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殺
? 崀戈厲喝:“陛下怎麽如此消極待命,您是一國之君,舉國上下都将希望放在您身上,這麽多兄弟為何心甘情願的赴死?還不是盼着陛下能開創一個太平盛世,讓他們的家人能平安喜樂,衣食無憂?陛下逞一時之氣,不光讓那些死去的兄弟心寒,也讓我們四個心寒。”
我默然,看着他們幾人的面孔,點頭:“朕知道了,朕和你換,但你一定要和朕保證,你會活着,等朕回到帝都,就晉封你為将軍。”
“崀大哥,你不是一直想要有所建樹、光耀門楣嗎,這回,可算是得償所願了!”
“也不知道咱們兄弟幾個能活到幾時,先讓我叫一聲,咳咳,嗯,崀将軍!”
……
已是冬日,又在朔北的高山上,到了半夜,風聲鶴唳,如鬼魅之聲,讓人直寒到心上。擡起頭,群星璀璨,布滿蒼穹。
想起在瑤山住的許多年間,常常深夜和那人一起去看星星,蒼穹遼闊,星星如碎玉襄在其間,閃爍着絢爛的光。
她說,只要結了衣角,向最亮的那顆許願,願望就可以成真。她結着自己的衣角,合起雙掌,閉上眼睛,神情極其認真,我看着她微微顫動的睫毛,通常會挪到她身邊,學着她有模有樣的祈禱。
我常常歪着頭問:“阿姐,你許了什麽願?”
她卻是笑而不語,愛憐的摸着我的頭發,反問道:“鹞兒,你呢?”
我向她燦然一笑:“我的願望就是希望阿姐的心願可以成真。”
她得病的那一年,我常常半夜裏獨自一人跪在蒼穹星空下,結着衣角,一遍又一遍祈禱:“讓她快點好起來吧。求求你。”
然而,她的病卻越來越重,在她離去的那一夜,我趴在她的床頭,穿着那件她親手做的狼皮小襖,用力的捉住她的手,全身上下一直在發抖,我不知道說什麽,也說不出話來,又告訴自己要拼命的忍住眼淚,不能讓她看見我哭。
她蒼白消瘦的手指慢慢劃過我的發,輕輕嘆息了一聲,如那年飄落的梨花,她輕聲說:“鹞兒,你不是一直問我許了什麽願嗎?我早就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所以希望能有多一點的時間,陪在你身邊。”
我的腦子‘轟’的一下,便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阿姐,你不要離開我,不要抛下鹞兒一個人。”
她輕笑,将我攬在懷裏,語氣仍是輕柔:“鹞兒不要害怕,阿姐知道鹞兒最堅強了,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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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能沒有阿姐。”眼淚滴在她冰涼的發梢上,我用力的抱住她的腰,想要緊緊抱住這最後的溫暖。
她的手撫上了我的臉頰,将我的淚痕一一拭去:“鹞兒,不要哭,還記得那年,我們随師父下山去嗎?我們借住在一個農戶家裏,白天,他們都到地裏勞作去了,你不知怎麽的,竟和一只雞杠上了,你拿着掃把,将雞追得滿院子跑,還拔光了它尾巴上的毛。我當時站在窗邊,看着那人雞大戰的場面,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我将頭埋在她的懷裏,蹭着她的衣襟,羞赧道:“阿姐。”
她笑了笑,又接着說道:“你後來出去玩兒了,可能不知道,當時那農夫回家,一看他的雞成了那個樣子,拿着鋤頭追了師父幾裏地,讓師父賠他的‘黑英雄’。師父回來的時候,臉都綠了。”
我忍不住,‘撲哧’的笑出了聲。“阿姐,其實是……”話還未說完,臉頰上的手卻忽垂落下來。我陡然一驚,将剛剛未說完的話停住,更加用力的抱緊她,将頭靠在她肩上,默默的再不發一言。就這樣抱了大半夜,直到懷中之人的溫度一點一點散盡,我終是明白,她真的,永永遠遠,再也不會回來了。
