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但柯星的話終究還是引起了魏曉林的思索,如果真的有一天,需要他在感情和事業中二選一,那麽谌銳會是那個值得他放棄事業的人嗎?如果谌銳不是值得他放棄事業的人,他現在又為什麽要冒着被拍被發現的風險,和谌銳交往呢?
開始思考這樣的問題以後,魏曉林先前自己粉飾出的太平就不再奏效了,他顯而易見地焦慮起來。
魏曉林反複回憶谌銳在先前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認真的浪蕩的,含着真心的全是調情的,他們說過那麽多話,卻好像并沒有真真正正地說一句要真的在一起。他們只是依靠着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如果那個我們能算得上一種承諾,那這該是多麽虛無缥缈的一種承諾呢?
魏曉林決定做出一個大膽的挑戰,他想試一試,試一試自己的真心,也試一試谌銳的感情。讓兩個人有一個徹底的了斷,或者是全新的開始。
魏曉林給谌銳發了消息,約他到宿舍來見面,表示要慶祝在一起三個月的紀念日。他特意挑了成員們都出去參加活動的日子,清晨起,深夜也未必能回,而他提前以自己崴腳不能參加演出為理由,向公司告了假。
團隊上升期最忌諱成員缺席,其哥因此發了好大的火,但魏曉林一向沒給組合惹過什麽亂子、添過什麽麻煩,所以其哥雖然生氣,還是允了他的假,讓他在宿舍裏好好休息。
很抱歉缺席一場商演,魏曉林想,這一天我要做的事情,關乎到我未來是不是有無數場商演。
但谌銳并沒有去赴魏曉林的約。
魏曉林缺席組合活動引發了不小的震蕩,他說自己崴腳,粉絲責罵公司為什麽沒有好好照顧魏曉林。抱着看四個人心态來到現場的粉絲,又因為缺席一人而大失所望,轉而在網絡上發洩自己不滿的情緒。總之弄得很是熱鬧。
這麽熱鬧,谌銳當然也看到了。官方說他崴腳,可事實上他卻發了消息給自己,要自己去赴約,聰明如谌銳當然猜到去了會發生什麽,他萬花叢中過,在魏曉林這裏反複流連,但若真要他摘取一朵了,他又怎麽會去赴其中一場約。
而且他真的在怕,魏曉林願意蒙騙粉絲和公司來向他邀約,這樣一個把情感淩駕于事業之上的人,現在牽連太密,以後會有更多斬不斷理還亂的麻煩。
粉飾着太平的時候,糊弄的日子想過多久就能過多久,可以一直過到倦。但是魏曉林明确說出了在一起三個字,谌銳便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在一起,這三個字多麽沉重,背後背負着多少壓力和不得已,谌銳不想束縛自己,這麽多年,他也不曾束縛過自己。
谌銳想不明白,就像之前那樣不是也過的好好的嗎,魏曉林為什麽這樣做?他甚至覺得現在在魏曉林那裏的停留是一種錯誤,即便魏曉林此人再令自己心動,可若為自由故,愛情都随手可抛了,更何況這尚且算不得愛情的消遣呢?
谌銳去了療養院,範清楓昏迷的這些年,谌銳常常會來看他。他能想到魏曉林現在的心情,大概就像自己當年等待範清楓赴約,那種焦灼,那種對答案呼之欲出的渴望。
谌銳知道魏曉林的約意味着什麽,谌銳不去,就給了他答案。這是谌銳一直以來的情感準則,他處處留情也無情,他覺得這不怨自己,自己也被情感玩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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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銳常常會想如果範清楓沒有出車禍,情形會是什麽樣。但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麽多如果呢?
