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這是先生送給您的。”
“這麽貴重的禮物,不合适吧?”汪曼春顯然是喜歡這條鏈子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喜歡‘送這條鏈子的人’。阿誠幾乎是出于本能,“先生說過,再華麗的飾品襯您也不為過。”
這個場景和對話也是神一樣的熟悉……阿誠只是有一瞬間這麽想了一下,但接下來他并沒有背叛‘夢境’,而只是順着它說了下去。
但當汪曼春說着要殺了明鏡的時候,阿誠不否認他的确是驚怒交加以至于完全不顧分寸。他雖然竭力去忘記,但他實在無法忽略‘夢境’中明鏡死去的時候,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就像夢裏明樓說的那樣,她最怕失去我們,但最後卻是我們失去了她。
只要想一想,他就已經痛苦到窒息了。
“汪曼春,注意你的措辭!知不知道你在說誰?”阿誠幾乎是暴跳如雷,如果明樓沒有當時一推門進來的話,也許阿誠已經控制不住沖上去打汪曼春了——雖然打女人不是他的一貫作風。
他知道明樓讓他給汪曼春道歉是形勢需要,而他也的确應該老老實實道歉,但他只要一想到‘夢境’中大姐的結局,他就無法平複情緒,最終雖然道了歉,但出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狠狠摔上了門。他懶得管明樓要費多少口舌向汪曼春解釋他的行為,他只是懊惱,只是在用怒火掩蓋他的恐懼。
‘夢境’裏有那麽多東西似乎都在現實中被印證了,那大姐的結局會不會也和‘夢境’一樣?他怎麽才能救大姐?他不想眼睜睜的看着‘夢境’成真……阿誠帶着這種焦慮和恐慌強裝鎮定地呆在門外,以至于完全沒注意到那個拿着氣球的小男孩打開了房門。
阿誠雖然慣于做戲,但他對自己始終是誠實的,所以他無法否認當他看見門內摟着汪曼春的明樓的時候,心中升起的那種不滿和惱火。他猜想,那個時候他的面部表情一定無比僵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說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帶着小男孩離開的,更沒注意到是誰從自己手上抱走了孩子,直到有人跟他做自我介紹,“梁仲春。”
阿誠并不讨厭梁仲春——雖然很多人都不喜歡這個人,但阿誠始終認為真小人總比僞君子要好相處,真小人要什麽就直說,你給他就行了,但僞君子呢?想要什麽不但不說,你給他了他還有可能倒打一耙。梁仲春喜歡什麽呢?看一眼就知道,他喜歡權和錢,而恰好,這就是明樓和阿誠能給他的。
和梁仲春說了兩句話,阿誠就到吧臺邊悶悶地喝酒,直到明樓挽着汪曼春過來。阿誠實在太了解他家先生的那個表情了——我要唱戲了,你趕緊把二胡拿出來。
阿誠滿懷一百個不情願地迎上他們,作出一臉震驚、不情願地接受了明樓‘去和南田跳舞’的建議。
“我看今天,阿誠似乎是有心事啊?”汪曼春笑着對明樓說道。明樓對此卻仿佛并不在意,“吃我明家的飯,喝我明家的水,在我明家長大,就算真有什麽心事,也得看我許不許。”
這話說得霸道、毫不容情,但偏偏汪曼春就喜歡這樣的明樓,“師哥這樣說,不怕阿誠聽見了不高興嗎?”
