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等人 來得晚了
但這種情況對于宋月稚來說有些見怪不怪, 不過自從王主事過後再無發生,這時候忽然出現找茬的人,倒是有些新鮮勁。
鈴可眉毛豎成八字, 顯然不悅。
京都不是沒有這種人上前刻意挑釁自家姑娘的, 宋月稚多是不理,實在惹得她不高興了, 也是叫童南打一頓扔出去。
但那是京城, 是聲名狼藉的國公小姐。
而這裏,是溱安,她家姑娘沒生事端,身上也沒有破天的富貴要人眼熱,怎麽還來?
何禮聽她這輕蔑的語調, 心裏更是惱火。
他跟着許材這些公子哥, 那在溱安的年輕一代裏也是頗有名聲的,也時不時在聽竹居消遣, 這個名不見傳的小娘子居然敢不認識他?
“想你是新來的, 我也不和你計較,來陪我喝一杯我就放過你。”
這般猖狂的話語冒出,叫場上的衆人連連私語起來, 這可是聽竹居的娘子, 怎麽何禮用的是這種下流熟練的狎戲語氣。
再說在場的人還有些借着聽竹居贏了些名聲的,當即有人就忍不住為宋月稚出了頭。
“何公子, 你怕是得了失心瘋,在外邊丢你那九品小官爹的臉呢。”
“何禮,你把這當什麽地方?簡直有失體統。”
這一句一句的維護後,忽然簾帳內刺出一個酒壺,直直的砸在何禮的腳邊, 尖銳刺耳的破裂聲将場上的人震的閉下了唇。
濃烈的酒氣轟然溢散,就連宋月稚也不禁征了一下。
接着是一道尖銳的吼叫聲,“跪下道歉!”
這聲音聽着有些耳熟,再加上其內蘊含的暴怒和陰沉,宋月稚一時間沒能辨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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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等人現出原貌,便看出他是個不太高的少年,莫約只有十四五歲左右,臉部泛紅,顯然是怒不可遏。
是楊廉。
沒想到他會在這,宋月稚一時半會不知道如何反應。
“哪來的小鬼。”何禮語氣嘲諷,“回家喝奶去吧,知道我是誰嗎?是,我是個九品小官的兒子,但我認識的人,那就是府衙裏的那些自诩高官的老東西都不敢動我,你們算個什麽東西?跟我比?”
酒氣似乎加了膽量,竟是讓他整個人都覺得意氣風發。
早該這樣,早就該讓他們目瞪口呆,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
“宋娘子,今天我就把話給你擺在這,你今晚不陪我喝這酒,你人別想走。”
聽竹居又怎麽樣,徐家都走了,還指望着誰能為他們撐腰?
江汶琛不是喜歡她麽?不是捧着她麽?他倒是要嘗一嘗這女人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讓人都看看,這宋晚是個什麽玩意,江汶琛跟個妓子厮混,又是個什麽玩意。
這般想下來,他伸手便要去拽宋月稚的胳膊。
就這一刻,頭上便一陣猛烈的疼痛,耳朵瞬間充斥尖銳的耳鳴,眼前昏花的讓他瞳孔猛縮,他快速擡手,再看已經是一片血色,濃厚的撲進了他的鼻子裏。
地下砸落下破碎的胡琴,震耳欲聾。
“啊!”
他吓得的尖叫起來,他從小被人捧大,哪裏受過這麽大的疼痛,更是沒見過這麽多血。
但這一砸,似乎将腦子的酒液全都倒了出來,他終于聽見一旁的議論聲,全都是在拍手叫好的。
就沒有一個人在怪那行兇的人。
他終于有了些茫然。
很快,自己平日裏還算有幾分交情的人上前抓他的手,他聲音壓得低,明顯有些着急。
“快給宋娘子認個錯,別喝醉了就當借口,你這樣侮辱她,你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麽?”
就拿那楊廉為例,最近名聲大噪,又是跟着一起赈災的,他的身份早就不是個秘密了,那可是百年醫學世家,別說溱安,就是在整個十三州那都是赫赫威名。
這樣的人,撕心裂肺的護着宋娘子,他們怎麽可能得罪的起?
不說楊廉,就是到這回來的,哪個不是因為聽竹居的招募,而有了現在這份好名聲?
他們怎麽可能由着人侮辱宋娘子?
可原先何禮都已經清醒了幾分,他心裏憋屈,但他不蠢,這時候再發難,不好過的只會是自己。但聽到這讓他這樣讓他委屈求全的話,登時心裏的氣焰又閃起零星的火星。
就算自己犯渾,也只是酒喝得多,何至于要給一個妓子道歉?
“我不過是想請宋娘子陪我喝杯酒,再說之前的舞宴上,那些聽竹居的娘子不都是熱情的緊嗎?”
場上的絲竹聲響斷了個絕,如如也在邀請之列,她當即就勾出一絲冷笑。
“何公子若不是吃酒吃成癡貨,怕原先就是腦子壞的。”
何禮火了,“臭娘們你罵誰呢?”
