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時常覺得,我雖然已經畢業很多年了,卻還是被困在了兩年前小城郊區的那所高中裏。
它不是現在的、也不是未來的高中,而僅僅是兩年前的那所高中。
我無法通過回到那個地理位置上的高中回去,也沒法通過任何媒介回去。
因為自從那個夏天後,我便已經回不去了。
……
又是那個夢。
林與樂又做那個夢了。
夢裏,她被迫回到高中,老師告知學生們,他們所參加的那場高考只是演習,一切都不作數,得重新再來一次。
林與樂不知道再來一次,能否再一次考上現在這所大學。畢竟一直以來,她都并不是很自信,甚至可以說有些自卑。
雖然已經做過好幾次這個夢了,可莫名的,她在夢裏就是意識不到這只是一場夢,又或者,對于未來的恐懼心理已經讓她完全喪失了對夢境的判斷能力。
說來好笑,林與樂明明已經大學兩年多了,面臨着許許多多其他早就不屬于高中生的煩惱,可她卻總是三番五次地做着這樣的夢,并在夢裏真情實感地煩惱着,再考一次考砸了怎麽辦?
好似冥冥之中,她還是兩年前那個身穿校服額頭偶爾冒兩顆青春痘的高中生,又或者她把什麽重要的東西落在了那裏,亦或許,那兒曾有讓她念念不忘、耿耿于懷的東西。林與樂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頂多只是懷念。如果要問她是否願意穿越回去,那林與樂的答案肯定是No。
宿舍裏的空調調得很低,有蚊子在蚊帳的頂部飛來飛去。
林與樂從床邊的鐵架子裏抽了張紙,悄悄湊過去解決了它後,搓了搓凍得冰涼的手臂,又縮進了被窩裏。
快結課了,大二将逝,林與樂馬上将迎來傳聞中充斥了實習與畢業話題的大三,這個一聽上去就好似馬上就要畢業了的跟大二完全不同性質的階段。可林與樂卻覺得自己絲毫沒有做足準備。她總覺得自己跟兩年前剛進大學時,沒有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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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她能夠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嗎,她到底是就業還是讀研呢?一種無形的壓力甚至是恐懼萦繞在她的心上——從大一就開始了,直到現在林與樂依然活在這份恐慌裏。
大一的時候,她曾像個無頭蒼蠅一般到處詢問前輩,訴說自己內心的恐懼,覺得自己太稚嫩不具備工作的能力,前輩只說,你才大一不用擔心。
林與樂聽進去了,可也只是淺層地聽進去了。她依然還是恐慌,依然還是無時無刻不在跟什麽東西抗争着似的,每當她覺得應該要做點兒什麽的時候,卻發現無論做什麽好像都無法消除這種恐懼時,前輩們那句你才大一便會适時地跳出來暫時地安慰了她。
就這樣過反反複複,如今她大二都快結束了。這句話似乎便起不到作用了,所有的恐懼一下子便無處遁形。
林與樂想起大一到大二,那個暑假結束後,她剛回到學校,看到逐漸多起來的人群與提着行李箱滿臉朝氣的新生時,內心無法抑制的煩躁與焦慮。
也許那個時候,她內心深處就感到了什麽。
此時,也像是被傳染了一般,林與樂內心頓時升騰起了跟那時相差無幾的煩躁。
她心裏一緊,趕緊翻身,下床。
開電腦,看論文,做項目。
做完項目後,好似就找到了位置安放內心的不安。
然後,便可以心安理得地想幹嘛幹嘛了。
林與樂并沒有參加多少社團,大學多數的空閑時間都被拿來看電影、玩游戲、逛b站,買來的吉他一個月也不見得碰上幾次。
然後到了晚上,看着夜幕降臨,看着呆了一天圖書館的舍友意氣風發地滿載而歸時,林與樂內心又會重新升騰起一股不安的情緒。
有時候,林與樂會刻意忽略掉它,有時候也會試圖對抗它。可每每,好似她無論怎麽做都無法消除這份不安。
無論是去做勤工儉學、主動加入老師實驗室、用功學習、還是瘋狂看課外書擴充儲備,這些的這些都是林與樂用來對抗焦慮的。可不論是哪一項,好像都無法讓林與樂消除不安。
她不知道該怎麽做,該怎麽選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好像什麽都想要,又好像什麽都不想要——這種狀态自高考後就開始了。
像是被泡在了一個裝滿水的玻璃罐子裏,任何的刺激都被厚厚的玻璃阻隔,只剩下一點點模糊的讓人抓狂的影子。好似兩年前的高考把什麽東西從她身體裏抽了出來,只留下了一顆空落落的心髒。
又是好幾個一模一樣的日子過去,在無數次渾渾噩噩的重複裏,林與樂再一次被不安擊中,這一次她機緣巧合抓住了一次外出宣講兼職的機會。
那是一個大學城附近教學機構提供的兼職計劃,周姐是此次宣講的負責人,對象是正在念高二的學生。而林與樂要做的就是給後輩們講述自己的專業、大學生活以及高三學習經驗。
談及專業,林與樂自身可能也仍然沒有多麽了解,但關于高三的學習經驗,卻是滔滔不絕。
花了幾天精心準備PPT,很快就迎來了宣講的當天。
……
景德中學。
坐落于舊城區一角的古老高中,翻新過好幾次的校門外,停着十幾輛大巴。
學生們在班主任的帶領下,一窩蜂自教學樓裏下來,各個背着書包,面上興高采烈,嬉笑喧嚣個不停。人群中也不乏有幾個個子出挑,頭發修整得幹淨帥氣的小男生。
他們勾肩搭背,簇擁在中央的男生脖子上挂着騷包的紅色頭套式耳機,正捏着手機,不知道跟誰打着電話,良久,似是沒人接,紅耳機皺了皺眉後,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給對面發了條語音:“老葉,你是昨晚做賊去了麽?出游也遲到?”
——咻地一聲發過去後,石沉大海,毫無動靜。男生蹙了蹙眉,表情不愉。
身旁的人問:“沒回?”
紅耳機搖搖頭,移開視線,将手機重新揣回兜裏。
很快車輛發車,全班陸陸續續上車,班主任打了好幾通電話沒人接後,最終只能決定不再等落單的那位葉同學。
一路上全班嘻嘻哈哈,有人問紅耳機,葉振幹什麽去了,怎麽沒來。
紅耳機通通都笑着答:“葉孤兒肯定是睡過頭了。”
于是全班皆道:“葉振實慘。”
三個小時過去後,車輛抵達A大,紅耳機一腳剛踏在A大校門口前的柏油路上,一條消息彈進來了。
【葉振】:沒有。
又過了一會兒。
【葉振】:不想去。
邱澤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