她已經是一個足夠強勢的人,一個過于溫和的男人并不能讓她覺得值得托付,但過于血腥也會讓她難以接受——所以明樓才是她最好和唯一的選擇。
明樓一挑眉,微微一笑,“我說的難道不對嗎?再說了,這世上,我只在意一個人高不高興……”他那樣深情地看着汪曼春,那一瞬間,汪曼春幾乎以為這麽多年的光陰,和她手上那麽多人的血都是不存在的,幾乎以為,她還是當年的那個少女,他也還是當年的明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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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她恍然清醒,她發現自己愈發清醒地認識到,如今這一切都拜當年明鏡那一句‘不許’所賜,她益發痛恨明鏡,益發堅定想要除掉這個,唯一能阻礙她得到這世上她最想得到的男人的人。
只要明鏡死了,只要她做得夠隐蔽,只要她能找到一個完美的替罪羊,她就能成為明樓的太太——就像多年來她無數次夢到的那樣。
你說她卑微也好,自輕自賤也好,但她就是那麽愛明樓,以至于只要有一個足夠甜美的幻想就能支撐她繼續走這條最血腥、最讓人憎惡的道路。
“師哥……”汪曼春低下頭,臉上的紅暈一直彌漫了耳根,明樓微笑着看着她,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掩飾去了眼中的不耐煩,“怎麽?跟我,還害羞了?”他低下頭去遷就她的高度,似乎是想看見她的臉,“我是你師哥啊。”
汪曼春稍稍偏過頭去,“師哥在巴黎不知道用這些話,哄了多少女孩子的歡心呢。”
說從沒有過,汪曼春肯定不會相信。明樓柔聲說道:“不管哄了多少人,最終也都是為了學會怎麽哄你啊。曼春,你還不相信師哥嗎?”他放在她肩上的手,似乎是無意中觸碰到了她的皮膚,只是那一點點熱度,就讓汪曼春的心都融成了一汪水。
她不是不想告誡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她只是做不到讓自己承認,明樓這些情意綿綿的話都是假的,都是騙她的——而且就算是騙她的,那又怎麽樣呢?大不了,讓他把這條命也騙走了吧,反正,他只要站在自己面前,汪曼春的心、神就已經都不是自己的了。與其這樣恍恍惚惚,最後死于他人之手,還不如就把這條命給了明樓,這樣,或許他還會記她一輩子呢。
“我相信師哥,一直都相信,我只是不知道,師哥是不是真的……能讓我相信。”她最終還是沒忍住,還是想求一個肯定的答案,哪怕這個答案本身也是虛假的,她也希望在這一刻能被認可。
明樓笑了起來,眼角一點細細的皺紋都因為這個笑容而變得溫暖、柔和,絲毫令人感受不到歲月的冷酷,“我怎麽舍得騙你呢?”
汪曼春帶着些連自己都騙不過的倔強擡起頭,“如果我發現師哥騙我,我一定殺了你。”
我可以得不到,但我也絕容不得別人得到。我可以贏不了,但絕不容別人獲得勝利。
明樓的笑容中又添了幾分縱容的意味,看她的那種憐愛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天真的少女,“好,都聽你的。”
汪曼春笑了笑,餘光中她看見了正和南田跳舞、說話的阿誠,便随口說道:“我看,阿誠是如魚得水了。”
明樓看了看阿誠那裏,随後笑道:“能被人利用,證明他還有價值,至于是不是能如魚得水,”他覺得眼睛有些酸疼,便邊說邊摘下了眼鏡,“那要看我的心情。”
就在明樓想着如何能找個借口,不動聲色地叫回阿城時,一個文員過來遞給他一份文件,他看了一眼,便立刻交還給文員,叫走了阿誠。
阿誠此時心情也稍微平複了一些,他想着,只要自己能把明鏡從渾水裏拖出來,總就不至于有事了,至于汪曼春……有明樓在,她就算說得再怎麽兇,也絕不敢動明鏡——阿誠在這件事兒上,對明樓還是很有信心的。
“聽說,你今天遇見清明和于曼麗了?”坐上車,明樓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阿誠這才知道,明臺所謂的‘要緊事’是什麽,故而便有些啼笑皆非,“是啊,明臺還跟人家那兒搗亂呢,幸虧他是沒跟着王天風到最後,不然就他這個脾氣,一點兒小事就上蹿下跳的,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麽事兒來呢。而且,我看最後,清明也有點兒不高興了,當時臉色都變了。”
臉色的确是變了,但原因和阿誠想的倒是不太一樣。
他本還想接着給明樓講明臺是如何大鬧的,但明樓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
明樓突然擡頭看向阿誠,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于曼麗的香水太濃了,回去趕緊把衣服送去洗了,不然讓人以為我的人都和什麽亂糟糟的人混在一起呢。”
阿誠只以為明樓到底嫌棄于曼麗的出身——就算是在巴黎,于曼麗那樣的也算是非常不名譽的出身了,更何況明樓到底還是有些傳統意識的。這樣一想,阿誠便也沒跟他杠,只是笑笑說道:“好好好,我回去就換了。”
作者有話要說: 請允許東主站三秒樓汪
越寫越覺得曼春也很可憐啊
客官們都不喜歡東主存的現耽的坑,好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