星空的确絢爛美麗,但終究是冰冷的,它不會實現任何願望,無論是阿姐的,亦或是我的。
她用盡生命的最後一刻,将笑容留在我的臉上,我在她蒼白的唇角上親了親,“阿姐,你放心,從此後,我不會再哭。”
晨曦來臨,攢了些體力,我們五人接着趕路,小心的繞過前方的崖壁,停下來喘息的時候,一頭花豹不知從哪裏突然閃出,弓着身子,猛地一躍,張着血盆大口,便向我撲來,閃避已是來不及,只聽得一聲‘陛下’,有一身影飛撲而來,擋在我的身前,瞬間便和花豹滾在一團,一只臂膀被迅速撕裂,他用剩下的一只手臂,緊緊扼住花豹的脖頸,但只是幾秒,花豹便反撲回來,一口咬斷了他的脖頸,他的鮮血濺了我一臉一身。又有一人大喊着沖上去,企圖扼住花豹的脖頸,給其餘人創造機會。
在昨日攀爬時,我們已經不得已丢掉了長劍。如今,只能以身相搏。崀戈與剩下一人都過去幫忙,電石火花間,我想起腰側還藏了一把匕首,迅速抽出,疾步上前,對着花豹心髒部位,狠狠地刺了進去,花豹受到突如其來的致命一擊,在地上拼命翻滾掙紮,崀戈拿起一旁的大石,重重砸下,沒幾下,花豹便癱在地上,再也不動。
我急聲問着:“他們怎麽樣了,還有沒有救?”
“阿耀脖頸已斷,現下怕是沒氣了,至于小邵,他腿部的動脈被咬斷,血流不止,怕是……怕是撐不了一時片刻就會……。”崀戈看着同伴,語氣沉重,久久沒有将頭擡起來。
我攥緊拳頭,看着一息尚存的小邵,走過去,慢慢握住他的手,對他許諾:“你放心,你的女兒,朕會将她送與魏大人做養女,以後等她大了,為她擇一門好親事,她這一輩子,都會錦衣玉食。”
他卻是搖搖頭,氣若游絲的說道:“不……我希望她可……可以在平常人家……長大,有……有一個愛她的夫君,不求……錦衣玉食……三餐無憂……便可。”
“好,朕答應你。”我用力的握住他的手,向他點頭。
他的嘴角挂着笑意,“這我就……放心……了,囡囡……阿爹……”話未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快走,他們馬上要追來了。”阿京大呼。
我側頭一看,果然在起伏蜿蜒的小道上,看見了他們的身影。
崀戈當機立斷:“阿京,你護着陛下速速下山,我走那條小路,把他們引過去。”
“崀大哥……”
“快走啊,不然就來不及了,你忘了兄弟們都是怎麽死的嗎?走!”崀戈厲喝。
阿京再不回頭,走到我身側,“陛下,快走。”
我看向崀戈:“你一定要活着,将軍之位,還等着你呢。”
“好,陛下,若我活着,你可不能食言,等我當上将軍,一定要第一時間給我爹娘燒一把紙錢,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兒子,不是慫蛋。”崀戈說完,便向相反的方向跑開。
我和阿京加緊步伐,拼了命的往前趕,大半個時辰後,一道身影從高處直直墜下,那在大風裏翻飛着的衣袍,分明是我的。
阿京一時呆住,張大了嘴,一動也不能動。片刻後,他才勉勉強強的說出了一句話:“陛下,這下,再不會有追兵了吧。”
我無法安慰他,他所有朝夕相伴的兄弟,都在這一次行動死傷殆盡。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我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他許諾:“你放心,他們的家人,朕會安排妥當的。”
阿京低下頭,我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聽見他低的沒有起伏的聲音:“如此,便多謝陛下了。”
再往下走,果真沒有了追兵,我與阿京,就像原本打算的那樣,去了漠城,然而一行百餘人,如今,卻只剩下我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