範清楓瘦了許多,他整個人陷在醫院的床褥之中,谌銳覺得眼前的人不像範清楓了,他還記得範清楓當時何等意氣風發,說自己就是最有潛力的經紀人,一定會聯合最優秀的導演捧出全中國最好的影帝。
谌銳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是潛意識裏覺得魏曉林應該要放棄了,便打開病房門準備回去。門口的護工已經照顧了範清楓許多年,是老熟人了,一直在外守着,見他出來,便說:“谌先生,最近範先生身體指标恢複不錯了,醫生講不是沒有醒來的可能。”
谌銳漫不經心地問道:“是嗎?會醒過來嗎?”
“是的呀,最近醫生來得很勤的,安先生也來得很勤,前些天他才和醫生深聊過,出來後就是這樣同我說的。”
谌銳笑了,說:“那真是謝謝張阿姨您告訴我這事兒。”
谌銳落荒而逃。
他自出生起就總是不盡如人意,旁人說身世顯赫,實際上他母親只是一個野路子來的小老婆,和他父親春風一度有了他,他在外邊長到六七歲,本家才像是想起他這麽個人似的,将他接回去讀書。
他了解所謂豪門內裏的踩高拜低,也不稀罕那傳了幾代的萬貫家財,随心所欲選了自己喜歡的電影學院,遇到了自己的知己愛人安圳河。
但當時還不是愛人,僅僅是知己而已,連帶着還有範清楓。他們三人性格相投,無話不談。後來他和安圳河好上,以為自己找到了一輩子的愛人,誰知道因為體位問題始終難以妥協,安圳河率先說了分開。分開後年輕的谌銳還尚且沉浸在分手的傷痛中,轉身安圳河就牽上了範清楓的手。
範清楓說他也愛慕安圳河好些年,他愛慕他的人、愛慕他的才華、愛慕他的一切。
谌銳氣憤不已,問他那你願意愛慕他愛慕到躺在他身下嗎?
範清楓那時怎麽說的?他真的雲淡風輕地告訴谌銳:“谌銳,真正的愛是無關體位無關姿勢的,這只是愛的一部分,它可以是任何表達形式。而你太可悲了,你居然把它當成愛的全部。”
範清楓的回答就像是一根刺,這麽些年一直橫亘谌銳心頭,拔不掉也吞不下。
後來範清楓出了車禍,他有可能一輩子醒不過來,安圳河就拼命拍電影賺錢,供他像個死人一樣躺在療養院裏。
谌銳不甘不願,他以為他在演藝事業中找到了自我,開始了新的人生,但他沒想過自己在新人生裏也是被放棄的那一個。他為什麽總要做被放棄的那一個?
魏曉林不是沒想過谌銳不會到場的可能性。但他總覺得谌銳不至于這樣殘酷,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也很和諧,不論是床上還是床下。他看着餐桌上精心準備的一桌菜,還有為了慶祝和調節氣氛的紅酒,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谌銳這樣一個情場老手,不會不懂得這頓飯的意義,他不來就是答案。魏曉林想算了吧,就這麽算了,這樣無疾而終,也好過像被自己撞見那次那樣,做另一個惹人厭的小明星,只會糾纏谌銳。
感情的世界裏哪有僥幸可言呢?他以為谌銳不會如此薄情,至少會看在那麽一點點的情面上,讓他不要這麽卑微可憐而且難堪。
魏曉林不會做飯,谌銳笑了他,他就對着菜單研究了一整天做菜的方法,他磕磕絆絆有葷有素做了一整桌,偷偷拍了一張照還不敢發出去,只能自己默默欣賞默默等待。
但魏曉林面對着一整桌子涼掉的、油脂甚至已經開始漸漸凝固的飯菜,越發覺得這一段關系原本就是這麽的脆弱單薄。或許自己在谌銳心裏,就是一個不識趣的床伴,睡過幾次,就開始妄想飛升,谌銳什麽人都不缺,自己又憑什麽會以為能夠成為唯一呢。
魏曉林拉開椅子站起身,木質的板凳跟地面摩擦出巨大的響聲,他平靜地把菜端回廚房倒掉。
就好像倒掉他對谌銳那點不合時宜的幻想。
魏曉林想再一再二不再三,這是自己第三次決定要放棄谌銳了,以後絕不能再回頭。奇怪的是雖然決定要放棄他,可魏曉林心中并不是十分的難受,大概是因為雖然之前過得算是幸福美滿,可這樣的結局也早就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反倒沒有太過傷心。
魏曉林很快就恢複了正常的工作。公司給魏曉林安排了新活兒,讓他帶着夢園一起上一檔節目唱唱跳跳。
其實這節目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給他們倆湊cp,但是魏曉林拒絕了這個活兒,理由是他不擅長唱跳,夢園也不擅長,兩個人上節目效果并不會好。
阿麥知道了又是一陣捶胸頓足,他對魏曉林說:“夢園家大業大,你攀上她只會高飛不會有別的,你以為你們真的是去上節目的嗎?怎麽這麽軸?”
