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事态危急、各懷心思……
原本嘈雜的游艇像是一瞬間按下靜止鍵。
所有人齊齊回頭,望向發聲處。
燈塔背後,掩蓋真相的濃霧漸漸剝落。
城市上空,黑沉沉的夜幕裏炸開一團巨大的蘑菇雲,熾白的光幾乎刺痛人們的眼。
不等他們驚呼出聲,煙雲就宛如吃了激素,以恐怖的速度不斷膨脹,眨眼就以遮天蔽日的勢頭,猖狂地肆虐整個保國上空。
男男女女們久久震驚無言。
遠處紅光沖天,無數驚人的火柱張牙舞爪。
一座座城市淪為熾熱的人間煉獄,把熱土上的生靈吞入烈焰。
這場地獄之火,來得迅猛如風,便如狂風過境般,掃蕩而過。
他們看着迷霧散盡,慘烈如血般沖天的火光徹底落幕,數千度的高溫帶走城市的生氣,讓所過之處,皆成灰燼。
那位記者湯姆趕忙舉起望遠鏡,星程員工也回過神來,翻出航拍設備。
畫面傳回,夜視鏡頭裏的城市格外慘淡。
仿佛死寂的墳頭,靜得只有風聲呼嘯,與回應風聲的寂寥。
穿越海岸的風,從原本的高樓大廈間穿行而過,只尋到成片成片廢墟。
豆腐渣似,風一過,就散成飛灰。
飛灰漫天飄灑,分不清哪些是建築灰、哪些是植物灰、哪些是動物灰。
Advertisement
灰蒙蒙一片,像沉默地唱頌着一首首彌撒祭曲。
四下裏,別說是花花草草、貓貓狗狗盡都化為烏有,就連逃難的民衆都見不着,鮮活的城市已成昨日光景,唯從些微支離破碎的建築骸骨裏,尚能回憶起它曾經的繁華與喧嚣。
整個城市數以萬計的人口像從人間蒸發,遍尋不到。
或已在一霎那烈焰的洗禮中,盡數消亡。
他們甚至不敢去深想:
那些人畜不分的飛灰裏,哪些是屬于人的部分……
“……都……死了?”
“我的天!”
“這一定是幻覺!”
強烈的沖擊,讓這些生活在和平社會裏的男男女女身心俱顫!
女士們紛紛捂住嘴巴,一雙雙眼睛瞬間紅了。
紅通通的像是淚水幾欲奪眶而出的預告,又像是被目光所觸及的眼前一切灼傷了眼球,她們忍不住撇開視線,不敢再多看一眼。膽小的甚至直接吓軟了腿,順着欄杆滑下,癱在甲板上出了一身冷汗。
男士們稍微鎮定些,但下意識的小動作仍然洩漏內心震顫。
“不是說只能炸毀半徑100米嗎?”有人抓頭發。
“他媽這範圍100個一百萬米都有了!”有人吐出一口血沫,放過啃出血的指甲。
還有人宛如靈體出竅的游魂,恍恍惚惚道:
“……所以,片裏只說對了兩句?”
殺傷範圍之內,一切都化為灰。
這是一場涉及拯救幾百萬人性命的核危機。
可縱觀整個保加利亞,人口也不過七百萬。
咖啡男嗓音格外沙啞,“也就是說,包括日本沉沒在內,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一款游戲,就可以操縱現實?帶來災難?!”
“它憑什麽?!!”
有人狠踹欄杆。
是的!憑什麽?
主宰地球數千年的人類,在這裏建立文明,代代傳遞。
本來也應該繼續這樣繁衍生息……
可現在!
竟然要被另一種力量主宰?
任由操縱!随意抹殺!
想怎麽擺布就怎麽擺布?
可笑至極!!!
……
這夜,持玩家身份在“副本區”上空盤旋兩日的特種兵們,旁觀、錄制了副本內的畫面,在塵埃落定後,穿着防輻射衣着陸,互相和他國軍人保持着适度距離,各自執行任務。
輻射範圍遍及保加利亞,卻在邊境線橫遭截斷,現象離奇。
搜遍國土,約七百萬非玩家身份的保國人民,無一生還。
打探到的情況傳回各自國內,宛如一記警鐘,敲在一些國家領導心頭。
比起面對日本沉沒的後知後覺,親睹一個國家隕落、生靈塗炭、化為灰燼,讓原本渾渾噩噩、輕視游戲的某些國家政要人士,看着畫面裏那些漫天大火裏沖出一團團面目全非的火人,慘叫奔逃卻發現根本無路可逃時,即使看不到被火焰吞沒的人臉,卻也能從無數悲鳴裏意識到他們的恐懼與絕望,并意識到懸于頭頂的奪命刀。
這些政要暫時放下黨派之争,共同“抗災”。
郭嘉當即就第二次滅國事件召開緊急會議。
按照時差,那是已是3月6日早晨。
隐秘小樓裏愁雲慘霧,屏幕裏播放着保國視頻。
會議桌一圈老領導們面色陰霾。
有人言語悲觀,亦有人激憤拍桌,心緒格外激蕩複雜。
任人宰割的怒意,束手無策的義憤,更多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但無論是怒是哀,皆是無比壓抑,仿佛烏雲罩頂,氣氛沉重。
衆人對于主腦,已經達成共識:
小諾亞任性妄為,在信裏寫一年內世界終将毀滅,那麽無論如何籌劃合理避開游戲資料片,它都可以耍賴自己激活。
避無可避,唯有迎難而上,做好最壞的打算。
有人首次提出“第二世界”移民計劃。
對此,領導們各執其詞。
有的一心為民,側重考量怎樣舉國共度難關,穩固家國;也有的野心勃勃,認為福禍相依,這正是重新劃分勢力的契機,世界各國排名将在線上迎來一波大洗牌。
還有人質疑把希望寄托于對人類充滿惡意的游戲是否過于冒險?“諾亞方舟”似是世人的避難所,也似帶來災難的罪惡之源,向它尋求庇護跟認賊作父有什麽區別?
