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換鞋 不是和誰都能做的
如果說出門前能換雙鞋這事能被惦記, 宋月稚一定倒回去把事情做了。
想起先前帶這雙鞋的時候,席媽媽還說她性子慵懶,連出門置辦衣裳的時間都不願意騰出來。
這不, 就糟了報應, 竟是在這場合下顯露出窘态。
鈴可覺得自家小姐的身子有些僵硬,即使覺得不對, 這時候也是忍不住洩了聲笑。
宋月稚捂着臉側看向她, 嗔怪道:“還笑,快去......”
這丫頭是不是太慣着了,這種情況下居然先來看她的笑話。
宋月稚憤憤不平的想着,捂住臉的手是一點沒有往下放。
就好像這樣自己窘迫的模樣就不會被人瞧見似的,活脫脫的掩耳盜鈴。
鈴可不拆穿她家小姐, 把嘴角的笑容狠狠地壓了下去, 應了聲。
她先是松了手,瞬間支撐點便沒了。裙擺處伸出一只穿着雪白棉襪的腳, 別扭的搭在另一只靴子上, 整個人艱苦的支撐着。
宋月稚沉住心神穩着自己的平衡,但還沒一會鈴可便回到她身側,并且托住了她的手肘。
她先是投出了個疑惑的眼神, 接着察覺到自己那只在雪地滑過的腳被人輕輕捧起。
她覺微癢的蜷起指尖。
那人的動作十分柔和, 虎口抵在腳心,似乎是在借力支起她的膝蓋。
或許是心裏不抵觸的, 又或許是她現在實在是太僵硬了,竟然僵直了背脊任由骨節屈伸。
她下滑視線,便見那人另一只手拿起她的鞋子,他的手指很長,每一段都像是竹節, 又彎繞連成優美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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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把那雙略顯破舊的靴子顯得尊貴三分,這般小心翼翼,就好像被他捧着的東西像是什麽珍貴的寶物。
宋月稚正在怔神的時候,自己的腳已經套了進去,他又将其輕放在原地。
目光落在江汶琛額角,只依稀見他狹長眼尾微弱的溫和。
這時候才發覺,他的後頸有顆很小的紅痣。
宋月稚凝了神。
他已然站起身,“快到除夕了,小姐體恤萬民,怎麽不體恤自己?”
他的語氣依舊略含笑意,就好像是故意打趣她似的。
原來他半蹲在她面前的時候也沒有這麽高。
宋月稚微揚下颚,将他的神情一收眼底,只覺貼合着鞋底的腳底酥麻的癢。
她離遠了一步,是真的隔靴搔癢。
“公子......”
她想說公子過了,這舉動實在是太過親密。
但話到嘴邊,卻又仿佛被壓制住,仔細想想是自己配合他的,也......也不能全怪他。
他說不定只是好心,自己再生怨怼,那豈不是狗咬呂洞賓麽?
而以江汶琛的為人,怎麽會刻意占她的便宜。
這是小人所為,他不會這樣的。
那自己再計較,就傷人家心了。
想清楚這來來回回,宋月稚左右看了一眼,雖然聚安樓來往的人流還算多,但他們兩個不起眼的,定然不會被人注意到。
江汶琛正暗自擔憂自己的舉動是不是太僭越,正要言表歉意。
只見她四處張望了半響,見情況還算明朗,微紅着臉側過臉來小聲對他說:“快走吧。”
這便是......
他抿了抿要揚起的唇角,輕輕點首道:“好。”
兩人并肩着準備往裏走去,只聽見外邊熙熙攘攘傳來的話語聲。
“那不是江兄嗎?”
“我早就瞧見了,不是你小聲點,人家佳人才子在哪談風月呢,你能不能有點眼力見。”
“這麽就談風月了?我不能談?”
“你談你談,你跟我談不談,我一腳鞋甩你臉上能接着就讓你談。”
“你粗鄙!這跟你的鞋有什麽關系?!”
這邊兩人越說越來脾氣,接着那不明情況的人就拉着人上前擋在江汶琛面前。
他氣的眼珠子都瞪出來了:“江兄你說,你能碰他的臭鞋嗎?啊?”
“......”
站在他身後的宋月稚盡全力把自己縮起來,争取不讓人發現還有她的存在。
“有幾個交情我就給你端茶倒水洗腳丫子?你又不不是我誰誰誰!”
那被人硬拉扯來的人尴尬的頭皮發麻,他說:“誰跟你誰誰誰,能不能別丢面了。”
江汶琛看着他兩打鬧,不經意的把身後的人擋住,‘嗯’了一聲,“确實這種事不是和誰......都能做的。”
—
這邊打鬧開了,但筵席上的人遲遲等不到主角,也不禁急切了起來。
何禮剛從大門進來,便有人請了他到雅間的門口去。
這次來的人很多,也來了府衙的人,所以他才硬着頭皮搞到了請帖,本想着再怎麽樣在幾個大人露露面,誰知一來便在門口碰見了那晦氣的一幕。
正窩着一肚子火氣,誰知道卻被青盞的人請了去,這他趕緊将之前的事情壓了壓,整理了衣衫挂起笑容,生怕有錯處。
“見過幾位......”
