬,這次你就賠吧,連帶着撞傷的五個人,醫藥費誤工費,一個子兒都不能少,這種人就必須狠罰。
明天就是小年了,樊媽坐在病床上感嘆,這次過年真是省事了,啥都不用幹了。她說這話的時候,王穎正給她削蘋果,這閨女好啊,知道樊爸身體不好,樊琳還小,自己往醫院跑了好幾趟了,照顧的是滴水不漏。
樊朗一直都沒有回去過,天天住在醫院,王穎削兩個蘋果,一個給樊媽,一個交到樊朗手裏,“吃吧,幾天都沒睡好了吧,黑眼圈都有了,吃點水果補充維生素”
“謝謝”樊朗接過蘋果放到一邊,樊朗站在窗戶邊,十點的陽光剛好照進病房,外面的雪不再下了,醫院的院子裏種了兩枝紅梅,在陽光下傲然綻放,花骨朵精致無暇,花瓣還沒有染上一絲塵埃。
醫院裏能出院的人都走了,除了值班的醫生護士,那院子裏的梅花就這麽開着,熱烈的,欣喜的将花朵開在窗前。
王穎站在他身邊和他低聲說話,樊媽坐在病床上欣慰的看着兩個人,在樊朗身後開口,“小穎是個好孩子,樊朗,你打算什麽時候求婚,媽都等不及抱孫子了”
王穎不好意思的笑着去給樊媽撒嬌,樊朗轉身背對過陽光,表情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