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林與樂從停車場回去後，領了自己的外賣便回了宿舍。
一路上與大三前輩随口閑聊了幾句人生，最後在分岔路口處彼此分別。
她們分別時，不用知道對方的姓名，也不用記住對方的面孔，一般詢問的也只是對方的年級與專業，以及該專業的信息學習情況與未來規劃，下次見面了也無需記得對方。
回到宿舍，打開電腦看綜藝。
舍友中最宅的蘇潭潭掀開床簾下來看她：“你回來了啊？”
林與樂拆開筷子，頭也沒回：“昂。”
蘇潭潭立馬唉聲嘆氣地栽倒進床鋪裏：“操！我剛想叫你也幫我拿一下外賣的！唉。”
“也不遠啊，”林與樂拿起空杯子起身，邊接水，邊道：“你也該走走了。”
蘇潭潭哭喪着臉下床：“唉，懶得走。還要梳頭換衣服。”
林與樂掃了一眼她一天都沒懶得換下來的睡衣，挑挑眉，“那你中午吃了啥？”
“泡面啊。”蘇潭潭打開衣櫃，取出衣服走進浴室：“我買了一大箱呢，今天中午最後一包。”
林與樂咋舌着喝了口水，回到桌前，擡起屁股挪椅子到最舒服的方位，又整理了下桌子，把零落在桌面的筆和眼影盤歸位，才正式地緩緩掀開外賣蓋子，點開視頻。
打開視頻的時候，內心滿是滿足。
這是到了大學以後，林與樂最常用來犒勞自己的方式——往往是在安放了所有不安與焦慮之後。
她聲稱，邊看視頻邊吃東西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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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蘇潭潭卻說，邊拉屎邊玩手機才是。
也因此，每個清晨，林與樂一看到蘇潭潭想要踏進廁所，便會馬上勘測一下自己的膀胱短時間內是否需要排洩。
大學兩年，宿舍裏的四個人并沒有成為當年紅遍大江南北的小時代裏那樣親密的關系。
身邊的同學也很少能看到真正有四人做到如此親密。
除了大一的頭一個星期，宿舍裏的四人短暫的捆綁在一起以外，之後就基本沒怎麽聚在過一起。
同宿舍的劉斐經常一個人泡圖書館，而蘇潭潭是個二次元死宅，只有在A市有漫展或者社團有活動時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門。而另一個人大二轉專業搬走了，随之搬來的肖玥，因為有男朋友的關系，成天也基本不在宿舍。
林與樂有時候常常能在宿舍樓下，熄燈前，看到肖玥跟他男朋友膩歪在花壇邊的樹下陰影裏。基本上她們也不會跟彼此打招呼，除非實在不湊巧對上了視線，兩人才會都不情不願地打個招呼。
在宿舍裏，如果有時候碰巧蘇潭潭不在，他倆單獨處在一個空間下，能尴尬到窒息。
但誰也不會想要去改變現狀，發展進一步的友誼，因為沒必要，因為沒好處，因為懶。所以有時候，林與樂都習慣了沉默。
看完綜藝，林與樂倒了剩飯。
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居然有學生給自己發消息。
就是今天的那群高中生。
加她的人很多，林與樂名字也對不上臉，唯一記住的只有紅耳機男生，因為他笑起來很陽光，林與樂喜歡陽光的東西。
可加微信時，林與樂也只是随便掃了一眼他的名字，只記得紅耳機男生名字裏有個昕字。
給她發消息的是個叫楊磊的男生，不是那個紅耳機。
【楊磊】：姐姐，你好哇。[乖巧.jpg]
男孩子發來的表情包是個可愛的小貓咪，最常用來陌生人之間的示好。
林與樂單手打字：“你好呀。”
加個呀字，會顯得她比較平易近人，這是大學裏的陌生人社交教給她的。
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用上一切看上去可愛的助詞與表情，甚至是有些做作的波浪符~
發完消息後，林與樂便取了衣服去洗澡，等洗完澡回來才看到對面回消息了。