剛進了門還未說幾句客套話,就見屏風內問話,“你和江才子認識,對吧?”
這劈頭蓋臉的一句問話,将他身上的血液都似乎抽走了些。
江汶琛,又是江汶琛。
何禮憋住氣,不動聲色的握緊了些拳頭,接着咬牙道:“有些交情。”
聽他承認,裏邊的大人物都挺直了腰背。
“那你可知,那聽竹居的宋娘子與他,究竟有沒有如傳聞中那般要好。”
明擺着是借着他打聽,何禮心裏無端竄上來火氣。
“說話,別是個啞巴吧。”
裏邊的念叨徹底把他點着了。
“我認得什麽?”他冷笑了下,“一個勾欄妓院的娘子,我這等人怎會認得,怕是只有那些不學無術的‘才子’,才知道其中腌臜吧。”
聽完他這通陰陽怪氣的言論,裏邊一陣沉默。
何禮以為他們被自己的話說動了幾分,也不禁想到,這些人賞識江汶琛,怕是根本不知道他私底下的做派。
那麽這次來見他,便是給予他的一個機會。
“宋晚我知道。”想到這,他臉上的表情禁不住誇大了些,“聽竹居的頭牌啊,前些日子參加聽竹居舞宴誰人不知,那就是個淫.窟!”
那與其搭上關系的江汶琛,能是個什麽好東西?
話說到他這樣清晰,這些大人怕是要好好斟酌一番,這樣的‘人才’,到底有幾分價值?
很快,裏邊傳來一道聲音,充斥着幾分說不出的不耐,“哪來的傻子,給我丢出去。”
命令剛傳達下來,四周便出現了幾個大漢,架着他的手要将人擡出去。
“放手,放手,我爹是正九品主簿,我結識廣交,我還認識白添!”
何禮眼看着自己要被擡出去,平日他在衆人面前何等風光,要是這樣被驅趕,那往後還有何臉面在溱安。
“白添?”
“就是通判大人看好的那個孝廉?”
裏邊的人竊竊私語了幾句,接着輕輕揮手,還是将人丢到了門口不再多做處理。
何禮灰頭土臉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但他不蠢,隐約能清楚這些人為什麽護着那花樓的人。
這次幫扶難民的善舉,是聽竹居占了些名聲。
這些官員明擺着不想過河拆橋,怕惹人诟病。
“何公子,咱們喝酒去吧?”
有人正好碰見了他,本是高興的,但見他臉上黑的幾乎能滴墨,只好讨好的打了個照面。
何禮将咬碎的牙往肚裏咽。
他自暴自棄道:“喝。”
—
兩人沒有進酒樓,而是因為那雙鞋實在是太難走路,加上襪子也沾了雪水有些濕,反而在馬車上等着。
總不能到了裏邊鬧了笑話。
江汶琛自然道:“我去幫小姐買來吧。”
宋月稚白淨臉上的紅色又加深了些,她捏緊腰間紅珠,悄咪咪的看了一眼鈴可。
鈴可便笑嘻嘻的對他說:“公子知道我們家姑娘的尺寸嗎?”
這去鋪子裏買,要的還是個姑娘家的繡鞋,又不是她身邊沒人了,怎麽要個大男人拿着她的尺碼去買那私密物品呢。
江汶琛忽覺不妥,點首道:“好,那麻煩你了。”
鈴可又覺不對,“我照顧我家姑娘是理所應當的。”
喧賓奪主了不是?
宋月稚頭疼的揉了揉眉心,道:“快去吧,冷。”
鈴可這嬉笑着才離開。
為了避免氣氛生冷,宋月稚很快道:“其實不必要非要買新的,我進去堅持片刻,就回濯院了。”
可裏面的人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你啊,傻姑娘。
江汶琛沒有說實情,而是胡謅了個旁的理由,“我怕你冷。”
宋月稚趕忙道:“我騙她的,真的不冷。”
就是鈴可太能生事了,怕再被她調侃兩句,宋月稚真不知道該怎麽與他相處,這才編個理由将她支開。
江汶琛擡眸輕飄飄的看她,堅持道:“冷的。”
你又沒摸過你怎麽知道冷不冷?
宋月稚正氣鼓鼓的要反駁,忽覺左腳像是被一根小針刺到,帶來鑽心刺骨的麻意。
她感受到他雙眸裏的笑意,一屈膝将腳收了回來。
就好像小倉鼠護食似的,但這次護的是自己的腳。
可這般做賊心虛的行為,反倒将自己的心思表露的太過明顯。
于是那人就真笑了一聲。
他說:“莫約是我的手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