這一句話便把整個聽竹居都得罪了個透,一時間唇槍舌劍,吵鬧不堪。
“何禮是吧?”
宋月稚的聲音忽然響起,在喧鬧的酒樓內顯得異常悅耳空靈。
他們吵的厲害,但正主卻一句話都沒有說,這時候也不禁都靜了下來,将視線落在她身上,這個漂亮柔軟的仿佛沒有一點脾氣的小娘子。
她語氣很平靜,像是沒有為之前的侮辱撥動了一絲心弦。
“不管你醉不醉,你的作為應當都是內心所想。”
衆人頓時用打探的目光去看那滿臉憋紅的何禮,他今日這般作為,不就是浪蕩虛浮,那副油膩的嘴臉,跟那些青樓嫖客無一二致。
就連喝醉都不忘這般作态,這得是多熟悉那等地方?
“我雖然不記得你,但是聽樓裏的娘子們說過你的名諱。”她的語氣幾乎沒有波瀾,“我希望你明白,聽竹居建立以來便是收容這些富有才幹的娘子,如同你們文人作畫書字,作詩填詞一般,也是靠着自己力所能及養活自己,并無任何不妥。”
她這番話說的十分斯文,沒有罵人沒有出氣,而是以一種截然不同的風骨叫人服帖。
“安國公主安置一方,為萬民求福,十三州藝娘求助無數難民,收容孤兒,這都是功德。公子可以看不起,可以不屑一顧,但作為一個自诩學識淵博、廣結良緣的體面人,對人最基礎的尊敬還是要做到的,不然就壞了氣度,失了臉面了。”
最後,她輕飄飄的福了福身,落落大方的姿态盡顯,與先前何禮那副嘴臉形成鮮明對比。
登時,不少人心頭對何禮生出無限鄙夷。
一個官貴子弟,居然這般沒有教養素質,甚至比不過一個女子。
何禮則是被怼的說不出話來,他空有滿身怨氣,心下甚至在微微顫抖。
但他不敢再瘋,他丢不起這個臉。
他只能狠狠的握緊拳頭,接着咬碎了牙轉身,與宋月稚相反的方向狼狽離去。
本以為事情到這裏就到了尾聲,誰知青盞的老板最後喝了酒,竟将何禮大罵一通,複而又掉了眼淚,正當衆人奇怪時,只聽他嘆了一口氣。
“我們商行下的一條分支,哪能有那等財力和抱負去擔那責任......”
這話就把衆人說懵了,什麽意思,這救助的事并非青盞主持?
最後,在衆人探究的目光中,他捶胸将事情說了明白。
說是這些青盞的救濟,歸根結底,宋娘子募捐最多,甚至連嫁妝都動用了,且這主意便是她求上了青盞,說是不要這好名頭,只想出些力氣。
這場筵席就是青盞為其準備的,只是宋娘子不喜功勞,是連到這來都延遲着,說一不二。
若不是何禮這次實在是欺人太甚,他怕是不會将此事公之于衆。
“各位,我錢某人也是商人,知道凡事必以自己的利益為重,但這次若不說出這些,我怎麽對得起宋娘子,她那般愛民如子,卻要受一無恥小人的戲弄,簡直......”
說罷,他竟是連聲咳了起來。
楊廉臉色也不好看。
那何禮吃着旁人的筵席,言語間又侮辱她,他怎麽有臉?
這還是人?
頓時,衆人原先的幾分餘氣滾起濃煙,溢散的曲調更是帶了幾分肅殺之氣,憑空讓人生出熱騰騰的氣憤。
更有人大罵摔了杯子,揚起拳頭就要去找他洩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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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宋月稚是不知道的,她只把這些當成了個小插曲,左右人不鬧,在她看來就算圓滿解決。
她差使了鈴可去告知一聲江汶琛,在外邊等他,不過這次卻等了好些時辰,左右宋月稚也沒什麽事,便在酒樓外逛了逛,順便買了些筆墨。
但人沒從大門出來,倒是從後邊走了過來。
他發縷間有些濕潤,但卻很整齊的服帖在額間,衣服也比之前整齊一些。
倒不是他平日裏不整潔,只是現在看上去過于一板一眼,好像是特意整理過的。
宋月稚微一沉吟,在他略顯疑惑的神情下,邁着小碎步如同小雀一般的朝着他轉了一圈。
上下打量後,她非常肯定的道:“公子洗了個澡?”
江汶琛還沒笑,常疏辭便先笑出了聲。
接着他很快捂嘴,佯裝什麽事都有沒有發生。
江汶琛淡定說:“不小心與人撞到,身上沾了些灰塵。”
宋月稚輕輕點首,但一會後又指着他袖腕處,袖口下有一塊非常小的紅色水滴般的印記。
不是細看,怕壓根瞧不出。
她露出探究的表情,“這呢?”
“啊......”
江汶琛微微轉動手腕将那一小塊污染映入眼簾,在他深黑的瞳孔中投射一絲殷紅,接着他伸出修長的手将扣子解開,面上親和的笑,耐心和她解釋。
“當時有只偷竊的老鼠在我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