【楊磊】：[乖巧][乖巧]
【楊磊】：那個，小姐姐，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隔了幾分鐘。
【楊磊】：就是馬上要高三了嘛，我想專心學習，但是我前女友一直糾纏我，我呢，又比較善良，不想搞得太難看，但是那個女生就一直糾纏我，搞得我都沒辦法學習了。
【楊磊】：而且，我一說要她滾，她就說要自殺，我都煩死了。
【楊磊】：不知道小姐姐有沒有什麽建議幫幫我[可憐][可憐]
“……”
看完這整一大段，林與樂拿毛巾擦頭發的手不自覺地就頓住了。
正當她有些懷疑對方胡謅的可能性時，對面湊巧地又發來一條。
【楊磊】：小姐姐還在嗎？[偷窺][偷窺]
表情上可憐巴巴的大眼睛，莫名帶着一股試探的小心翼翼。
林與樂心軟了，只好坐下來回複道：“剛才洗澡去了。”
對面立馬回：“哦哦，這麽早的嗎，我們還沒到。[可憐][可憐]”
林與樂笑笑，手指敲了瞧屏幕，最後問道：“那個女生是不同意分手嗎？”
【楊磊】：對！
【楊磊】：但是我覺得她就是吓唬我的根本不會自殺，我本來不想理她，但我們班女生就一直罵我渣男。
【楊磊】：我都服了！
這看上去倒挺真情實感，林與樂只好當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認真地回複道。
“其實呢，這件事情你也幫不了什麽，但就怕萬一。可以的話，建議還是聯系對方的家長溝通一下。”
這分明就是一整句話，可楊磊卻似乎只看到了第一句。
【楊磊】：不可能有萬一。
【楊磊】：她不會真的去死的。
林與樂頓了頓，回：“你怎麽知道不會，萬一就是你以為不會發生的事情，偏偏就是發生了。”
【楊磊】：我就是知道。
【楊磊】：她就是不想分手，想吓唬我。
看到這兒，林與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只好道：“好歹在一起過，一條人命，你都不念舊情嗎？”
大概是語氣重了，楊磊再直男遲鈍，也有些察覺到了，連忙補救道：“……也不是。”
【楊磊】：我就是有點累了。
這話從一個高中生嘴裏說出來，總有股過家家的幼稚與非主流。林與樂也不确定是不是只是因為她還沒談過戀愛，所以竟然還不如一個高中生。
正當她想繼續問的時候，楊磊卻忽然一轉畫風。
【楊磊】：哎，算了算了不說了。
【楊磊】：小姐姐有男朋友嗎？
林與樂愣了下，對面又道。
【楊磊】：小姐姐在大學肯定也談過吧。[壞笑][壞笑]
林與樂盯着這條消息，心中那種微妙的被侵略感又來了。
她指尖停了停，随即回避道：“小朋友關心自己的事就好。”
林與樂拒絕的态度都擺出來了，楊磊也沒再死皮賴臉。
只好可憐巴巴地回了一句，“好趴……”
然後又問林與樂吃飯了沒有，林與樂說吃了。之後兩人便随口閑聊了一會兒。
林與樂聊天欲望不高，察覺到這男生似乎沒什麽事情了以後，沒過多久就聲稱自己有事不聊了。
楊磊立馬乖巧地回了個好的的貓咪筆芯圖。
……
然後一晚上過去，第二天一早，林與樂就又收到了來自這位男高中生的早安慰問。
【楊磊】：早啊，小姐姐。
【楊磊】：起床了嗎？[偷窺][偷窺]
時間來自早上七點半，一個小時以前。
林與樂有些詫異，但還是秉持着禮貌的原則回了一句：“你們上學還能帶手機？”
卻沒想到對方幾乎秒回。
【楊磊】：對啊。
【楊磊】：現在剛下早自習。
【楊磊】：[圖片]
他發來的大概是剛拍的照片，有些晃，逼仄的教室裏，藍白校服的學生們姿态各異地讀着書，端坐着的、站着的、趴着的、聊天的。從他的角度拍過去，剛好能拍到前面同學桌肚子裏亂七八糟的課本與胡亂團進去的校服，以及桌上的紅色耳機。
林與樂覺得有些怪，但也沒有回複什麽，便退出對話，去上課了。
她的高中是十分乖巧的，唯一帶去學校的也只有老人機。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林與樂還在想要不要勸對方好好學習，但轉念一想她誰也不是，最後便什麽也沒說。