更有快退休的老領導,滿心落葉歸根的老觀念,故土難離,寧願死在天災下,也不願漂泊線上,當無根之萍,茍延殘喘。
領導們争論不休,最終郭嘉讓大家回去好好想想,認真深思熟慮後,下次會議以投票的形式,決定是否展開線上移民。
同樣的早晨,剛起床不久的蛟省商會會長程泰悠閑地坐在客廳,翻閱財經報紙。
在美國帶動下,一些國家陸續抛售日本債券,另一些則持續買進,細數這些國家名字,外彙市場的畫風有點迷。
“……同樣是外彙儲備靠前的經濟體,中、俄、韓、瑞士等國在抛,英、法、德也湊一腳,而沙特、巴西等國則在接盤?”不知何時下樓的程星端着咖啡杯坐到旁邊,點出自己親爹的疑惑。
“大早上別空腹喝咖啡。”
程泰挪走杯子,讓家庭廚師給兒子弄杯豆汁,關心道:“今天下來挺早?”
程星遞去傳回的保國實況視頻。
程泰瞬間明白了什麽,沉默兩秒,才接過。
展開三面折疊屏的中青手機,九英寸大小的畫面裏,鏡頭遠離游艇,奔向一片死寂的保國。
沒有人聲、鳥聲、機器運轉與人民群衆編織的生活雜聲,這當然不是因為那裏處于夜晚。籠罩在無盡陰霾下的國度,沒有斷壁殘垣、文明崩塌的狼藉;沒有殘肢剩骸、血流成河的慘烈。甚至沒有絲毫色彩,像是調了濾鏡般,漫漫灰暗的色調裏,只有厚厚一層又厚厚一層的灰,掩蓋了……
或者說承載了一切故事。
有風來,拂開層層薄灰,飄散于風中。
啞然、無聲。
滿目荒涼。
而荒涼之中,早已找不到任何曾屬于保加利亞的記號。
一切傳承,盡都消亡。
“這是……”程泰欲言、又止。
程星斬釘截鐵地說出父親心底的答案:“是保加利亞。”
并且調出旗下衛星傳回的畫面,位于歐洲東南部、黑海西側,僅有十來萬平方公裏的小國,原本密布的綠林與星羅棋布的城市盡數不見,只剩嶙峋匍匐的山脈與一片又一片首尾交接的荒土,洋洋灑灑抖摟掉滿身飛灰,露出最樸拙無華的素面。
早餐上桌,父子倆移坐餐廳。
程星喝了兩口豆汁,就放下杯子,看向對面同樣食欲全無的父親。
“現在想來,正在抛售債券的國家除了外彙儲備豐富這點,大多具備兩個或兩個以上的重合點:G8集團會員國、偵查技術先進的軍事強國、臨近日本的國家等等。這已表明,國際方面一部分國家對于日本與《諾亞方舟》的事已經達成心照不宣——或者也宣過了,畢竟G8剛剛召開的臨時會議早就說明一切。”
他道:“瑞士即非G8、又非鄰近,奉行永久中立政策,作為世界銀行,容納各國富人存款。可以想來,她開始大量抛售債券,很可能代表着:在部分上流人士間消息已經傳遞開來。但沙特等國購入債券的行為也顯示,一些知情國對于游戲的秘密有所保留,這可能是為權為利為搶占先機,畢竟政治從來都不是仁慈的。”
最後,程星總結:“眼下,或許于上面,游戲可能是災難,可能是等待瓜分的蛋糕。但于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只有風雨飄搖。有句老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但我覺得時代變了,前路如何,完全可以由我們自己做決定。”
程泰嘆了口氣。
他特意打聽過美國的消息。
那邊為了争奪游戲艙渠道,還發生過黑幫火拼,除了政府組織,一些民間勢力也蠢蠢欲動坐不住了。
而中國,卻像活在隔水炖鍋的瓷膽裏,明明國家機器早已忙碌運轉,外面也已水深火熱咕咚咕咚滾泡冒氣,國內卻仍處于嚴密的封閉保護裏,不知不覺間,已是溫水裏的青蛙,對周圍逐漸攀升的致命危機無知無覺,還猶在悠哉徜徉于歌舞升平裏。
“上面到底怎麽想的?”
“上面自然有上面的考慮。治理國家比管理公司難多了,随便一個政策動辄牽動億萬百姓,這事鬧不好都要動搖國本,不能草率行事,隐而不發肯定有他們的理由。而且據我所知,禁艙力度已經比以前松了好多。”
“可什麽時候能徹底松手?咱們也不知道,也不能一直陪他們耗着!不然等大難臨頭了,游戲裏出個什麽災情公告都不知道,怎麽籌謀後路?”
程泰沉眸思索,一雙皮膚松弛的手在桌上敲着,目光劃過兒子朝氣蓬勃的臉。
若不是天降橫災,二十幾歲正當風華正茂,跟他這種年過半百的老家夥可不一樣,人生的路還長着呢……
程泰嘆了口氣,“中午辦場宴,公布視頻吧。”
不出意外,視頻過于離奇可怕的畫面震撼了蛟省商人。
“特效?”
“別告訴我這是保加利亞?這些廢墟?”
“這怎麽可能?!”
“肯定假視頻!!!”
盡管他們再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等到各自信任的秘書、助理的乘專機回歸,依舊毫不留情揭開血淋漓的事實,不得不放棄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