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魏曉林回到公司,其哥果然和公司高層排排坐好正在等他了。之前的冷遇雖然合乎情理,卻到底沒有正經決議,故而公司準備再度起用他的時候,畫面就難免顯得有些尴尬。
好在能坐在這裏的,除了魏曉林,剩下的人都是些人精,這種尴尬在第一個人開口之後立刻就灰飛煙滅了,轉而進入一種詭異的默契氛圍中。
趙其清了清嗓子,道:“小林,是這樣的,最近一段時間你熱度很高,公司呢,對你的熱度進行了考察,也經過了一些決定,又按照你本人的特質,準備給你規劃新的發展方向。”
魏曉林知道前面都是胡扯,都是在給之前發生的事情套上一個好看的模子,但他也不欲凡事争個一清二白。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總得看看眼下,于是他道:“新的發展方向?那組合呢?”
“當然也是兼顧組合活動的。現在組合短時間內難以合體,再合體也不适合綁在一起太久,當然,這是公司規劃的事情了,告訴你只是希望你能理解公司的步驟。”在座的其中一位高層管理開口說。
魏曉林心想哪有什麽狗屁規劃,他也不是剛入行的小年輕了,感情被騙,總不能事業也被騙,但既然公司打算把這事翻篇,魏曉林也不想揪着不放了,他點了點頭,說:“我明白的。”
趙其又咳了一聲,仿佛有點尴尬似的,說:“最近谌老師有作品在拍攝,我們跟劇組那邊争取了一個試鏡的機會,之後會跟谌老師正式合作,你好好準備。”
饒是魏曉林做了再多的心理準備,仍然是被公司的這個決定給驚到了,他猶疑地提出自己的問題:“今天劇組已經在學校開設公開試鏡,我并沒有參與,再試鏡傳出去,影響不好吧?”
公司高管們呵呵樂了,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說:“這你不用擔心,你只管準備好試鏡就行。剩下的讓趙其跟你說吧。”
高層一離開,會議室裏只剩下了趙其和魏曉林,趙其嘆了口氣,說:“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公司做公司該做的,你就做你自己該做的。谌銳的眼光你放心,劇本絕對不差,你上了只能有益無害。”
趙其這樣說,魏曉林就大概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公司八成已經打點好了上下,只等着試鏡走個過場,然後就順理成章把他塞進劇組,讓他和谌銳源源不斷地鬧新聞。
這樣一想,魏曉林一邊覺得無奈,一邊又覺得如釋重負,趙其看他臉色,料到他大概已經想通,便把自己手邊的劇本推給他,說:“你看一下劇本。”
電影《畫框》講述的是全球知名的在逃通緝犯黑光成功擺脫警察追捕,卻最終選擇自我了斷的故事。谌銳飾演電影男主角黑光,他表面上是自由散漫的畫家何如夜,實際上擔任着一個跨國販毒集團買賣雙方中介的身份。黑光為人謹慎而毒辣,向來殘忍而可靠,但幾年前黑光在一次交易時露出尾巴被警方盯上,為求自保,黑光罷手歇業,暫時停止了一切交易。
警方不僅需要抓到黑光一個人,還需要帶出他身後的大宗毒品制造商和購買方,只好按兵不動,一直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黑光在一次海外采風時遇到了年輕的畫家海豐,海豐與自己對藝術的追求十分契合,他主動提出與海豐完成了一次采風,随後二人各奔東西。
黑光之後在藝術展上再次碰見海豐的畫作,身為半個藝術家,黑光對海豐的作品十分欣賞,他匿名購買了海豐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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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黑光也在探查海豐的底細,而海豐是個查不到背景的人,這讓黑光暗生警惕,他整夜注視海豐的畫,希望探出端倪。
随後黑光的助手終于探查出,海豐實則是當地軍火走私商的二把手,黑光心道不妙,卻被海豐帶人上門綁走。海豐将人交給自己的一把手,一把手與海豐談判,要求分得他一半的客源與貨源。黑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好将自己手中一半資源分了出去。
但在帶領軍火商面見交接時,黑光卻突然逃了。臨走前他同一把手發信息,告訴他以後警局派卧底,刑偵畫像可以不要單位的業務頂梁柱,他掩飾再好,匠氣永遠不能被完美掩藏,總會露出馬腳。
此次行動失敗後,對黑光的追捕由暗轉明,最終抓捕到黑光時,海豐請求當初扮演軍火走私商一把手的緝毒大隊隊長,讓自己與黑光見一面。
海豐問黑光是怎麽看出自己的破綻的,黑光告訴他,海豐背景優越、出手闊綽,卻在拍賣畫上選用了檔次最低的劣質畫框,與自己磅礴浪漫的畫作本身極為不搭,根本不符合一個有藝術追求的人的選擇。
黑光告訴海豐,如果心底裏還有那麽一絲藝術追求,就要真的去追求它,不要枉費自己的天分。
海豐搖搖頭告訴黑光,自己的天分是抓捕罪犯的。