魏曉林歪着腦袋思索了一會兒,說:“公司裏沒人知道夢園的來歷,她自己也沒說過,你怎麽知道她家大業大。”他盯着阿麥,問:“你是不是偷聽我和谌銳講話了?”
阿麥說漏了嘴,只好狡辯:“我關心你才會聽!不然你年輕沖動做出什麽自毀前程的事情來怎麽辦!”
魏曉林心頭一陣無名火起,道:“我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斷,拜托你以後不要再打着關心我的幌子刺探我的隐私!”
魏曉林不願帶夢園上節目的事情被夢園知道了,她大概是哭哭啼啼去告狀,所以魏曉林再度見到谌銳的時候,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谌銳陰沉着臉,說:“魏曉林,你跟我過來一下。”
魏曉林順從地跟着谌銳上了他的車,谌銳有好幾輛車,他狡兔三窟,這一輛是魏曉林沒坐過的,所以他上車的時候總是有點拘謹。
他們上了車,谌銳便道:“魏曉林,我以為你是很懂事的,你怎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這種不考慮自己職業後果的事情呢?”
魏曉林覺得荒唐,說:“難道我們兩個外行都去參加那個專業的節目,然後上去獻醜,下臺被觀衆網友的口水淹沒,這才算是為自己的職業後果考慮嗎?”
谌銳被他問住,夢園來找他告狀時并未說參加什麽節目,只說魏曉林嫌棄她,不願與她同臺雲雲,他像個十幾歲沒頭沒腦的小夥子似的冒冒失失跑來,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
于是谌銳給自己找補,說:“我說的不止這件事!還有你假裝腳崴了那次!”
魏曉林沒想到谌銳會主動提起這件事,說到這件事了,他心裏有點尴尬,甚至尴尬到不想聽下去了。他還當谌銳來找他,會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将這件事輕輕掀過。
可谌銳才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看了魏曉林臉色,感到自己終于戳中魏曉林的痛處,于是繼續說:“你是做偶像的,你沒有自己的事業規劃嗎?沒有自己的事業責任嗎?你還裝病不參加活動!”
魏曉林于是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冷淡道:“我為什麽不參加活動,給了人希望又讓人絕望的谌老師,您不是最清楚的嗎?”
谌銳也冷淡起來:“你第一次撞見我的時候就該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既然知道,又為什麽要在無謂的事情上努力呢?”谌銳或許也覺得自己語氣太重,到底他還是喜歡魏曉林的,但魏曉林中執着于一個确定的關系,才讓他落荒而逃,于是他放平語氣,說:“我沒想把話說這麽重,我們在一塊兒的時候很和諧不是嗎,為什麽你要這樣?”
兩個人頭一回把話說得這麽清楚,魏曉林比自己想象中更平靜,他說:“是我唐突了,谌老師,以後不會了。”
他說完就要下車,谌銳卻不由自主拉住他,說:“那倒也不用這麽絕情,我們……”
魏曉林甩開他的手,說:“沒有我們,谌老師片葉不沾身,我卻是只取一瓢飲的人!以後當做不認識吧!”
魏曉林跳下谌銳的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