中午下課，吃完飯，午休時間，難得宿舍裏的四個人都在。
學霸劉雯早早地爬上床休息了，蘇譚譚坐在下面打游戲，耳機稍微有些漏音，在安靜的宿舍裏還能聽見‘double kill’的聲音，而肖玥則躲在陽臺上，小聲地跟她男朋友打着電話，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有那麽多要說的。
林與樂困倦地把自己埋進被子裏，閉上眼睛，隔了一會兒，還是掏出手機。
微信提示上标着紅點。
林與樂點進去，彼時還有些困倦，然而待看到楊磊對話框上鮮紅的數字時，她一下就醒了――他怎麽又來了？！
——九點十分——
【楊磊】：小姐姐在幹嘛呀[偷窺][偷窺]
——九點半——
【楊磊】：我前任又來找我了。
【楊磊】：好煩。
——十點半——
【楊磊】：小姐姐在上課嗎？[偷窺][偷窺]
【楊磊】：人呢？
——十一點——
【楊磊】：[抓狂][抓狂]
【楊磊】：小姐姐你在幹嘛啊？
【楊磊】：不會是跟男朋友一起出去玩了吧？[委屈][委屈]
“……”
一連串的消息把林與樂都看懵了，她完全不明白這個人今天怎麽忽然變得那麽黏人莫名其妙。
心裏生出一絲絲不适，但林與樂還是回了一句：“…沒有。”就退出去沒再理他了。
然而楊磊之後的騷擾并沒有停止。
大概持續了一周時間的拉扯，與林與樂冷淡的回複。
正當林與樂準備再也不搭理這個人的時候，某個周末的晚上，林與樂領了外賣回來正準備虔誠地點開視頻時，楊磊突然又發了消息來。
【楊磊】：小姐姐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林與樂彼時心情好，一時心軟又理了他：“？”
然後對面就發來一大串。
【楊磊】：［可愛］［可愛］小姐姐聽好了啊。
【楊磊】：從前有只小白兔問路，遇到一只小灰兔。小灰兔說，你讓我舒服舒服我就告訴你路，然後小白兔就讓他舒服舒服了，事後，小白兔又遇到一只小黑兔，小黑兔又說你讓我舒服舒服我就告訴你路，然後小白兔也讓小黑兔舒服舒服了，最後小白兔終于離開了大森林，結果卻懷孕了，你猜她懷了什麽顏色的兔子？
消息太長，林與樂耐着性子看，看到舒服二字時，感到不對勁，卻又不敢确認，直到對方問——
【楊磊】：小姐姐，你怎麽不理我，我的笑話不好笑嗎？
【楊磊】：[壞笑][壞笑]
林與樂才敢确定。
一股無名的火沖上腦門。
她當晚就沒再理他了。可他卻一再發消息騷擾她。
【楊磊】：小姐姐你怎麽不理我了呀[委屈][委屈]
……
【楊磊】：小姐姐是害羞了嗎[偷看]
……
【楊磊】:小姐姐你理我一下嘛！[抓狂]
……
這些的這些林與樂一概沒搭理，直到楊磊忽然赤|裸|裸地問林與樂：“小姐姐，你自|慰嗎？”
十七歲的少年，本該是腼腆陽光純情的年紀。
終于，林與樂胸腔裏的火再也控制不住地竄上了腦門。
“有事嗎你？”褪去了表面的粉飾，對待看不懂暗示還得寸進尺的人，就該如此。
然而對方顯然也沒預料到她會忽然發難，還在油膩地裝可愛。
【楊磊】：誰叫小姐姐你不理我。
【楊磊】：[可憐][可憐]
“……”
林與樂再也忍不住了，戾氣地反問：“我應該理你？”
“不是想好好學習？不是被前任糾纏？”
對方似乎愣住了，一時間沒敢回。
林與樂冷笑：“我看你編故事能力挺強。”
楊磊應該是被鎮住了，直到看到這句話，才陡然回神兒。
【楊磊】：…不是。
他似乎想解釋什麽，然而林與樂早已失去耐心，轉頭就給他拉黑了。
拉黑前，只給他留了一句忠告。
“才十七歲的年紀，不該是你這樣。”
……
事後第二天，林與樂把事情告訴了蘇譚譚，蘇譚譚卻聳聳肩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道：“哎，你還是見得太少了，現在的年輕人比我們可懂得多了。”
林與樂聽完哀嘆一聲。
不該是這樣的。
她心想，十七歲的少年不該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