離開前海豐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你是我參與的第一個大案要案,你買走了我最滿意的作品,雖然我也想讓它完美無瑕,但是,那已經是隊內最後的經費了。”
影片到這裏戛然而止,魏曉林要試鏡的角色是海豐,這個角色以魏曉林的視角來看,戲份很多,但實際上真正的角逐都集中在畫家與緝毒隊隊長身上,電影的幾次高潮都是二人的近身搏鬥戲份。海豐作為刑偵畫像的技術人員,只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配角,但整部作品在他這裏結尾,又讓魏曉林左右思索。
魏曉林抱着劇本看了兩遍,內心已經認定這确實是一部好作品,自己去拍應該收獲不少。抛開谌銳的因素,這部電影劇本不錯、班底不錯,畢竟是谌銳選的戲份,各方面條件都算上等,魏曉林如果順利進入劇組,所收獲的成果不會小。
但是問題就是這部電影有谌銳加入,跟谌銳一起合作,電影要怎麽拍、在片場要怎麽互動,魏曉林心裏還是沒底。他還沒有修煉出能夠完全無視谌銳的心态,更何況公司安排了這一出,其實也就是想利用他和谌銳的事情。
好在因為電影學院試鏡學生衆多,兩天的試鏡根本安排不完,又延期了一天,這才能有魏曉林夾隊的機會。
劇組的助理從試鏡教室出來,三人一組挨個叫名字,魏曉林跟兩個高一級的學長一起進了教室。他用餘光一掃,谌銳不在,這讓他松了口氣,接過了劇組助理遞來的紙條。
紙條上寫着他今天需要試鏡的片段,魏曉林被分到的是海豐為拍賣會前期準備畫作的劇情:
警局需要海豐創作出擁有他個人風格的成功的作品,但海豐初次接到如此重要的任務,又在與黑光的幾次接觸中感到此人的狡詐圓滑不露痕跡,越發覺得這項任務難以完成。心煩意亂之下海豐很難保持創作狀态畫出佳作。之後是扮演軍火商老大的緝毒隊隊長開導了他,他才能恢複情緒潛心作畫。
這段劇情很簡單,只需要演員獨自一人就能完成,但難就難在該如何表現煩躁緊張的狀态,多一分,是對緝毒事業的不忠誠,便脫離了人物本身的立意,少一分又顯得做作,不夠反襯出任務的複雜和艱巨。
對魏曉林來說,更困難的則是如何在排到第三位的情況下,在前面已經有兩輪演繹的時候,表現出屬于自己的人物個性。
這種情緒看起來很難把握,但是要做起來倒也不複雜,普通作品裏常見的幾種表現手法,諸如扔畫紙、摔畫筆、拉開窗簾站在窗前透氣,魏曉林的兩位學長都已經演過了。魏曉林拿着紙條坐在等候區,咬着手指開始思索。
輪到魏曉林上場的時候,他把方才用做道具的拉開的窗簾又拉了起來,只留了一道縫,日光從這道縫裏射進來,在地上投出狹長的影子。
魏曉林,或者應該說海豐,他的畫板就支在這片陽光下,他手裏夾着鉛筆,一邊茫然地看着窗外有限的風景,一邊無意識地畫着。窗戶沒有關,窗簾被風吹得上下翻飛,飛得猛了,海豐才終于回過神來,他低頭一看畫板,自己竟然無意識地畫了黑光的草稿。驚懼之下他按斷了手裏的鉛筆,索性又用斷了的鉛筆在畫紙上亂畫一通,才洩憤一般将畫紙扔到一旁。
雖然仍然沒有跳出扔畫紙的俗套表現手法,但到底是推陳出新,在情感表達和意境營造方面更深刻了一些,魏曉林表演結束以後,觑見了劇組選角導演輕微的點頭。
即便是內定,能得到劇組的肯定,魏曉林也算松了口氣。他覺得自己有點白蓮無趣,已經內定好的事情,也要争強好勝做個一二三出來,仿佛這樣就能擺脫被內定的本質似的。
魏曉林不再是從前那種拒絕潛規則拒絕抄近道的傻子了,他知道自己那樣并非一股清流,只是多添幾眼同情,但是要讓自己坦然接受不勞而獲的回報,他又沒法拿得那麽心安理得。兩相焦灼,倒顯得他比海豐本人還心煩意亂。
從試鏡教室出來,魏曉林又收到了信息,還是谌銳發過來的,他說:“剛才表現不錯。”
魏曉林看了一眼就把手機揣回口袋,他沒問谌銳分明不在教室裏是怎麽看到的,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一旦搭了谌銳的腔,兩個人又要沒完沒了地糾葛起來。
既然內定好了,以後進了同一個劇組有的是機會商業互動商業互誇。魏曉林想,此時此刻,就讓我做一會兒自由人吧。
谌銳是在窗外看到魏曉林的表演的,試鏡安排在一個很空曠的教室裏,谌銳原本也是要坐在教室裏做個評判的,但他有電話打進來,又不方便在走廊裏當着學生的面接起,便只好出了教學樓,站在窗戶下接電話。
等他打完電話,擡頭一看,被魏曉林拉起的窗簾飄飄忽忽在自己額前飛舞,從這個角度能看到魏曉林的側臉,他勾着下巴皺着眉頭對着眼前的畫板。
谌銳打量過魏曉林許多次,他知道魏曉林生得好看,但是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更有一種憂郁的美感。
但讓谌銳移不開眼睛的不是魏曉林的容貌,而是魏曉林對這個劇情人物狀态的把握。谌銳從前把魏曉林當成欺瞞逗弄的小孩,此刻卻恍然滋生出被魏曉林天賦震驚的心情,他終于有些後悔當初攪黃了魏曉林的電影。或許安圳河就是那個能挖掘出魏曉林潛力的人,但谌銳害怕失去自己的金絲雀。
也不是金絲雀,他從沒像養金絲雀一樣養過魏曉林,魏曉林對他而言是他撿到的一只雛鷹。谌銳欣賞這只雛鷹,又不得不承認,他也害怕。
終日玩鷹的人,怎麽會不怕有朝一日被鷹啄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