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娛記和大明星

第2章 照片

回到家已經九點多了，沈明昱匆匆洗漱一番，就一屁股坐在電腦前面，開始整理下午的采訪筆記。辛辛苦苦一下午的勞動成果，可不能因為一時犯懶就打了水漂。

采訪問題是沈明昱花了三個晚上、看了無數采訪視頻後精心設計的，前後環環相扣，挖的就是藝人不為人知的那一面。像江臨這樣正當紅的小生，類似的采訪不知接受過多少次，有些問題他沒答厭煩，粉絲也會産生疲勞感——一道剩飯翻炒了幾百次，還想客人買單，做夢。

采訪前沈明昱用了幾晚時間，從江臨剛出道的采訪視頻看起，看到最後他感覺自己都能成為江臨的代理發言人了。一些明顯能得到重複回答的問題，要麽剔除，要麽引申，要麽就挖掘出不同的采訪角度，前前後後反複斟酌、修改了幾百遍，這才列出還算滿意的采訪大綱。

沈明昱一目十行，大致根據筆記回顧了一下下午的采訪。江臨說話不緊不慢，但有時也會出現較長時間的停頓——也難怪，作為一個比較矚目的新生代藝人，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背後盯着，謹慎點才不會出漏子。

江臨講話的邏輯倒是清晰，采訪時也盡量配合沈明昱，不會像有些明星那麽急于控制談話的主導權。所有的記者都會喜歡這樣的采訪對象，沈明昱也不例外，這簡直是調到娛樂新聞部以來最順暢的一次采訪。

整理完筆記，合上電腦，沈明昱仰面躺倒在床上，想起下午的采訪和晚上的飯局，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當年，還有點暗戀江臨呢。

不過那個時候，江臨在高中部的畢業班，他在初中部的畢業班。

他心理上有點早熟，但生理上有點晚熟，用他那些三姑六婆不知是褒是貶的話來說，就是“只長腦子，不長個頭”。所以，初三的沈明昱，雖然座位總在老師眼皮底下，做課間操時也總排在前列，但是他卻清晰的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和身邊的男生有些不一樣，他對女孩兒不太感興趣——反倒對高三的江臨學長有那麽一種可以稱之為“心動”的感覺。

也有過恐慌。不過還好，雖然移動互聯網在那個年代尚未普及，但沈明昱因為成績一向不錯，家裏給他在自己的卧室安裝了一臺電腦作為獎勵。在查閱了大量關于“同性戀”的資料後，他頗有些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與衆不同”的性取向。

——有什麽的呢。又不礙着別人。初三的沈明昱這樣想着。

不過，他雖說有點暗戀江臨，但在那些年裏，江臨應該沒注意到學校裏還有沈明昱這號人的存在。

也難怪，那個時候的他又瘦又小，跟豆芽菜一樣，誰能想到在兵荒馬亂的高中三年，沈明昱就像一根新生的竹子一樣，不急不慢地節節拔高，一張清秀的小臉兒也慢慢有了些棱角，竟長成了一個挺拔清俊的小少年。

沈明昱想起當年的自己，有些自嘲地笑笑。卻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猛地坐起身來，跳下床開始翻箱倒櫃。

他拖出床底下的一個大箱子，那是他工作後托家裏寄過來的。他這人有些懷舊，從小到大有紀念意義的東西都好好保存起來，好像這樣就能感覺到時光是怎麽一點點流淌過似的。

他從箱子中抱出一摞膠狀過的照片，那是他從小到大的各種獲獎紀念照和畢業照，他一張張翻過，看過的就堆在一邊的地板上，然後在翻到某一張後他終于停住了視線。

那是他初三時的一張全校頒獎典禮的照片，照片上前前後後站滿了四排人。第一排靠右邊角落的位置站着當年瘦瘦小小的自己，他記得那一次他獲得了學校征文比賽的一等獎。然後，他又把目光移到最後一排，江臨就站在那一排中間。

那個時候的江臨下颌微微擡起，嘴角微抿，帶着高中時期特有的叛逆，隔着照片都能感覺出他身上逼人的青春氣息。

沈明昱在腦海中對比着下午見到的江臨，七年多過去了，江臨身上仿若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倒不是長相有多大改變，沈明昱想。比起七年前的那個畢業班少年，七年後的江臨顯然面部輪廓更加淩厲，五官也愈發深刻。但是，好像對比起來，也沒覺得會帶來那麽大感官上的改變。

氣場，沈明昱思索了一會兒，嗯，是氣場不同了。

七年前的江臨身高還在飛快地拔節，還和同齡人一樣有些微駝。他和所有藝術班的學生一樣，不需要過多禁锢在雪花般洋洋灑灑的試卷中，更加恣意地釋放着自己的青春。他像顆生長旺盛的植物般總朝着陽光生長，但又在不經意的一舉一動中顯現出不易察覺的驕傲和青澀來。

而現在，在娛樂圈摸滾打爬近四年，青澀褪去，江臨更顯現出一種應對周遭事物游刃有餘的氣場。他收斂起當年的棱角，卻更加綻放出自己的鋒芒來。

今夕對比，沈明昱愈發覺得當年的暗戀不過是一場幻影。本來嘛，相比起當年同班小女生們對江臨明裏暗裏的追捧，沈明昱也不過是偶爾在校園裏看到江臨時，在心中偷偷地悸動那麽一下。

不過随着時光的流逝，倒顯現出這一段懵懂情愫的美好來。

不知當年的那些小女生在看到昔日暗戀的學長居然成了當紅明星，會是怎樣一番感受。沈明昱想，應該會很吃驚吧。不過随即他又改變了想法，可能......也沒那麽吃驚吧，畢竟那個時候的江臨，即使沒受到過任何專業的包裝和訓練，卻已經能吸引那麽多目光，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耀眼的存在。

“當紅明星和娛記，似乎距離更遠了呢。”沈明昱搖搖頭，目光重新落在照片上，他靠在床邊上想着，從開始到現在，最近的距離不過是出現在同一張照片中，中間還隔了那麽多不相識的人。

他默默地收起照片，然後把箱子重新推回床底，想着，明後兩天盡快把稿子寫出來，就能好好休一天假了。

第二天，蔡衡打來電話，表示希望稿子發出去之前能發給他看一下。沈明昱當即就答應下來，媒體有時會為了效益曲解藝人的意思，蔡衡的要求他很能理解。何況，且不說那晚菜品豐盛，單單是交談中氛圍融洽，沈明昱就很樂意替他們好好宣傳一把。

當晚，沈明昱完成初稿，又在腦子中挖掘了一下有沒有漏掉的素材。他忽然眼前閃過車上的那一幕，江臨脖子上挂着頸枕，有些疲憊的側倚在車後座上。

好像和那個随時随地都很耀眼的江臨很不一樣，沈明昱在那一瞬間覺得，眼前的江臨似乎和記憶中的那個男孩有一瞬間重合了。

他想了想，又在稿子中把這一幕添加上去。然後從頭到尾把稿子修改一遍後，發到蔡衡的郵箱裏。

第二天他收到蔡衡回複，郵件中說對稿件很滿意，下次見面要好好感謝他。

沈明昱簡單回了郵件，把稿子傳給編輯，就把自己整個人扔到床上，想着這兩天什麽都不做，要大睡一場。卻意外在晚上收到江臨的微信：“稿子我看到了，寫得很好，謝謝你。”

原本是一句很平常的客套話，沈明昱卻不知怎地看出了一絲真誠的意味來。他嘆了口氣，默默地想着，哪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還是能把七年前和七年後的江臨聯系起來，雖然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戀似乎早已悄無聲息地暗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